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京是什么?“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用得很多很俗,但似乎確實找不到比這句話更好的形容,我相信每個人給北京的定義都不一樣。用最官方的表達來說,它是共和國的首都,坐落于東經(jīng)116°、北緯40°。每個人說起北京來似乎都如數(shù)家珍。那有天安門、故宮、長城……愛吃的人會告訴你,它還有北京烤鴨,匯集了全國各地的特色美食。當然也少不了一些特立獨行的藝術家,這里有足夠包容的空間給你創(chuàng)作。還有一群“北漂”,他們懷揣著各式各樣的夢想來到這里,期待這座城市可以給予他們一點回應。當然還有“引領”全國的房價,能讓人們產(chǎn)生一波又一波的大討論。
這只是一個世人都知道的北京,每個在北京待過的人都有另一個北京。
對于想南方延綿青山中長大的孩子來說,北京是在我十八歲前尚未踏足的北方,所有印刷在教科書上的有關北京的標簽,是我對它的所有印象,當然還有家長、老師從小在耳邊提及的清華、北大。北京太過遙遠,也太過繁華,我的絕大多數(shù)活動范圍在從小長大的縣城,在北京面前我沒有任何優(yōu)越感,除了在自嘲時候會笑著說道,我們最起碼有新鮮空氣,這個時候剛好是在“霧霾”這兩個字眼頻繁出現(xiàn)的時候。
高三的時候,算是我幸運的一年,入圍了一個比賽去到上海,我被南京路上的繁華震懾,外灘對面的浦東摩天大樓高聳,巨大的廣告牌下打著“我 上?!保值栏蓛粽麧嵉诫y以置信。令我一直稱道的是公共廁所,我曾經(jīng)在《意林》亦或是《讀者》之類的雜志上看過講道,日本的公共廁所馬桶里面的水可以飲用,也許這是個野雞新聞,或者過度美化。直到我到上海后,發(fā)現(xiàn)文章形容的就是上海呀。
大家都井然有序安靜的排隊,絲毫沒有小縣城那種稍微五六個人就鬧哄哄乃至插隊更是常事。手足無措第一次乘坐地鐵在城市里穿梭,在上海地鐵是我在這個城市第一次接觸的公共交通工具,我極力裝成嫻熟的樣子,來掩飾我第一次乘坐地鐵不想讓別人看出來的不安。
從見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起,我便把它列為我最愛的城市
高考完后因為參加考試原因,我相繼去了武漢還有北京。那時候關于北京空氣差的新聞報道不絕于耳,在柴靜《穹頂之下》的紀錄片放出來后達到頂峰。在高三的冬天,整個北方確實籠罩在霧霾之下,隱隱有跨江的趨勢。
“北方都是空氣不好的吧?!蔽以谛睦锇迪露ㄕ摗?/p>
當然武漢不算是北方,可是在出火車的一個小時內,因為和來接我的學長聊天,嗓子就因為空氣原因,刺痛得講不出話。這是我第一次真確感受到空氣污染對我嗓子的傷害,以至于我對接下來北京之旅沒有任何期待。
二
高鐵呼嘯穿過中原大地,五個小時把我從武漢送到北京。華北平原上留下的是收割完后的麥茬,平原上沒有任何遮擋物擋住視線,偶爾有幾個突兀的小土坡,上面稀稀落落長著幾棵樹。此刻在地理書的寫過的地貌出現(xiàn)在眼前,而我不得不感慨,華北平原真平啊。我的家鄉(xiāng)是在群山包圍的小縣城,一眼望去,是走不出的群山,我在那里出生,長大,最后離開。
就在我以為一路上平原望不到的盡頭的時候,天黑下來,在夜色籠蓋下的北京西站下車,大廳里仍舊熙熙攘攘,與專門來到北京陪我考試的姑姑會面后,沒來得及打量這個城市,便在夜色中趕到了連鎖酒店。
第二天天亮后又趕著去位于郊區(qū)昌平的某所大學考試,我只有透過公交打量這個城市,六月上旬,北京城是灰蒙蒙一片,當然不可避免我嗓子又痛了。車上一瞥,初下定論,我不喜歡這個城市,剩下的三個小時車程在昏睡中過去,我本以為這是我做過最長時間一次的公交,而返程的時候因為遇上傳說中的北京堵車,在公車上的時間遠遠不止是三個小時。
姑姑行程只剩下一天,她和姑父在我來之前在北京故宮天安門等地,我考試那天,他們去了昌平附件的八達嶺長城。因為姑姑的記錯上班日期,以為我們在北京只剩下一天游玩的時間。她和姑父繼續(xù)去北京經(jīng)典景點,問我是否需要一起,我拒絕了,因為要去赴約與一個朋友見面。
我們約定的行程是去逛清華北大,可以說基本上絕大多少國人都對清北有一種微妙的情懷,雖然高考后得知自己絕對無緣這兩個學校,仍然想要一瞥中國最高學府的風采。幸運的是當初非節(jié)假日,與朋友無需排隊就進入北大校園,誤打誤撞從一條小路七彎八繞進入清華園,和朋友吐槽,清華比北大漂亮。確實是啊在我那時候看來,北大園子里的花草無精打采,園林缺乏管理雜草叢生,還有干涸的小池塘。
發(fā)生一件有趣的事情是北大東門前的報刊亭沒有文學類雜志,我卻在它物理實驗室的門口前買到了《人民文學》《收獲》和《萌芽》,兩年后我再次來到這里,在路過北京的報刊亭都沒有發(fā)現(xiàn)文學雜志的情況下,我就是堅信,北大物理實驗室門口的報刊亭一定有,事實確實如此。
第一次來北京,我們沒有看過天安門故宮和長城,匆匆忙忙結束。
三
