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厚
(四川大學 出版社,四川 成都 610041)
我從魯迅研究到郭沫若研究到沈從文研究,又從沈從文研究到吳宓研究,沒能像有些朋友出版大書,成就輝煌,但得到一個小小的啟示:研究作家,最好從他們的相互關系中去深入;這樣可能會更全面、更準確一點。去年,讀了一本《喬依斯傳》。傳記作者就是用的這種方法,很得好評。證明這種方法不失為一種好的方法。
沈從文自己說過:
任何一個作品上,以及任何一個世界名作作者的傳記上,最動人的一章,總是那人與人糾紛藤葛的一章。(沈從文《新廢郵存底》《沈從文文集》12卷,花城出版社,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香港分店1984年7月1版)
二十年寫文章得罪人多矣。(沈從文《四月六日》《沈從文全集》19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年9月2版)
是的,沈從文“與人糾紛藤葛”可謂“多矣”,他和左翼,特別是魯迅、郭沫若的“糾紛藤葛”,他和會通派吳宓的“糾紛藤葛”,……。當年,可謂左右開弓,在文壇挑起一次又一次論爭??捎靡粓D示意:
除此之外,他和他的弟子卞之琳、蕭乾的“糾紛藤葛”,和好友丁玲更不用說了……
下面,我想談幾個還不完全明白的問題,向諸位請教。
近二十多年來,文藝界流行這樣那樣的“熱”,如徐志摩“熱”,梁實秋“熱”,沈從文“熱”,周作人“熱”,張愛玲“熱”……有人還曾編輯出版一本《近二十年文化熱點人物述評》
這些“熱”里面自然包含了“反思”、“重評”,“翻案”……種種內容,于是乎有人給作家重排座次,“除了魯迅先生,就是從文先生”,沈從文的藝術成就“使他在文學史上具有中國現(xiàn)代一流作家的品格……進入了與世界同時代的最優(yōu)秀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藝術家們同步對話的格局”。沈從文“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最偉大的印象主義者”,“和勞倫斯具有未來價值的文學大師”。“中國的喬依斯”……要“重寫”文學史。
這些“熱”當中,沈從文“熱”尤其引人注目,一些報刊對此專門作過報道或分析。如1980年11月7日《光明日報》發(fā)表的《沈從文熱》,1981年9月10日《羊城晚報》發(fā)表的《人與事小品:海外的沈從文熱》,1984年6月1日《新晚報》發(fā)表的《海外的“沈從文熱”》……
對于沈從文“熱”一開始就有爭議。秦牧就曾指出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政治氣候造成的。他說:
在眾多的研究者當中,比較全面和深入進行研究的人固然也有,但是,難免有數(shù)量相當可觀的一批人,總是盡力避免接觸政治色彩鮮明的作品,而老是找一些和現(xiàn)實政治保持距離的文學來研究。美國現(xiàn)在就有些文學博士,是由于研究中國二三十年代鴛鴦蝴蝶派的作品而獲得博士學位的。這些海外的文學研究者,找來找去,覺得像沈從文這樣,近三十多年來在文學上已經擱筆,而前此卻留下了大量作品的作家,是最適合的研究對象了。我們可以設想,如果聞一多當年不是拍案而起,挺身斗爭,被反動派行刺殞命;如果謝冰心不是早就回到祖國懷抱,并且色彩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場,那么,海外現(xiàn)在研究聞一多、謝冰心的人也一定會更多,像“沈從文熱”一樣。海外現(xiàn)在也會有一股“聞一多熱”和“謝冰心熱”的。(秦牧:《人和事小品:海外的“沈從文熱”》1981年9月10日《羊城晚報》)
秦牧的這種看法和分析,一位自稱“早就跟文學界絕緣了”,“非常理解他”(沈從文)的鄉(xiāng)親劉祖春給予了反駁,說:
