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 誠

“可贊她女兒之身有血性，坦蕩懷光明磊落人率直。女嬌柔膽識非凡令人敬，佩服她視死如歸決然心！”這是新編黃梅戲《月下盟》中一段唱，是呂布對貂蟬的認識與評價。

我在舞臺上表演黃梅戲已經(jīng)有十幾個年頭了，從最初的小唱段，到小戲，再到折子戲，直到全本大戲，我演過許許多多不同的角色，也獲得不少大大小小的獎勵。但真正給我留下太多記憶的是《月下盟》中的呂布，我似乎找到感覺了，聲音粗獷了，臺風陽剛了。我甚至奇怪舞臺竟然改變了我。

《月下盟》由劇作家何小劍編劇，王世輝執(zhí)導，主人翁是呂布。之前的印象，我認定他是個反面角色，悲劇人物，還有他是個武將，“三國英雄數(shù)馬超，馬超沒有呂布高”，這是民間的一句順口溜，對我心中的呂布形象一直起著引領作用。后來，接觸劇本，劇中呂布形象逐漸建立起來。呂布面相英俊，武藝超群，但人直爽，無有心機，屬于有勇無謀之人。三國諸多英雄豪杰中，呂布只是一個小人物，唯一的收獲是娶了貌若天仙的大美女貂蟬，呂布與貂蟬正是所謂英雄愛美人的故事。而認識貂蟬，也是呂布后來走向失敗的發(fā)端。在演出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研究、分析由劇本所提供的生活，認真研究人物的感情線、動作線、命運線，并與生活現(xiàn)實相觀照，而不僅僅關注自己的臺詞以及如何使用技巧。努力將表演技巧巧妙融于人物塑造之中，切切實實利用技巧為劇情、人物塑造服務，而不僅僅是機械式或者炫技式的表演。

《月下盟》設置的背景是：董卓挾天子以令諸候，禍國殃民，地點放在司徒王允府邸花園。時間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開頭一段唱是這樣的：“皓月當空無心賞，國難當頭獨黯傷。嘆的是天下大亂風雨搖晃，悲的是黎民百姓正遭殃。夜深沉，怕聽枝葉沙沙響，憂國心，何來雅興聞花香”。編劇將主題提到了“國家社稷，為天下黎民，以身許國”的高度。這對演好這個人物設置了高度，增加了表演的難度。要讓觀眾直接感受到呂布的英俊與霸氣非常不易。呂布當初與國賊董卓是義父義子的關系，可是投靠了董卓，已成萬人贊萬人嘆，萬人罵萬人憐、萬人恨萬人盼的將軍。戲中種種真實而又復雜的感情，單靠唱腔很難表達。呂布作為劇中男一號，他是核心，處在矛盾和漩渦之中。認萬人誅討的國賊董卓為義父，本身就是矛盾的中心，漩渦的中心，先是對董卓唯命是從，最后是忍無可忍刺殺董卓。為了演好這個角色，我做了大量工作去貼近角色，把對人物分析得不夠、不足、不透降到最低點，與此同時，我讓自己回歸到現(xiàn)在這個時代借用現(xiàn)代人的思維方式來審視那個朝代的人的心境，畢竟欣賞藝術作品的人與打造藝術作品的人是這個時代的人。平常我走路的姿勢都在模仿角色，總之是努力把自己融入其中，合乎角色特征，從每一句道白、每一個心理活動、每一下肢體動作都精心演繹，基本上獲得了應有的舞臺效果。

戲劇表演的程式性和技術性，要求演員必須經(jīng)過嚴格、全面而又有所側重的基本功訓練，才能進行形象的創(chuàng)造。《月下盟》里人物不多，這就要求人物更鮮活，要有血有肉。一出戲好不好,并不在于表現(xiàn)樣式，主要看表演是否能撞擊觀眾的心靈,能不能形神兼?zhèn)?這需要完成對人物形象的塑造,需要依托情、理、技的支撐,還需要表演者對生活細致的觀察、感受、想象、提煉。沒有鮮活的人物形象,就如同一個腐朽的軀殼,沒有靈魂的寄托,不可能存世。《月下盟》中，這月光下的靜謐，浪漫，細小的眼神交流，與美景很是相符，比如：第一眼見到如此美貌的姑娘，“清風明月皎潔影，凝神相望咫尺近”真的是如詩如畫、如夢如幻。表現(xiàn)出呂布一見鐘情并為美傾倒不能自拔的心境。正是因為呂布是一個有情感的人，才最后除賊。使呂布人物性格的自然發(fā)展真切可信，眼神是“心靈的窗戶”，眼神的運用“無聲勝有聲”。運用眼神傳達內(nèi)心的感情活動是我對呂布角色的塑造感受最深的，自感這是超越自我的進步。

