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霽

(一)

1962年3月5日，安慶地區(qū)潛山縣潛山飯店門口，一輛大客車徐徐駛來。車門開啟，首先下來一位身材魁偉的男子，他就是安慶專區(qū)文化局長方博聞。接著，走下一位年輕的女人。她裝束得體，身姿豐韻，春風(fēng)滿面，氣度超群。她就是安徽省黃梅戲劇團副團長、著名的黃梅戲表演藝術(shù)家──嚴鳳英。尾隨其后，是領(lǐng)隊王團長、著名演員王少舫、音樂家時白林、編劇陸洪非、導(dǎo)演喬志良以及演員許自友、張云鳳、丁紫臣、王少梅、黃宗毅等。他們下榻于潛山飯店。

“忽如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眹励P英來潛山演出的消息像春風(fēng)一樣，吹遍了梅城的每一個角落。只見大街小巷，大家奔走相告；村村戶戶，人們議論紛紛。

(二)

6日。上午。潛山飯店。三樓會議室。

省團方面與潛山方面商定演出活動。省團方面人員有王團長、嚴鳳英、張云鳳、王少舫、陸洪非、時白林、喬志良；潛山方面有縣委書記處分管書記朱俊、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鄭大國、縣文教局長王曉華。這三人是縣里專門抽調(diào)擔任的接待組人員。方博聞主持座談。

王團長首先發(fā)言。他說：“我們這次來到潛山，要依賴于潛山的支持，要感謝你們的接待。人們都想看嚴鳳英的戲，這種心情我們理解，同時這也是文藝工作者的愿望。但按慣例，像鳳英同志這樣的主演，到一個地方，一般只演一臺，最多兩臺。當然，到你們潛山，情況有些特別。我們還要請鳳英同志自己拿主導(dǎo)意見。”嚴鳳英婉然一笑，接著說道：“我到潛山，是回娘家，看母親。在演出方面，我將盡自己的努力，盡一個女兒的心意，向父老鄉(xiāng)親們匯報！”

嚴鳳英籍貫桐城，生于安慶，怎么說到潛山是“回娘家看母親”呢？因為，這時的嚴鳳英，已經(jīng)是國家一級演員，特殊人才，省里把她內(nèi)定為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并把她的代表名額放到潛山縣選舉。她既是安徽省文藝界唯一的全國人大代表，同時又是安徽省黃梅戲劇團和潛山縣唯一的全國人大代表。

潛山劇場。正面門廳上，懸掛著大型海報，書寫著特大醒目的“嚴鳳英主演”五個大字。售票窗口，起先是排著長長的隊伍，依次購票。不多時，隨著人群的增多，秩序就亂了。人們爭先恐后地擠向窗口，你推我搡，熙熙攘攘。因搶購而發(fā)生的吵架糾紛，也時有發(fā)生。在以后的幾天里，更是盛況空前。有關(guān)系的人，或是人托人，找縣委接待組，找縣劇場的人“開后門”。一些無門路的人，有的擠了一整天才購得一張票。還有的干脆帶著涼床被褥，晚上睡在劇場門口，好趕早買票……像這樣的場面，像這樣的癡迷觀眾，真叫人激動萬分。盡管縣委接待組一再打招呼，要控制滿座，而實際上，不僅座無虛席，而且場場爆滿。竟連劇場的邊邊角角、走道上，也不知加了多少座外座。

當夜，上演根據(jù)歌劇改編的大型古裝黃梅戲《劉三姐》。嚴鳳英飾劉三姐，丁紫臣飾艄公，黃宗毅飾小牛。票價是1．20元。這個價格，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年景，也真夠驚人的。但是，人們卻毫不吝嗇，出手慷慨。真可謂是傾囊買醉，一飽眼福。

(三)

3月7日。文化館。茅屋劇場，即皖河劇社露天舞臺。

聽說嚴鳳英在這里領(lǐng)銜義演，院內(nèi)早就擠滿了人。竟連隔壁糧食局的二樓所有朝這邊的窗口、墻頭、籃球架、樹杈等等，凡能利用的地方都是人。這天，縣里正在召開農(nóng)村工作會議，區(qū)長、社長們紛紛建議臨時休會，看看嚴鳳英的戲，縣里領(lǐng)導(dǎo)人居然就答應(yīng)了。

上午9點半，嚴鳳英在眾人的擁簇下，走上舞臺。她笑容可掬地朝四周環(huán)視一番，然后說道：“同志們，兄弟姐妹們，你們選我當人民代表，這是對我的極大信任。我就是潛山人民中的一員。我今天就是回到了娘家，看看父老兄弟姐妹們。為了表示我的一份敬意，在這里，我和省劇團的同志們向你們獻上一臺節(jié)目！”說完，全場長時間地熱烈鼓掌。

嚴鳳英轉(zhuǎn)入后臺，簡裝上場。她首先演了折子戲《表哥送表妹》，她反串表哥，許自友飾表妹。接下來，是《鬧花燈》和《小尼姑下凡》。由王少舫、王毓琴、周惠芬、黃宗毅、張萍等人合演。

