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杰，金　超，余　輝

采用紙漿作為修復材料來修補破損古籍，相對于傳承千年的古籍修復技法，是比較新型的修復技法。經(jīng)過近60年發(fā)展，紙漿補書技法已相對成熟，然而業(yè)界所用原料均為短纖維紙漿。已知長纖維紙(如皮紙)具有較高的強度和較長的預期壽命，因而預期長纖維紙漿修補古籍會提升修復質量，但相關研究尚付闕如。因而，本文針對長纖維紙漿補書法開展初步研究和應用探索。

1　紙漿補書法的由來與現(xiàn)狀

1.1　傳統(tǒng)古籍修補技法

古籍修復作為一門傳統(tǒng)的手工技藝，長期靠師徒傳承而沿襲。在漫長的傳承歲月中，針對古籍書頁的缺損主要形成三種修補技法：溜口技法，即是用薄棉紙通過稀漿糊修補開裂的書頁；補洞技法，是用適合的修補用紙通過稀漿糊將蟲蛀鼠咬等造成孔洞的書頁修補完好；托裱技法，是用整張托紙通過稀漿糊對風化焦脆、蛀孔連成一片的古籍書頁進行加固修復[1]。傳統(tǒng)修補法存在兩個主要問題：一是漿糊若使用不當，用漿糊修補的位置易發(fā)潮、長霉、蟲蛀、瓦卷、翹曲[2]；二是合適的修復用紙當前極其匱乏[3]?；诖?，我國部分古籍修復從業(yè)者從1990年代起不斷開展新型古籍修復技術的探索，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即為紙漿補書法在中華古籍修復中的應用。

1.2　紙漿補書法的發(fā)展與現(xiàn)狀

1.2.1紙漿補書機

紙漿補書機原用于西文古籍的修補，始于1950年代末保加利亞國家圖書館，相比于手工補書，其速度和質量有所提升，隨后計算機被用于輔助制漿以獲得準確的配色和厚度[4]。但國外的紙漿補書機普遍售價較高昂，且噪音大、耗水量大，因此1994年初，國家圖書館著手設計制造符合我國國情和古籍特征的紙漿補書機。1999年，第一代紙漿補書機研制成功[5]，其主要工作原理是將需要修補的紙張平放在網(wǎng)狀隔板上，加水浸泡后加入制好的呈懸浮狀的紙漿水溶液，在“補書”撤水時利用自然重力及負壓泵增加的負壓抽吸功能，以溶液中的紙漿纖維填堵紙張的殘缺部分，達到修復紙張的目的[6]。

目前最新一代的紙漿補書機已可通過計算機對書頁進行掃描處理，精確計算缺損面積和補漿重量，達到世界同類產品的先進水平。其優(yōu)點有：(1)修復效率顯著提高，特別是針對滿頁蟲蛀的書頁；(2)修復過程全程不用漿糊，避免蟲蛀、發(fā)霉的潛在危險；(3)修復后古籍書頁修補處厚度不會明顯增加，無需敲錘書頁；(4)修復和清洗同步進行。但也存在缺陷：(1)我國古籍用紙多是竹紙，竹紙為短纖維紙，保留至今的古籍書頁早已紙性不佳，若放入紙漿補書機中，存在受浸沒書頁的水體的波動而對書頁造成二次損害的風險；(2)紙漿補書機池底與書頁接觸處皆為絲網(wǎng)，絲網(wǎng)自身的網(wǎng)紋織構導致補出來破損處紙漿成紙的紙紋為網(wǎng)格狀，與原書頁簾紋不相符，不符合“修舊如舊”原則。而若將底部的絲網(wǎng)換成竹簾，則由于紙漿補書機所配套干紙漿皆為短纖維紙漿，又會被底下過強的負壓所吸走，集聚在竹簾縫隙之下，造成補書效果欠佳。

1.2.2滴注補書法

滴注補書法由南京大學圖書館邱曉剛研制，1992年11月22日通過江蘇省文化廳組織的專家鑒定，1993年8月獲江蘇省文化廳科技進步二等獎。此法主要原理是利用成紙“還魂”，經(jīng)復配制成修補紙漿，使用滴管等簡便工具進行滴注，使其均勻地分布在被修補處，然后利用濕紙的纖維素氫鍵結合力、纖維交織力及復配成份的膠粘力，使紙漿的成紙與被修復件牢固地結合[7]。

