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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城之戀的路,要走一輩子

        2018-06-28 02:54:26耶雅億
        中外文摘 2018年14期

        □ 耶雅億

        內(nèi)地封閉狹窄的環(huán)境,讓你變得越來越狹隘、越自足。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祖籍廣東的老公,是我在河南鄭州讀中專時的同學(xué)。我祖祖輩輩都在河南這塊土地上,我父母早給自己買好大號墓地,希望將來與子孫同葬。

        他的外婆外公爺爺奶奶是廣東汕頭人,他隨北調(diào)工作的父母在河南長大,始終保持著“哪兒都沒廣東好”的優(yōu)越感。

        戀愛時,他說將來老了之后要去老家買房養(yǎng)老。我覺得這是他文藝青年的浪漫病?;楹螅娨暪?jié)目常鎖定深圳頻道、買電腦炒深圳的股票,關(guān)注深圳的房價與教育、還跟廣東的親戚們保持親密的關(guān)系,并且將自己的夢想投到了深圳這片土地上,總是蠢蠢欲動地想去那里打拼……

        1998年4月,女兒丹丹出生?;楹蟮牟衩子望}并沒有侵蝕掉老公心中的夢想??吹轿野灿诂F(xiàn)狀的模樣,老公常勸我說:“你看看身邊地孩子都是啥素質(zhì),我在廣東親戚們的同齡孩子都會鋼琴、參加電視臺演出……再這么下去,他們不是毀了孩子?”

        我一聽就炸:“咱學(xué)區(qū)是鄭州最好的!多少人想進(jìn)這家幼兒園都擠不進(jìn),你能不能知足一點(diǎn)啊?”

        他嘆息說:“內(nèi)地封閉狹窄的環(huán)境,讓你變得越來越狹隘、越自足。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他越愛深圳,我就越說深圳的不好:高物價、夏天熱……其實(shí),我不討厭深圳,是討厭老公對鄭州不滿意、對我安居的生活不滿意。逛一個菜場、接一次孩子、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讓他觸目傷懷,萌發(fā)“恨不得立刻闖蕩深圳”的念頭。

        他們這一家子人心里裝著一座我壓根不打算定居的城市

        我跟老公博弈了很久。我不想過兩地分居的生活,更不想跟他去闖深圳。

        老公雖然被我“捆”在身邊,卻因?yàn)椤吧钲趬簟倍粷M意于工薪生活,總想著投資賺到更多的錢。每次為此吵架的時候,他都振振有詞地說:“你不讓我闖深圳,那我老了過去養(yǎng)老總可以吧?在深圳買房子總可以吧?”

        2001年的上半年。他用我們所居住的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屯倉股票。不料,七月份股市暴跌。我倆因?yàn)樘焯斐臣?,干脆將離婚被提上日程。

        就在辦手續(xù)那天,女兒突發(fā)高燒住院,三歲的小人兒被肺炎折磨得死去活來,我心里充滿愧疚感。老公看著女兒奄奄一息的樣子做出讓步——擱淺自己回深圳的想法,好好過日子。

        兩邊父母拿出積蓄還債幫我們保住房子,老公交出工資卡給我管理。貌似平靜的日子就這樣持續(xù)了十年。

        這十年中,老公表面上沒提回深圳的事情。但是他辭掉公職,進(jìn)入一家國際保健品公司做銷售。固定工資上交后,他悄悄攢著私房錢,再加上他父母的多年積蓄和從外公那里繼承的遺產(chǎn),他離“深圳買房的夢”越來越靠近。

        2009年,他沒跟我商量,以父母的名義在市區(qū)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期房。首付五成后,他每月的還貸數(shù)目仍巨大,希望我?guī)兔σ黄疬€款。

        我氣得一個月沒回家,住在父母那邊。我不能接受幾萬塊一平米的房價,最讓我生氣的是這件事自始至終都背著我,最后卻讓我來買單。

        我為著這件事情跟他鬧離婚時,十歲的女兒已經(jīng)懂事了。在“北方”與“南方”兩種家庭文化中長大,女兒是個特會察言觀色的“小人精”??吹轿也辉葛埶〉臉幼?,她站在爸爸這一邊,說:“你們不要離婚,爸爸在深圳買房子不是錯,我也喜歡深圳!”

        我每次對老公恨得牙癢癢時,他都說服自己看在女兒的面子上忍忍。我心里清楚——有了深圳的這套房子,公婆遲早去深圳養(yǎng)老,老公會回到深圳陪他們。他們這一家子人心里裝著一座我壓根不打算定居的城市,這婚岌岌可危,遲早要離,最多拖到女兒高考結(jié)束……

        心灰意冷,一個家掰成兩半兒

        2015年,老公的公司調(diào)他去深圳工作。公婆剛好退休,深圳房子裝修完畢。他想帶女兒遷戶口轉(zhuǎn)學(xué)去深圳,我堅(jiān)決反對。

        老師們都說我女兒是清華北大的苗子,轉(zhuǎn)學(xué)換環(huán)境說不定會影響她的學(xué)習(xí)。再加上那段時間我父親癌癥晚期,需要我這個獨(dú)生女兒照顧,我怎么能拋棄他們呢?

        我跟老公吵得天翻地覆,壓抑了很多年的隱形地雷又爆炸起來。最后,女兒自己說:“爸爸,我不想轉(zhuǎn)學(xué)!我能憑自己的本事考到深圳去!”