演出結(jié)束，嚴鳳英準備從文化館后門出去，回到宿舍。無奈，由于人多擁擠，無法行步。而且，人流還在紛紛向這里涌來?？梢哉f是人擠人，人抬人，群情鼎沸。人們以一睹嚴鳳英為快，無法驅(qū)散。嚴鳳英從后門到電影院（今潛山縣總工會）僅100余米，竟然走了半個多鐘頭。最后，在縣里干部和公安人員的強行開道下，才慢慢地脫開人群，回到了潛山飯店。嚴鳳英被擠得大氣粗喘，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上往下淌，全身都濕透了。接待組的同志說：“沒想到，有這么多人，很抱歉。”嚴鳳英卻笑著說：“這說明，人民熱愛文化藝術(shù)，潛山人民熱愛自己的女兒。這是大好事呀！”

(四)

3月8日。國際婦女節(jié)。

上午，縣婦聯(lián)在人民禮堂（今址為縣實驗幼兒園）召開婦女會議，由主任汪美珍主持。特邀嚴鳳英到會表演一個節(jié)目。盡管事先作了控制，僅限于縣城婦女參加，人數(shù)顯然比文化館人數(shù)少多了，但禮堂里仍是擠得滿滿的。嚴鳳英身著便裝，欣然表演了《打豬草》中的一個唱段。

會議前后只有一個多小時。散會后，婦女們還是不肯走，還想看看嚴鳳英。因為先來的人看到了，后來的人沒有看到，前面的人看到了，后面的人沒有看到。為了吸取昨天的教訓(xùn)，縣婦聯(lián)的同志作了精心的安排。嚴鳳英演唱后，就轉(zhuǎn)入后臺休息，再由縣婦聯(lián)的同志在臺上講話，穩(wěn)定到會的婦女。趁此機會將嚴鳳英悄悄從后臺小門帶走。會后，人們才真的意識到嚴鳳英走了，才漸漸地散去。

當晚劇目是《打金枝》，嚴鳳英飾演金枝公主。人們又一次的轟動，又一次欣賞到了嚴鳳英精湛的演技。

(五)

3月9日。游覽石牛古洞。

接待組找縣搬運站（今縣運輸公司前身）要了一輛蘇式卡車。嚴鳳英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王團長、王少舫、喬志良等人和縣里的同志，都在車廂里站著。一路顛顛簸簸的，到了野寨。在山谷流泉處，嚴鳳英雙手合捧著明凈的山泉水，笑得非常的開心。她說：“沒想到，潛山還這么美?！彼蛲鯃F長和喬志良說：“這么美的景色，你們只能一看而已，而我卻可以永遠擁有它。”王團長一時不解，問道：“為什么？”嚴鳳英顯得自豪地一撓秀發(fā)，答道：“因為，我是潛山的女兒啊。你們可不是呀！”說得大伙兒無不笑了起來……

(六)

3月10日。上午。潛山飯店，三樓會議室。

嚴鳳英以人民代表的身份，主持召開了“老藝人座談會”。

參加會議的，都是潛山縣劇團的老同志。他們是鮑金鸞、夏登記、賈金堂、楊蕓芳、王光榮、王賢蘭等七個人。他們各抒己見，暢所欲言。夏登記、王光榮談了武功演員的練功問題；賈金堂要求添置服裝道具；王賢蘭說了要改善老藝人的生活待遇等等。

嚴鳳英認真地聽著，認真地記著。她表示，作為人民代表，就要反映人民的心聲，反映人民的要求。她說，會后，她將把老藝人的意見，稍加歸納整理一下，準備給縣委通報。

(七)

3月11日。上午。

嚴鳳英給縣委打電話，約見朱俊。不多時，朱俊來到了嚴鳳英下榻的賓館。

嚴鳳英向朱俊轉(zhuǎn)達了老藝人座談會上的幾點意見：“一是要盡力整理發(fā)掘優(yōu)秀傳統(tǒng)劇目；二是搶救繼承老藝人的表演藝術(shù)；三是盡可能地改善老藝人的生活待遇；四是添置必要的服裝道具等等。”

當即，朱俊表示，要盡快召開一個宣傳工作會議，認真討論落實。

當夜，嚴鳳英主演《碧玉簪》。她飾演李秀英。嚴鳳英的表演，純熟自如，音韻繞梁，動作飄逸，一切都是恰到好處，把幾天來的演出推到了高潮。劇場里，一次又一次地響起熱烈的掌聲……

（八）

3月12日。清晨。

潛山飯店門前，聚集了數(shù)百觀眾。嚴鳳英和安徽省黃梅戲劇團的演員四十余人，帶著幾天來的辛勞，帶著四十萬潛山人民的深情厚誼，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大客車。

許多熱心的觀眾特別趕來給嚴鳳英送行的。嚴鳳英更是體會到潛山人民的一片熱情。

嚴鳳英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來，向送行的觀眾們擺動著：“再見，再見吧！敬愛的父老鄉(xiāng)親們……”

“希望你們再來呀，再來演出……”

隨著汽車的啟動，大客車緩緩地離開了潛山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