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曉波
徐曉波,江蘇無錫市人。青少年時期師從無錫鄉(xiāng)賢凌再型先生學習花鳥畫。1998年入南京藝術(shù)學院美術(shù)系,師從張友憲先生學習中國畫。2000年入南京藝術(shù)學院書法專業(yè),師從黃惇先生學習書法篆刻。2009年入清華美術(shù)學院學習書法。2010—2012年入中國國家畫院學習書法,師從沈鵬、曾來德等導師。2014—2017年入北京大學藝術(shù)學院學習,師從范陽、李愛國、苗再新等導師。
任何藝術(shù)門類的學習都有其規(guī)律和門道,山水畫也不例外。一般來說,山水畫需要經(jīng)歷從臨摹到寫生,然后到創(chuàng)作的過程,這是山水畫實踐的規(guī)定性,也是前賢大師的經(jīng)驗總結(jié)。
對于大多數(shù)初學者,面對浩如煙海的古代經(jīng)典作品,難免無從下手。所以臨摹前要有一些傳統(tǒng)繪畫理論和手上功夫的準備,根據(jù)本人的經(jīng)驗,可以先向當代有成就的山水畫家學一些造型、構(gòu)圖、筆墨處理的方法。由于信息流通等條件的限制,古代畫家臨摹經(jīng)典作品的機會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不臨摹或者臨摹機會不多,那就從寫生中學習。古人的“寫生”完全來自畫家本人的真實觀察和對自然的認識、感悟,所以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甚至畢生精力。這也是當代人無法重復的經(jīng)驗。五代荊浩隱居太行洪谷,常年對松樹寫生,“凡數(shù)萬本,方得其真”(俞建華《中國古代畫論類編》)。如果一本為一幅的話,就算一天畫十幅寫生,一年畫三百天,至少要十幾年時間,如此方達到“圖真”的境界。如果我們花一年時間臨摹歷代松樹,再去畫松樹寫生,或可以在一年或數(shù)年內(nèi)“得其真”。一千多年前的松樹和現(xiàn)在的松樹差別不大,松干、松枝、松葉相同,只是形狀不同而已。盡管畫者的感受不同,但通過臨摹可以節(jié)約不少時間。這也說明了臨摹經(jīng)典作品的重要性。
清人沈宗蹇在《芥周學畫編》中說:“學畫者,必須臨摹舊跡……若但求其形似,何異抄襲前文以為己文也。其始也,專以臨摹一家為主。其繼也,則當遍仿各家,更須識得各家乃是一鼻孔出氣者。”(俞建華《中國古代畫論類編》)也就是說,臨摹古人作品,其一,起始要以一家為主,掌握了臨摹的步驟、筆墨方法、畫法和畫理,再臨其他名作,找尋繪畫的規(guī)律、門道,為寫生、創(chuàng)作做準備。其二,臨摹古人不能以“形似”為目的。形似,只是抄襲古人圖形而已,僅得“手訣”,不能理解形式技法的意義,未悟“心訣”。唐吳道子的學生盧楞伽常年學吳的樣式,吳道子謂人曰:“楞伽不得心訣,用思太苦其能久乎?”(湯麟《中國歷代繪畫理論評注(隋唐、五代卷)》)可見“心訣”的重要性。
徐曉波 臨曹知白群峰雪霽圖(局部) 48cm×34cm 紙本設色 2013年
徐曉波 臨沈周東莊圖 34cm×34cm 紙本設色 2015年
一位老師教導筆者,臨摹山水畫以明人沈周入手為好,因為他精學元人,兼學唐、五代、宋人,技法全面。明代董其昌《畫禪室論畫》:“沈石田每作迂翁畫,其師趙同魯見輒呼之曰:‘又過矣,又過矣?!保ㄓ峤ㄈA《中國古代畫論類編》)沈周是擅長臨摹的人,我們今天也能看到沈周臨摹宋元人的作品,可是沈周的《東莊圖》現(xiàn)存有二十一幅,沒有一幅是抄古人圖形,都是從寫生到創(chuàng)作的結(jié)果,畫面生動,筆墨、意境俱佳。沈周的很多創(chuàng)作是由寫生作支撐的。我們今天看到沈周的臨摹、寫生、創(chuàng)作作品,可窺其對繪畫藝術(shù)的不懈努力。當然也可以從沈周之外的其他古人入手,主要看各人興趣和努力方向,沒有硬性規(guī)定。依我個人的經(jīng)驗和追求,于沈周用功兩三年后,再去畫江南園林及南方山水寫生,相對容易出效果。沈周是得前人“心訣”者,我們用心學沈周,或也能得“心訣”。學過沈周以后,再上追宋、元,會有觸類旁通之效。當認真學習、臨摹歷代山水之后,不論畫哪里的山水寫生,都可以畫出其不同的面貌。
個人認為,臨摹以對臨為好。開始時也可以在古人作品上“摹”。摹,可以快速找到位置,但不能學到技法,所以要對臨,對臨可以訓練造型能力,熟悉畫法和畫理,獲得古人“格法”,了解中國畫的規(guī)則,為下一步中國畫的寫生、創(chuàng)作打下基礎。
臨摹古人會不會被古人束縛而跳不出來?呂鳳子先生認為:“物又各具自性和類性,以故,畫中形相就須兼?zhèn)渥韵嗪皖愊?,就要同時寫出類相的同和自相的異?!保▍硒P子《中國畫法研究》)“類相”就是共性,“自相”就是個性。山水畫中,山石的皴、樹葉的各種點就是符號化的“類相”。用山石的皴、樹葉的點,通過自己的筆墨畫出不同的山、不同的樹就是個性化的“自相”。事實上,中國畫是非“程式化”的,如果把“類相”“共性”定義為“程式化”,是對中國畫的誤解,也是對學畫者的誤導。把對“共性”的學習當作“程式”,其實就是只學前人圖形,得“手訣”而未得“心訣”,會把山水畫推向形式化,如“清四王”、明代董其昌等人。西方美術(shù)也有學習共性、掌握技法、表達個性的努力過程。掌握了技法,即便畫與古人一樣的山、一樣的樹,也不會與古人畫得一模一樣,因為個人掌握的技法、時代背景、思想感情、視覺經(jīng)驗、學識修養(yǎng)等不同。
從臨摹到寫生,就是一個從“類相”到“自相”的過程。當然這只是技法層面的理解。中國繪畫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對于習畫者而言,需要長期的技法錘煉、文脈感悟、心性和學識修養(yǎng)的積累。李可染說:“用最大的功力打進去,用最大的勇氣打出來?!蔽从胁粚W而良能,但只要奮力學習,總會有所收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