從文是個文學家,是個靠自己一大堆作品在國內國外站得住的文學家,一個中國少有的在全世界面前能夠代表中國的文學家。我這樣評價從文在文學上的成就,不是出于我和他的私交情誼,也不想貶低別的什么人。我知道有人聽到這些話會搖頭。我很早就跟文學界絕緣了。從文的文學成就在歷史上(包括中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學史)將占什么位置,用不著我這個平凡的人來多嘴。……
……近幾年出現(xiàn)過“沈從文熱”,有人就有意見,這能怪沈從文么?這跟沈從文本人有什么相干?難道從文這個十分老實的作家有這份本領能掀起這種“熱”么?這是一種社會發(fā)展的自然現(xiàn)象。從文冷居中國歷史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院已經多年了。早從文學界消失了,無論“沈從文熱”,或有意無意冷沈從文,都無損于沈從文,也不能對他增添什么。我相信,是的,我堅信,遲早總會有一天,中國人會認識沈從文,對他的文學成就會作出公正的評價,且為中國有這個文學家而感到自豪。(劉祖春:《憂傷的遐思——懷念沈從文》《新文學史料》1991年1輯)
對于這種爭議,只要冷靜地加以分析,是不難得出應有的結論的。梁實秋早先說過一句名言:“任何人都不可能脫離政治?!笔堑模瑳]有人能脫離政治。人們總是會用自己的政治觀點,從自己的政治立場去觀察問題、說明問題、處理問題。這樣“熱”,那樣“熱”,絕不是“一種社會發(fā)展的自然現(xiàn)象”,絕對離不開政治,離不開推手。沈從文“熱”不正是在當時國內外政治氣候下由幾個推手鼓動起來的么。如夏志清、金介甫、汪曾祺等。
金介甫在《沈從文傳》里說:
在西方,沈從文熱的最忠實讀者大多是學術界人士。他們都認為,沈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少有的幾位偉大作者之一,有些人還說魯迅如果算主將,那么沈從文可以排在他之后。盡管如此,政治因素仍然會使作家名聲湮沒不彰。
……
沈從文是他所處時代的解說員。(金介甫著,符家欽譯:《沈從文傳·引言》(全譯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
此人在其序言的注釋里加了這樣一條注釋:“我把沈從文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可以和魯迅并列的偉大作家,是我在哈佛大學博士論文里的少數(shù)論點之一。然而后來證明,這種論點要么刪去,要么改寫,不然《沈從文傳》就無法出版?!?/p>
沈從文的私塾弟子汪曾祺更是一個重要推手,他不但用了戲劇家的手法,制造了一個“沈從文轉業(yè)之謎”的懸念,以吸引讀者的眼球,而且一再撰文,美化沈從文,甚至在金介甫《沈從文傳》全譯本所寫的序言中說:
他是一個受到極不公平待遇的作家。評論家、文學史家違背自己的良心,不斷地對他加以歪曲和誤解。(汪序同上)
難道每一個評論沈從文的評論家,每一個撰寫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的史學家都“違背自己的良心,不斷地對他加以歪曲和誤解”嗎?
要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作家何止一個沈從文,吳宓不更是一個受到極不公平待遇的教授、詩人、學者嗎?
陳徒手借張兆和之口說:
1949年2月3日,沈從文不開心,鬧情緒,原因主要是郭沫若在香港發(fā)表的那篇《斥反動文藝》,北大學生重抄在大字報上。當時他壓力很大,受刺激心里緊張,覺得沒有大希望。他想用保險片自殺,割脖子上的血管……(《陳徒手:午門城下的沈從文》,2013-10-2211:4)
先說“自殺”。早在沈從文追求張兆和時用過自殺的話對張恐嚇和威脅。他曾經撰寫過一篇小說:《自殺》,嘲諷吳宓(吳宓失戀后也曾一度叫喊過要自殺),他的愛徒汪曾祺1946年到上海找不到工作,打算自殺。沈從文寫了一封長信“大罵他沒出息”??磥?,沈從文是不贊成“自殺”的……在批評面前沈從文居然真的自殺了兩次,豈不是自我“嘲諷”嗎?