好的演員會在舞臺上發(fā)揮出自己獨特的能力、獨有的表演技巧，使演出增色。創(chuàng)排歷史題材跟現(xiàn)實題材區(qū)別很大，以前我似乎只是完成任務的扮演，并不是認真去琢磨，去磨戲。自從演過了呂布，我發(fā)現(xiàn)，呂布是我演過的角色中最喜歡的一個。

《月下盟》是老題材，如何讓老題材有新生命，那就要有新的創(chuàng)排來表現(xiàn)。把歷史與當代結合起來，其中許多情節(jié)以及道白與唱段均很接地氣，觀眾會聯(lián)想到今天的現(xiàn)實，如果沒有當代意識，古老的戲曲就抓不到今天的觀眾。無論是劇作者，還是執(zhí)導者，這出戲都做到了立意新穎，又新意趣。打破了固有的單元化秩序，這秩序包括既有的社會道德秩序、婚姻秩序、倫理道德規(guī)范，還包括個人意識上的秩序，反正是打破秩序然后再創(chuàng)造更為合理的秩序，傳統(tǒng)的觀念被顛覆，達到了重新詮釋產(chǎn)生的藝術延伸。劇中人物的一些私人或者說個體品格是對當今物欲橫流的社會現(xiàn)實中漠視愛情、 重視利益的一種抵制。正是因為這樣的愛情，在現(xiàn)實中很難實現(xiàn)，現(xiàn)代人很難堅守。越難做到，所以越期待，才更加渴求。呂布一角在劇作家與導演、技導的幫助下比較飽滿地在舞臺上立了起來，受到了廣泛好評，我自認為是創(chuàng)新帶來的奇效。劇中最后唱：女嬌柔，英雄膽，無懼生死笑坦然。月下盟，為國難， 巾幗丈夫美貂蟬。是“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的翻版與創(chuàng)新。

《月下盟》在舞臺演出過程中，邊演邊改，一切以貼近和還原觀眾看點為標準，尤其是對矛盾的演繹，體驗與表現(xiàn)的結合，敏感與控制的結合，創(chuàng)作與生活的結合等等都要力求統(tǒng)一。我以為：舞臺人物形象都是“演員-角色”的矛盾統(tǒng)一體。戲劇表演家把這種現(xiàn)象稱作“三位一體”。演員的創(chuàng)作個性不同，就使不同的演員在扮演同一個角色時，會創(chuàng)造成各不相同的舞臺人物形象。這一點使戲劇作品得以不斷地長期在舞臺上演出，并使觀眾以極大的興趣觀看不同演員扮演的同一角色，欣賞他們各有特色的藝術創(chuàng)作風貌與技巧。就因為演員們各以其特有的認識、構思與條件給予角色以獨特的新意，才使觀眾從中獲得了新的不同審美樂趣。戲劇演員的創(chuàng)作個性各有特長的一面，從而形成演員各有其“拿手好戲”。也就是：我演的呂布，是不可復制的呂布。

因為演出《月下盟》，我更深地體會到：一個優(yōu)秀的演員，尤其是戲劇演員，自身修養(yǎng)至關重要，不僅體現(xiàn)在談吐舉止上，還體現(xiàn)在對文本的理解上，要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和藝術修養(yǎng)，才能深入挖掘劇本，分析劇本中人物的社會背景與性格特征，角色的內(nèi)心思想和感受，才能把握人物的性格基調(diào)，把角色的性格予以突出。無論是角色性格特征的把握，臺詞中潛臺詞的挖掘，還是對劇本的深入理解和研究，都需要演員具備良好的自身修養(yǎng)，戲劇演員創(chuàng)造舞臺人物形象的主要任務之一，便是運用演藝語言技巧，將劇作者筆下的人物，真實、鮮明、豐富、生動地一并釋放和傳達出來。 同時要認識到語言藝術的內(nèi)在實質(zhì)，那些最美妙的語言，就是在學習和工作，研究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得來的。這樣的表演才會引人入勝。

《月下盟》于我是一種挑戰(zhàn)，也是一種鍛煉。在多次舞臺演出實踐中，我得出：演員要真聽真看真感受，要解放天性。做演員先要學會做人，只有在你的人格魅力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才能給觀眾的感官帶來不一樣的感受。因此，我認為，塑造栩栩如生的舞臺形象是戲劇表演的最高境界，也是演員的最高藝術追求。無論什么題材，都應該從觀眾的審美需求出發(fā),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融入自己對人物情感的理解，活用戲曲程式，塑造出生動、真實的舞臺形象。我深知藝術永遠沒有盡頭，未來要走的路還很長。我希望演好每個劇目中的任何角色，給觀眾以美的藝術享受，既然當了演員，就要對得起觀眾，對得起藝術，對得起自己，同時逐漸超越自己。

《月下盟》的成功演出，讓我學到很多，提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