兩年后的六月,我再次來到北京,這次是來北京上暑假課,同樣從北京西站坐地鐵出發(fā)去三里屯一個姐姐家居住,因為到達的時候是周六早上,恰好錯過早上人流高峰上班的場景。乘坐電梯出地鐵口,電梯緩緩上升,通過透明的天窗,我看到矗立在道路旁的中國作家出版社,那里有中國頂級文學期刊社的總部。似驚又喜,自己還是一個能因為遇到與文學相關的東西而雀躍的女生。
我居住的三里屯的片區(qū),這兒的房子都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然而就在一個街區(qū)之隔,是三里屯的中心地帶。上完課晚上回來后,路過那篇繁華,燈火通明,透過三里屯soho的窗戶,還有很多人在加班奮戰(zhàn)。當然喧鬧是商業(yè)中心,來來去去一批又一批的人。
難以想象到回到租住的房子,安靜到可以聽到蟋蟀聲,又隱約可以聽到商業(yè)區(qū)那邊傳來音樂沸騰的聲音,總感覺有巨大的不真實感籠罩著我,從而生出巨大的恐慌。
早上上課時候從三里屯出發(fā),我逆著人流出發(fā),穿過從四面八方往這邊來上班步履匆匆的人員,昨天晚上街區(qū)便上稀稀疏疏的幾輛共享單車,如今這邊又整齊排列占盡街道位置,是那些工人深夜工作的結果。
北京的炎夏真正到來,我打槐樹下走過,槐樹開出細碎的花,淺黃色,小小的米團狀,小巧可愛,難以想象北京這座城市,還擁有如此小家碧玉的東西。
記得這次來到北京的第一天晚上,姐姐問我,兩個月在北京除了上課外,你還想去那些地方看看嘛?
我有些羞赧,反而不好意思開口,猶豫說道:“雖然之前來過北京,我還沒有去過天安門,沒有去過故宮,我想先要去那看看。”因為這些年城市興起“網(wǎng)紅”地點,想去太被全民知道擁護的故宮天安門,反而怕會被取笑,為了避免尷尬,我還說了一句,“我想去的地方會不會太俗氣了”。她說不會啊,這是經(jīng)典呀。
當然幾天后,在北京一個朋友的陪同下,終于去到天安門,37°C的高溫炙烤下,絲毫沒有打擊我的熱情,但我也知道,自己并沒有想象中激動。好像去實現(xiàn)一個必然的完成的任務,這個任務持續(xù)太久了,等到真正要完成那刻,反而只是輕松。只是那個時候我會想起一年級坐在深山鄉(xiāng)村的我,讀著關于北京的那篇課文,里面寫著,北京是共和國的首都,那里有故宮和天安門。
四
待在北京兩個月的時間太短,沒來得及太過深入。我在配鑰匙時候被小販坑騙過在反映過來一腔熱血找回坑我的錢的錢。同樣我也遇到過熱情有責任感的朝陽區(qū)大媽,在我沒來得及看清紅綠燈的時候提醒我。誤打誤撞走入過北京胡同,遇到熱情的本地人給我指路。
姐姐是一名程序員,經(jīng)常加班,晚上偶爾將近十一二點回來,那時我已經(jīng)在床上睡得正熟。
和她的交談中,她和我說,再過一年她就辭職離開北京,大四實習時候來到北京,工作一兩年后被她的爸媽要求回到家鄉(xiāng)的小城,那時候家鄉(xiāng)的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不好,工作機會少,浪費半年時間后又回到北京。她說感謝北京給她工作機會,然而在付出七八年青春后,還是要離開這兒。因為北京除開這輩子有難以企及的房價,更多是沒有歸屬感。
有趣的是,寒假里我又再去上海,住在一個同學家。她初中中考成績不理想,選擇輟學,來到上海打工已經(jīng)有了快七年。后來她意識到自己選擇輟學是個失敗的選擇,參加了成人高考,讀了大專。她和我說18年夏天就要畢業(yè),等畢業(yè)好就要離開這兒去個更小的城市。她選擇要離開的理由,與我在北京的姐姐有異常的相似,她說我在上海沒有歸屬感,感覺不到我是被需要的。我們從外灘乘坐地鐵回到她居住的地方,兜兜轉轉將近兩三個小時,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的疲倦感,突然就讓我對城市太大產(chǎn)生恐懼,從高三見到大城市繁華后便把留在這變成目標,也讓我對這個目標開始懷疑。
歸屬感是什么?我開始思考。
是在城市中被需要?在城市中有立足之地?或者在城市中取得成功嗎?或者兼而有之。我承認我是有鄉(xiāng)土情懷,然而我知道鄉(xiāng)村儼然是遠去的驪歌,田園牧歌式的情懷在農村是找不到的。我回不去了,只能停留在我的回憶情懷里面,享受城市的便捷后,便會難以忍受鄉(xiāng)村鼻塞的交通,更難忍受的是旱廁。
可是人又是貪心的,既想要城市的便捷,在城市的冰冷巨大水泥包圍后,又會忍不住想要鄉(xiāng)村生活的人情味。
曾經(jīng)第一次見到大城市,處處優(yōu)越于鄉(xiāng)村的環(huán)境,會讓人忍不住把大城市變?yōu)樽约阂院笙胍粝碌牡胤剑欢@個因果鏈太過于脆弱,一旦受到?jīng)_擊會對自己的選擇產(chǎn)生懷疑。城市到底是因何而在?特別是鄉(xiāng)村長大的年輕人,到底為什么選擇城市。這些困惑,往往集中在從鄉(xiāng)村長大后來步入城市的年輕人身上。深入思考,往往會有一種被割裂的無力感。
我去過的城市越來越多,而我也越來越頻繁思考我與城市的關系,以期尋找到一個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