再說沈從文的“轉業(yè)”。本來沒有什么“秘密”,汪曾祺卻以他寫戲劇的手法,漚心瀝血想出了一個博眼球的《沈從文轉業(yè)之謎》,“鄉(xiāng)親”劉祖春緊緊跟上,連并不完全清楚情況的季羨林也追趕而上。在《悼念沈從文先生》文中這樣陰陽怪氣地寫道:
……可是惡運還是降臨到他頭上來。一個著名的馬列主義文藝理論家,在香港出版的一個進步的文藝刊物上,發(fā)表了一篇長文,題目大概是什么《文壇一瞥》之類,前面有一段相當長的修飾語。這一位理論家視覺似乎特別發(fā)達,他在文壇上看出了許多顏色。他“一瞥”之下,就把沈先生“瞥”成了粉紅色的小生。我沒有資格對這一篇文章發(fā)表意見。但是,沈先生好像是當頭挨了一棒,從此被“瞥”下了文壇,銷聲匿跡,再也不寫小說了。(季羨林著:《悼念沈從文先生》,《懷舊集》,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6月版)
推手們就這樣把“罪名”歸咎于郭沫若,強加于郭沫若。如果沈從文尚在人間,不知道他對這種歸咎持何種態(tài)度。
對外界的批評,沈從文稱之為“掃蕩”,向來是蔑視的。他在公開的文章或私人的通信中反復地說:
關于批評,我覺得不甚值得注意。因為作家執(zhí)筆較久,寫作動力實在內不在外。弟寫作目的,只在用文字處理一種人事過程,一種關系在此一人或彼一人引起的反應與必然的變化,加以處理,加以剪裁,從何種形式即可保留什么印象。一切工作等于用人性人生作試驗,寫出來的等于數(shù)學的演革,因此不僅對批評者毀譽不相干,其實對讀者有無也不相干。若只關心流俗社會間的毀譽,當早已擱筆,另尋其他又省事又有出路的事業(yè)去了。(沈從文:《致莫千》轉引許杰《論沈從文的寫作目的》)《文藝批評與人生》江西上饒戰(zhàn)地圖書出版1945年)
一個人寫作的動力,應由內而發(fā),若靠刊載露面來支持,興趣恐難持久。(沈從文:《職業(yè)與事業(yè)》),《沈從文全集》17卷,北岳文藝出版社)
這里所謂“寫作動力實在內不在外”的“內”指的是什么?指的“是從性本能分出加上一種想象的貪心而成的”。(《小說作者和讀者》)在《性與文學》文中又作了明確回答:“內”就是“性”。他說:
佛洛依德談心理分析,把人類活動持的基因,都歸納到一個“性”字上去。以為一切愿望與動力都和“性”相會通,相連結。……佛氏學說一部分證實,政治動物的問題研究離不了性。
所以他喜歡寫男女關系的小說,特別是男女關系中的“短兵相接行為”。性的暢快,性的苦悶,成了他寫作的動力,小說的主題,小說的格調,分析解釋別人行為的理論。竟然說聞一多投身民主運動是“在性方面有所壓抑,所以才對政治發(fā)生興趣”。(《沈從文傳》270頁)這些說法、理解當然會有不同意見。
在《政治與文學》文中,他把不同意見都視為對他的“掃蕩”,且在歷數(shù)自己如何被“掃蕩”后,非常洋洋自得說:
事情也奇怪,二十年已成過去,好些人消失了,或作了官,或作了商?!业购芟M麄冞€有興致,再來批判我新寫的一切作品,可是已停筆了。我還是我。
在給朋友的信中又說:
在這里一切還好,只遠遠的從文壇消息上知道有上海作家在掃蕩沈從文而已。想必掃蕩得極熱鬧。惟事實上已掃蕩二十年,換了三四代人了。好些人是從極左到右,又有些人從右到左,有些人又從官到商,從商轉政,從政又官,旋轉了許多次的。我還是我,在這里整天忙。(沈從文:《復李霖仙李晨嵐》1947年2月初《沈從文全集》18卷)
一個政治家受無理攻擊,他會起訴,會壓迫出版者關門歇業(yè),會派軍警將人捉去殺頭。一個作家呢,他只笑笑,因為一個人的演說,或一千個人的吶喊鼓噪,可以推翻尼羅王國的政權,或一個帝國,可不聞一篇批評或一堆不可靠的文壇消息把托爾斯泰葬送。(沈從文:《政治與文學》)
