文/劉紅旗
陽臺上的水管壞了,我記得樓道里貼著一張維修水電的名片,就按上面的電話打過去。沒多長時間,人就來了。
一開門,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約四十五六歲,頭發(fā)梳得很整齊,像打過蠟。臉不白,但干凈,兩眼很有神。衣服舊,但不臟。腳上的皮鞋脫了點色,但擦得又明又亮。他手里提著四四方方的工具箱,還有一根PVC管。
我一愣?!澳闶遣皇怯X得我不像修水管的?”他像看透了我,問得我倒不好意思了。
“好多人像你這樣,不少還說我像個大老板?!闭f這話時,他一笑。我也一笑:“真是,你像大老板?!?/p>
“我真是做過大老板的?!彼贿吀苫钜贿吜?,“以前做過化工,三十多歲就掙了很多錢了——你想象不到的多??墒巧鈭錾希徊恍⌒?,全賠進去了?!彼幌裨谡f自己,倒像說聽來的一個笑話,還不時地笑出聲。他說,后來,又陸續(xù)開過影樓賣過家具倒過農(nóng)資等,都不景氣,簡直就是遇到文王之前的姜太公,干什么賠什么。
“不像,不像,你不像倒過那么多霉的人。”我說的是真心話,不管音容笑貌,還是言談舉止,都不像。
“你以為倒霉的人什么樣?就該衣服臟乎乎,身上臭烘烘,低著個頭,哭喪個臉?”他這樣問,我一時無法回答。
“開始時,我也無法接受,就是那樣的。時間長了,就想開了,不管怎么生氣著急,都沒用。不干活,沒人給你一分錢,再弄個慫樣子,更沒人看得起你了。再說了,賠錢是倒霉,但也不是什么災(zāi)難,過去那一陣兒,還可以干別的。”
說到這里,我突然想起蘇東坡的《在儋耳書》。
“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蟻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濟。少焉,水涸,蟻即徑去,見其類,出涕曰:‘幾不復(fù)與子相見?!M知俯仰之間,有方軌八達之路乎?”
我們對于生活的潦倒落魄,往往都像那些小螞蟻,把一盆水看成汪洋大海,放大了逆境,看到的都是山重水復(fù),卻很少能看到轉(zhuǎn)眼之間就會出現(xiàn)的四通八達的道路。遇上倒霉事,從精神上先打垮自己,外在也骯臟污濁起來。
他的經(jīng)歷,是有點不順,不過他的精神面貌讓我欽佩,不是所有人當(dāng)然也包括我,能像他一樣坦然地面對坎坷。
南開系列學(xué)校創(chuàng)辦者張伯苓說過一句話:人可以有霉運,但不可有霉相。
我問他是否聽過,他說:“不知道,不過,人家說得太好了。霉相管什么用啊。我只聽說過幸福是奮斗來的。”是呀,幸福是奮斗來的,一臉霉相只能讓人更倒霉。
很快,水管修好了,他依然像個大老板似的走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