        在女兒高三這關(guān)鍵的一年,我們兩地分居。

        送走我的父親、開追悼會、安慰母親。陪女兒高考……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在操辦,老公每次回來兩天就走,我覺得自己對他心灰意冷。

        無論我怎么跟女兒灌輸“你爸是白眼狼”,填報(bào)志愿的時候,女兒仍心心念念地要回到爸爸身邊。在送女兒前往深圳去讀大學(xué)的飛機(jī)上,我不停嗔怪著女兒的狼心狗肺,女兒卻嘟著小嘴,湊在我胸口撒嬌,“你是大好人啦,我和爸爸都愛你啦……”

        對我攜女兒來深圳的這件事情,老公心里充滿期待,我卻對他愛理不理。分居這一年里,我痛下無數(shù)次離婚的決心,然而在機(jī)場見到他時,心禁不住又激動著。

        公婆熱情地跟我打著招呼,說些“辛苦啦”之類的話,仿佛我的到來就是要在深圳定居為他們養(yǎng)老似的。

        晚上,老公下廚,特意給我做手搟面。從戀愛的時候起,他就把南方人對飯菜的精致勁兒帶到面條里,和面用的是果蔬汁,炒出來的澆頭更是色香味俱全。

        公公悄悄告訴我這套房子現(xiàn)在的市值,自豪地說:“當(dāng)初我們冒險(xiǎn)買房,真是值了!你老公工作沒日沒夜,一直盼著你們過來,團(tuán)圓又是一個家。”

        婆婆推心置腹地跟我說:“咱家丹丹有志氣,她還想大學(xué)畢業(yè)后出國深造。說不定啊,你們還要賣掉這套房子陪他漂洋過海去折騰呢!”

        這些話,以前在鄭州的時候,我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但是越聽越反感。此時此刻,我看著窗外燈紅酒綠,再想想無數(shù)年輕人因?yàn)榉績r而壓力山大時女兒竟有了一份產(chǎn)業(yè),我的心也漸漸軟起來。

        恰在此時,我的手機(jī)響了。

        70多歲的老母親打電話來問:“你們兩個人和好沒?他雖然不顧家,但是畢竟是女兒的親爸。丹丹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多虧他照應(yīng)。你別動不動就提離婚。離啥呢?……我支持你們?nèi)叶ň由钲?,我可以去住老人院。你可別讓人家指指戳戳說是我拆散你們。”

        母親的話戳到我的心里。老人家該是有多么愛我、愛外孫女,盼著家庭和睦,才能做出這種表態(tài)與讓步啊!年輕時跟老公戀愛的時候,我真是沒想過會“南方北方組合的愛情”會這么千頭萬緒、持續(xù)一生。

        愛一個人,傾覆心中多少的萬水千山

        夜深人靜的時候,老公推心置腹地跟我交談。

        他說自己每天都翻看我的朋友圈,關(guān)注著我的每一次發(fā)的照片,只要看到有異性跟我離得近,他還會吃醋。

        我問:“深圳有啥好?房價這么貴、日子這么忙、氣候這么潮濕……我好想念鄭州的一切?!?/p>

        他說:“我們這輩子努力一點(diǎn),女兒就起點(diǎn)更高、飛得更遠(yuǎn)!”

        ……

        我看著窗外繁華又陌生的城市,想到放棄鄭州安逸穩(wěn)定的既有工作,要遠(yuǎn)離故土打拼,我就感到自卑、渺小、不安……老公卻絲毫不后悔破釜沉舟般的幾個決定——買房、遷深、分居、鼓勵女兒考來深圳。

        回想在鄭州時,無論他怎么努力溝通我都認(rèn)為他不可理喻。如今在深圳,在他的懷里,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這么多年,打過、鬧過、失望過、糾結(jié)過、鬧離婚無數(shù)次,還是深愛這個有點(diǎn)自私的廣東男人。

        老公深知我對母親的掛慮,說:“我們租個房單獨(dú)住吧,把丹丹外婆也接來吧?!?/p>

        我說:“怎么可能呢?我媽不可能適應(yīng)深圳!”

        老公說:“你深愛的親人們在哪里,你就會漸漸適應(yīng)那座城市的!”

        我跟老公和好之后,從公婆房子里搬了出來?;丶亦l(xiāng)辭掉工作,將老家的房子出租,又接母親同來深圳住在一起。

        沒想到,我這個特別喜歡穩(wěn)定的人竟然會在中年時又一次成為“租房客”,還帶著老母親“漂”起來。我終于意識到,婚姻里大多數(shù)的選擇無關(guān)黑白是非,無非是心里的那桿稱往哪里傾斜地多一點(diǎn)。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苦一點(diǎn)、累一點(diǎn),也是幸福的!

        來深圳之后,我適應(yīng)得很快。我喜歡上老公給我介紹的新工作,感受到自己在不斷超越自我。八十多歲的母親隨我搬到深圳之后,從沒叫嚷過想家。或許是為了讓子女不為難吧,她經(jīng)??滟澤钲谄粮蓛簟KΦ剡m應(yīng)著這座城市。她跟同齡人跳廣場舞、打太極拳、學(xué)著坐地鐵、還學(xué)會使用智能手機(jī)。

        每個禮拜能看到丹丹,婆家人和娘家人一起吃頓飯,是我們辛苦打拼中最大的安慰!轉(zhuǎn)眼間丹丹也到了找對象的年齡,我總勸她最好別找外地人。要維持一個家庭,要跟隨一個男人,要顛覆掉多少既定的東西,要跨越有形無形的多少萬水千山啊……

        丹丹卻打趣說:“深圳沒有外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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