滴注補書法不但具備紙漿補書機的優(yōu)點，還適用于較脆弱的竹紙書頁，并可在修補處形成與原書頁一致的紙紋。不足之處在于：(1)由于紙漿來源為成紙“還魂”，紙漿安全性取決于成紙，在我國傳統(tǒng)手工紙制造業(yè)尚不能形成嚴格標準的今日，若成紙的制作過程中含有些許有害的化學成分，即可能會對被修復古籍造成極大的潛在危害。(2)由于此法使用長纖維制漿時，易成團、沉淀，修補古籍時也易成團，修補后的書頁平整度、均勻度都不夠好。當所用紙漿纖維短時，纖維懸浮度較好，修補方便，修補后的書頁平整度、均勻度較好。所以此法所采用的成紙“還魂”皆為短纖維紙，如宣紙、竹紙。

2　長纖維紙漿的制備及纖維顯微觀察

2.1　紙片打漿法

紙片打漿法主要應用于紙漿補書機與滴注補書法。其主要原理是通過帶刃的攪拌榨汁機將補紙加水后打成紙漿，使原補紙的纖維被切斷并重新組合成新紙漿。為探究此打漿法對纖維長度的影響，本研究選用涇縣宣紙、鉛山連史紙、丹寨皮紙，分別代表三種主要補紙類別，每樣取0.5g干重紙張，配以500ml超純水，放入攪拌榨汁機(IAM-IB5200加熱破壁營養(yǎng)料理機，轉速40000r/min，下同)中打漿1分鐘，而后取樣稀釋相同濃度后制樣，采用Dino-lite數(shù)碼顯微鏡進行觀察。因為預期打漿法對纖維長度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其對長纖維切斷的影響上，因而每組樣品本次研究都僅統(tǒng)計其中長纖維組成的平均值(最長的20根，約占纖維總數(shù)的5%～10%)。實驗結果見表1。

表1　對紙片打漿法樣品纖維長度的測量

2.2　紙片疏解法

紙片疏解法與紙片打漿法的區(qū)別在于使用的儀器不同，此法采用制漿造紙工業(yè)中所使用的纖維解離器(GBJ-A型纖維標準解離器，轉速3000r/min，下同)，纖維解離器對比攪拌榨汁機的區(qū)別是其不帶刀刃，其他制漿步驟與紙片打漿法相同，使用纖維解離器使每個樣品解離5000轉。后取樣稀釋相同濃度后制樣，采用Dino-lite數(shù)碼顯微鏡進行觀察。所得結果見表2。

表2　對紙片疏解法樣品纖維長度的測量

2.3　實驗室自制漿

雖然上述兩種制漿法都可產出分散好的紙漿，但仍有一個問題無法解決——紙漿的安全性。某些手工紙的生產工藝存在弊端，而將有害物質帶入修補后的古籍書頁內。因此，本研究嘗試在實驗室內探索小規(guī)模和簡便的制漿法應用于紙漿補書，以保證獲得可靠的紙漿。本次制漿以貴州構皮為主要實驗原料，通過多次樹皮蒸煮實驗，確定其在實驗室蒸煮的最恰當條件為：干構皮用純凈水浸泡48小時后，在Na2CO3濃度為4%的溶液中浸煮4小時所得構皮成紙效果最佳。而后在實驗室內模擬河流活水沖洗蒸煮后的皮料，再經(jīng)捶打500次后，放入纖維解離器中解離12000轉后成自制漿，澆制成紙，并通過自制模擬烘墻進行烘紙。為使對比條件一致，取捶打后皮料4.4g(相當于干重0.5g)配以500ml超純水，放入纖維解離器中解離12000轉，成為1號樣品漿①。然后取成紙0.5g配以500ml超純水放入攪拌榨汁機中打漿1分鐘，成為2號樣品漿。再分別取樣稀釋相同濃度后制樣，采用Dino-lite數(shù)碼顯微鏡進行觀察。所得結果見表3。

表3　對實驗室自制漿樣品纖維長度的測量

2.4　評價

圖1為四種原料制漿的纖維長度對比圖。從圖1可以看出，紙片疏解法與紙片打漿法相比，無論是長纖維平均長度(Top 20)、還是最長纖維長度，采用纖維解離器處理的紙漿纖維均長于采用攪拌榨汁機處理的紙漿，這說明纖維疏解器在處理紙漿時對紙漿纖維的切斷更少。而且對于長纖維紙漿效果尤其明顯，紙漿纖維愈短時其影響愈弱。因此，可采取以下方法：(1)對竹紙或宣紙等短纖維紙張的古籍書頁進行修補時，若要采用相似的成紙制漿，推薦使用轉速較低、無鋒利刀口的纖維解離器通過疏解法制漿，這樣可以保留更多成紙纖維的原有長度，更符合材料一致的修復原則；(2)對于需更長纖維紙漿修補的古籍書頁，可采用丹寨皮紙或實驗室自制漿作為原料，打漿法和疏解法都能獲得滿意的效果(纖維長度遠超竹紙或宣紙的紙漿)。