沈從文是這樣自信,這樣勇敢,曾堅信自己可以趕超契訶夫、高爾基、莫泊桑……所寫的作品“實在比當下作家高明”,“是誰也打不倒的,在任何情形下,一定還可以望它價值提起來”。(沈從文:《復沈云麓》《沈從文全集》18卷)在另一封信又說:
我總若預感到我這工作,在另外一時,是不會為歷史所忽略遺忘的,我的作品,在百年內會對于中國文學運動有影響的,我的讀者,會從我作品中取得一點教育的?!劭吹讲⑹涝S多人都受不住這個困難試驗,改了業(yè),或把一支筆用到為三等政客捧場技術上,謀個一官半職,以為得計,唯有我尚能充滿驕傲,心懷宏愿與堅信,未從學習上討經驗,死學捏住這支筆,且預備用這支筆來與流行風氣和歷史上的陳舊習慣、腐敗勢力作戰(zhàn),雖對面是全個社會,我在儼然孤立中還能平平靜靜從事我的事業(yè)。我倒很為我自己這點強韌氣概慰快滿意。(沈從文《致沈云麓——給云麓大哥》1942年9月8日)
這么自信的沈從文的“自殺”,原因是相當相當復雜的。既有外因,更有內因,特別是家庭內部和本人的原因。這里,不可能詳細分析、討論,只轉述他最信賴的人的說法,大家可以研究:
馬逢華說:據說一位從東北來的某部隊的“政委”曾去看過沈(好像是以沈夫人的舊友的身份來的),勸沈把兩個孩子送進東北的什么保育院去,讓沈夫人到“革大”或“華大”去學習,并且勸沈自己也把思想“搞通”些。詳細情形,局外人很不容易知道,但是這件事情,對于沈先生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此后不久我就聽到沈先生自殺的消息。(馬逢華:《懷念沈從文教授》《忽值山河改——馬逢華回憶文集(增訂版)紅螞蟻圖書有限公司2011年1月B0D版)
《沈從文傳》作者金介甫說:
沈在《記丁玲續(xù)集》中寫了丁玲的脆弱、受騙,但沒有把她寫成像馮達那樣的人,而且只寫到傳聞丁玲被害為止,在最后幾節(jié)里對馮達的寫法也是極其含蓄的。(因為如果把馮達寫得太壞,人家就會問起,丁玲怎么能愛上這樣一個投機分子?)丁玲重新和黨接上關系后,當然對沈寫的書極為惱火。她的態(tài)度使沈在40年代后期感到極大痛苦,此后35年間也是如此。
金對此加了一條注釋:
中國朋友都指出:他們認為丁玲對沈的壓力是1949年企圖自殺的原因之一。
應該說是重要原因。沈從文和丁玲往來的信件可以作證。
沈從文自己在給丁玲的信里說:“怕中共,怕民盟,怕政治上的術謀作成個人傾覆毀滅。”(沈從文:《致丁玲》,《沈從文全集》19卷)……
1948年,他在給一位作者的退稿信中說:
“從大處看發(fā)展,中國行將進入一個嶄新時代,則無可懷疑……人近中年,情緒凝固,又或因性格內向,缺少社交適應能力,用筆方式,二十年三十年統(tǒng)統(tǒng)由一個‘思’(思考?)字出發(fā),此時卻必須用‘信’(信仰)?字起步,或不容易扭轉,過不多久,即未被迫擱筆,也終得把筆擱下,這是我們一代若干人必然結果?!保ㄞD引自沈虎雛《團聚》)
沈從文只要自己愿意寫作,完全可以不轉業(yè)。黨、毛主席一再給了他機會,創(chuàng)造了條件……他自己在給友人的書信中就多次說:
你明白,我有的是機會,受主席鼓勵,轉回原來兼教書,生活比在館中好得多,生活也熱鬧得多。而事實上說“成就”,在國內外,也比老舍、冰心、巴金、茅盾、丁玲……有更多讀者。只要肯寫,重新拿筆,肯定也會搞得十分認真,扎實出色。(沈從文《致陳喬》,《沈從文全集》24卷,111頁)
在給許杰的信中,詳細談了《看虹錄》的寫作后說,“在解放后,肯定吃不開,才放棄了這個并未到時的試探性努力,主動放棄‘空頭作家’的名分,到午門樓上,去作文物研究”。
事實就是這樣雄辯地告知我們:沈從文的“自殺”、“轉業(yè)”,怎么能歸罪于郭沫若一個人呢?
