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理由】
1947年,22歲孫儒
僩(xi àn)偶然看到了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的招聘啟事。“我當(dāng)時年輕,想出去見見世面,又喜歡藝術(shù),當(dāng)時張大千在成渝舉辦的畫展引起轟動,我們都知道敦煌是座藝術(shù)寶庫。”孫儒僩提到的張大千畫展發(fā)生在1944年1月至3月。今年93歲高齡的孫儒僩就是受張大千影響,將一生獻給敦煌的川人之一,也是“朝圣者”中唯一健在的。
孫儒僩誠為敦煌石窟保護先驅(qū)者之一,一干就是一輩子。他參與了莫高窟幾乎所有建筑的設(shè)計并參與施工,其中有榆林窟、西千佛洞、麥積山石窟、炳靈寺石窟等保護工作,
孫儒僩71年來致力于敦煌石窟保護,為這一人類偉大遺產(chǎn)奉獻了一生。但正如孫老所說:“我一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石窟加固。奮斗基于對對象的理解認識,只有看到它的價值,才情愿為之付出?!睂O儒僩說,在光耀千秋的敦煌藝術(shù)面前,自己非常渺小。他的妻子李其瓊,為除段文杰先生之外臨摹敦煌壁畫作品最多的畫家。說起已經(jīng)去世的妻子,孫老表示:“我這輩子都不后悔去了敦煌!”孫儒僩曾說,“唯一抱歉的就是把李其瓊也拐了過去,讓她受了不少苦?!?(董巖)
莫高窟是孫儒僩一生的掛念。在他妻子、畢生致力于敦煌壁畫臨摹的藝術(shù)家李其瓊?cè)ナ篮螅瑢O儒僩寫下一首詞:“當(dāng)年萬里苦追求,相伴赴沙洲。宕泉坎坷尋夢,危崖干窟游。事未就,鬢已秋,伴西游……”
孫儒僩這位93歲高齡、在敦煌莫高窟工作了58個年頭,罹患過兩次癌癥的敦煌研究院保護研究所第一任所長,經(jīng)歷過怎樣的人生和風(fēng)雨才走到今天?
不懼莫高窟里的那些寒冬
1947年7月31日,孫儒僩踏上了前往敦煌莫高窟的路程。和他同時前往敦煌的還有黃文馥、歐陽琳和薛德嘉3位女同學(xué),她們都是四川省立藝術(shù)??茖W(xué)校應(yīng)用藝術(shù)科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
“那時從成都到敦煌有兩干多公里,交通困難,路途坎坷。我們遭遇過洪水,走過蜀道,在大西北的土丘陵和戈壁灘上盤桓,顛簸之巨扭斷腰。越往西行越荒涼,心也跟著荒涼。敦煌的情況如何我們誰也不知道,對前途的渺茫感時時襲上心頭?!?/p>
途中眼見河西走廊多是高山大漠、戈壁荒灘,與四川的青山綠水迥異。經(jīng)過25天的顛簸,他們終于到達了盼望已久的敦煌莫高窟。 時間像退潮般沖淡一切,也像漲潮般在某個不確定的時刻將一切又重新帶回人們的記憶中。某個場景就這樣不經(jīng)意間在孫儒僩先生的腦海中重新回放,似乎重新找回了那些流逝的歲月,回到了從前。
“我當(dāng)時從成都來到敦煌,生活水平陡然降低很多,但因為年輕適應(yīng)性強,剛來還能受得了這種改變??墒堑谝荒甑亩?,我才感覺到什么是真正的寒蝕骨髓?!?/p>
零下一二十?dāng)z氏度,滴水成冰。宿舍里沒有火爐,沒有棉衣褲,只有一床薄被。實在凍得受不了就和其他工作人員擠在一個辦公室里,靠一個燒柴的火爐取暖,實在瞌睡得不行,孫儒僩才回到冰涼的宿舍睡覺。天明起床,被頭是一層白霜。
第二年,也就是1948年的冬天,孫儒僩和同事段文杰住鄰居?;鹂还灿幸粋€煙囪,他們便商量著燒炕取暖,因為不會燒,所以炕時冷時熱,燒了一個月,干脆不燒了。這種寒冬中的艱難生活,直到上世紀60年代才有所改善。當(dāng)時有老職工告訴他,讓他買一雙氈靴。放羊的蒙古族大嫂也給了他一些羊毛,他請工人幫忙紡成毛線,又請女同學(xué)教他織襪,花了很長時間織成幾雙毛襪,用了好些年。
那么,水又是怎樣的呢?孫儒僩先生告訴我,莫高窟大泉的水是苦澀的,因為含硫酸鹽類物質(zhì)多,喝這種水經(jīng)常會鬧肚子。水是渾濁的,大雨之后水溝里泥糊湯水,多少天都清不了,要自然沉淀才能飲用。冬天取水要到冰凍的河里鑿一個冰窟窿,在里面舀水挑或拾回來,甚至是用斧頭敲打下冰塊背回家放在火爐邊慢慢溶化。本來室溫就不高,一大桶冰塊,真是雪上加霜啊。孫儒僩先生對自己在崢嶸歲月里的甘苦深知其味。他給我講這段故事時,自然是帶著一種輕松的口吻,可是,在我聽來卻無法輕松。