圖1　四種原料制漿的纖維長度

3　長纖維紙漿的模擬應用

3.1　可制漿成紙的紙性分析

由于所制漿主要用于補書，因而主要紙性分析測試了其強度。按照《GB/T 12914紙和紙板抗張強度的測定》，通過抗張試驗機(ZB-WLG全自動抗張試驗機，下同)對所涉及紙樣進行檢測分析，其結果見表4。

表4　可制漿成紙的抗張強度測定表

3.2　紙漿的補洞應用與檢測分析

為評價不同紙漿的修復效果，將上述應用纖維解離器所制得的相同濃度(即0.5g干重成紙或干漿配以500ml超純水)的四種紙漿作為對照組，為使其他條件一致，所修補紙張均為涇縣宣紙(紙厚0.09mm)。對它們進行撕洞模擬，所撕洞大小均約為1cm2，用漿量均為2.5ml。其中涇縣宣紙與鉛山連史紙所制得紙漿采用紙漿滴注法②進行修補；丹寨皮紙所制得紙漿與實驗室自制漿采用紙漿流淌法進行修補。丹寨皮紙因長纖維漿具有易成團、易沉淀的缺點，明顯不適用于紙漿滴注法，因而本實驗嘗試設計紙漿流淌法(如圖2所示)進行修補，已驗證該法可明顯改善長纖維漿的纏繞缺陷。而后，將自制漿與纖維疏解器分散的短纖維漿(鉛山連史紙)進行1∶9的混合復配，以期長短纖維搭配可改善紙漿的性質。所配復配漿適用于紙漿滴注法，修補處大小和修補用漿量與上同。將五種修補好模擬書頁待紙張干后按照《GB/T 12914紙和紙板抗張強度的測定》，通過抗張試驗機對所修補紙張進行檢測，其結果見表5。

圖2　紙漿流淌法操作圖

圖3　書頁(宣紙撕洞模擬)上的補洞應用試驗(鉛山連史紙漿)

圖4　實驗室自制漿修補處強度檢測斷裂圖

表5　不同紙漿所修補紙張的抗張強度測定表

3.3　評價

(1)實驗證明相比短纖維紙漿，長纖維紙漿所修補位置更牢，且紙漿纖維不管長短，斷裂處均發(fā)生在修補處，沒有一例斷裂發(fā)生在原紙，且其測得的抗張強度均弱于原紙本身，證明其連接處紙性并不會強過原紙，該次模擬補洞符合修復原則。

(2)進行復配長短纖維漿可明顯改善長纖維漿易成團、易沉淀的缺陷，修補后的書頁平整度、均勻度也較純長纖維漿的要好。而且由于添加了長纖維漿，修補處抗張強度得到顯著提高。

(3)修補材料的老化產物可能會對古籍本身造成不利影響，而對存量巨大的線裝古籍來說，在較短周期內重復修補，既不利于保護，也存在人力及成本困難。因此，在適宜的時候增加長纖維紙漿的使用，以期能夠提高修補材料的壽命，可能是對現(xiàn)有紙漿補書法的一個有益的補充。

4　結語

根據(jù)待修復古籍特性，有針對性地開展實驗室制漿并將其用于修復，是古籍修復觀念和方法的更新，是古籍修復工藝的進步，是對古代發(fā)明創(chuàng)造傳統(tǒng)工藝的科學化探究。本文通過對長纖維紙漿的制備及纖維顯微觀察以及長纖維紙漿的模擬應用研究，獲得如下結論：(1)相比使用攪拌榨汁機處理的紙漿，使用纖維解離器處理的紙漿可以保留更多成紙纖維的原有長度；(2)相比短纖維紙漿，長纖維紙漿修補破損紙張效果更佳；(3)使用復配長短纖維漿進行紙漿修復，可改善纖維紙漿的性質。

在此次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以下展望：(1)針對長纖維漿易成團、易沉淀的缺點，本次研究設計紙漿淌流法進行的模擬補洞操作，已驗證本法可明顯改善長纖維漿的纏繞缺陷，但是現(xiàn)有紙漿淌流法還存在著操作不便掌握等缺陷，今后擬改進設計出適合長纖維漿補書的專用器材。(2)本研究進行長短纖維漿復配實驗效果不錯，今后擬根據(jù)古籍修復的實際需要，開展更多的研究，以期掌握復配漿色相和強度的規(guī)律。

注釋

①因自制漿所成紙強度過大，使用纖維解離器無法有效疏解，因此直接采用成紙前制得的原漿。

②本次研究中所使用的紙漿滴注法的操作技法來自南京大學圖書館邱曉剛老師于2017年5月5日在復旦大學中華古籍保護研究院進行的現(xiàn)場教學，但所修復用紙漿未添加羧甲基纖維素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