關于沈從文非要碰魯迅、郭沫若,我已經將他如何碰的,從現(xiàn)有能看到的材料整理了一個資料。大家可以找來看看。這里,我只引一段:
幾十年中凡是用各種方式辱罵我的,我都從未不作任何爭辯(不是事實,從來就要爭辯、且罵人),有些自以為“天下第一”的同行,見到港澳、東南亞及國外,研究我的作品不斷增多,似乎別人全無知識,在文章中便經常反映出這種情緒,我也一切置之不理。至于自封的“專家權威”,以吃魯迅作了文化官的批評家,雖已看出他那種唬人“權威”,過去還起欺騙作用,對新的一代已失去“只此一家”的騙人效果,不免要改改過去的提法,卻想出新點子,以為“魯迅曾稱贊過我”。我只覺得十分可笑,事實上我那會以受魯迅稱贊而自得?他生前稱贊了不少人,也亂罵過不少人,一切都以自己私人愛憎為中心。我倒覺得最幸運處,是一生從不曾和他發(fā)生關系,極好。卻絲毫不曾感覺得到他的稱贊為榮。(沈從文:《致沈岳錕》1983年2月上旬《沈從文全集》26卷)
他這樣作的動機到底是什么?要達到什么目的?得請教諸位指點。
我也寫過一篇文章,但沒有說完,沒有說透!吳宓曾被胡適、沈從文施展陰謀將他趕出《大公報·文學副刊》,奪走了他宣傳新人文主義,宣傳道德救國、抗戰(zhàn)到底的陣地,進而施行種種“精神壓迫,與文字相譏詆”,“實不堪受”的親身經歷,認定沈從文、胡適是自己的“敵人”。吳宓曾與這些“敵人”作過不屈的斗爭。他編輯出版的《吳宓詩集》,開設了《文學與人生》課,大講《石頭記》都是例證。
我們可以把《文學副刊》與沈從文的《文藝》作一個對比,就清楚地看到兩個副刊的不同:
吳宓的抗戰(zhàn)到底的言論多,沈幾乎沒有;
吳宓的介紹外國作家作品多,沈幾乎沒有;
吳宓倡導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古典詩詞,沈幾乎沒有。
有人曾經對沈從文的《文藝副刊》取代吳宓的《文學副刊》作過這樣的評論:
這個新的《文藝副刊》,一開始真是有朝氣,作者大抵是新月派的一批人馬,羅織北方的教授群,陣營是異常堅強的??乃囈恢钡浆F(xiàn)在的大公報上還不曾變,用意全在有別于學衡的《文學副刊》,其實里邊有涉于藝術者真是少極了。一開始還有林徽因到山西旅行調查古建筑的通訊,董作賓的談“寶”,凌硯池的說墨,鄧叔存的談藝術音樂的通訊。后來也就慢慢淡了下來,一直到現(xiàn)在,除了木刻之外,幾乎沒有一點“藝”的氣息。然而一般人動輒說文藝,代替了文學的意思,說起來也是這一段小小掌故的遺譯。(方蘭汝:《吳雨僧與〈文學副刊〉》,《時與文》周刊二卷七期,1947年10月24日)
這個小掌故將兩人的人生觀、世界觀、文藝觀活畫了出來。
在“詩哲”徐志摩遇難后,吳宓在自己主編的《大公報·文學副刊》上發(fā)表了幾篇不同看法的文章,特地在《編者引言》中表明了這樣的態(tài)度,說:
按古今作者之成就及其為人之真價值,每需經數(shù)百年而論始定。并世評判,未必悉中毫厘,永久之毀譽,決不系于一人或數(shù)人之褒貶。然見仁見智,各應暢其言。茍非惡意之批評,以應一體質示公眾。(《本刊編者引言》《大公報·文學副刊》1932年 1月 11日209期)
這是吳宓的經驗,很值得注意。
所以,我認為從作家關系中研究很有好處,大家不妨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