享受莫高窟里的“器物精神”
“1947年,我初到莫高窟看見的干相塔只有兩層,八方形,體積不算小。后來我發(fā)現(xiàn)在莫高窟南端盡頭第138窟的窟檐內(nèi),堆積了許多殘塑,一片狼藉。當(dāng)時我心里就有把它們復(fù)原的想法?!?/p>
那幾年間,孫儒僩和同事竇占彪把干相塔的殘塑稍加整理,找一處洞窟把這些殘像重新立起來,既可以觀賞研究,也便于繼續(xù)保存。經(jīng)過反復(fù)比較,最終選擇了第450窟。如今他已記不清修復(fù)整理了多少殘像,一些殘存的塑像頭部也制作了不同大小的泥座,分別把它們安放在泥座上,再放置在空的佛龕里。人們制作一個物件或者完成一項工作,并不僅僅是為了實用,還有它的美觀和觀賞價值,他們在塑像修復(fù)過程中樂此不疲,這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器物精神”。孫儒僩和同事所做的這項工作,傾注了個人情操和人生態(tài)度。他們享受這份工作,就會傾盡心思將它做好,直至完美。
莫高窟景觀內(nèi)有一座“慈氏塔”。在佛教上,“慈氏”即是彌勒菩薩?!按仁纤痹瓉碓谌I街械睦暇茫俏宕蛩未奈奈?,距莫高窟約15千米。但長期以來,“慈氏塔”就“隱居”三危山中無人知。
“1979年,所里有人告訴我,有人從三危山里往外搬運建筑木材,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有人去拆毀慈氏塔,這么重要的塔,要是遭到損毀就太可惜了,如果能借機把這座塔搬遷出來,復(fù)原在莫高窟適當(dāng)?shù)牡胤剑瑧?yīng)是妥善保護此塔的最佳辦法。于是,1979年的秋天,研究所派我和保護研究室的李云鶴、竇占彪、段修業(yè)、馬述仁等十余人同去勘察,并在現(xiàn)場討論拆遷有關(guān)問題。”
慈氏塔所在地現(xiàn)稱為老君堂。當(dāng)時孫儒僩一行人看到的是,老君堂大殿遺址兩側(cè)廂房、配堂等建筑均已被人拆除殆盡。遺址前方右側(cè)的高坡上有一座單層土木結(jié)構(gòu)的小塔,那就是慈氏塔。塔的正門朝向遺址的軸線,孤零零地聳立在群山間。
慈氏塔雖小,但其設(shè)計建造卻有其獨特之處。這座珍貴小塔若遭人破壞,實在太可惜,會是中國古代建筑歷史研究上的重大損失??墒牵牟鹦渡婕暗皆S多文物保護的具體問題,如小型泥塑天王的包裝,木構(gòu)件的拆卸、編號、包裝,塔身內(nèi)外壁畫的剝離和包裝等。而且拆卸完成之后如何運輸?shù)龋际菙[在他們眼前必須要慎重考慮并安全解決的問題。
“三危山上天氣炎熱、干燥、暴曬,基本無水,每天必須自帶飲用水及干糧。山間的道路崎嶇難行,山溝里全是風(fēng)化的小石子,棱角尖銳,幾天就能使新鞋磨破,行走起來確實艱難。人拉、肩扛、駱駝背,拆除工作持續(xù)了近10天的時間,辛苦程度真是無法言說。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最終我們把慈氏塔安全地請出三危山?!?/p>
慈氏塔作為中國古代建筑歷史上的一個孤例,經(jīng)過拆遷復(fù)原,使這座具有千年歷史、古老而珍貴的建筑小品終于得到妥善保護,并長期存在下去,這也是中國古代建筑歷史上的一件幸事。
點亮敦煌人心中的“心燈”
人生中事業(yè)是必要的,但代替不了個人獨一無二的情感生活。這種情感生活基于共同價值觀,以及基于文化內(nèi)涵和底蘊基礎(chǔ)上的愛。
當(dāng)問及孫老先生妻子李其瓊先生的故事時,他從影集里取出老伴在部隊畫畫時的一張照片。這是一張發(fā)黃的老照片。年輕的李其瓊先生身著部隊棉服,左手端著顏料盒,右手握著畫筆正在畫畫,一條粗長的大辮子放在胸前格外打眼。她是與眾不同的,清雅脫俗,面若桃花,溫婉甜美,舉手投足間還帶著嬌俏的可愛。
那本影集里還有不少李其瓊先生的生活照片和工作照片。這些老照片里,有一張是反映畫展內(nèi)容的。畫面里,李其瓊先生站在一幅油畫的前方,背景是《心燈>的主題介紹。
“這是2014年5月份敦煌研究院為我老伴辦的一個畫展,畫展的名字是《心燈——李其瓊先生紀念展》,研究院的老領(lǐng)導(dǎo)都出席了開幕儀式,參觀者眾多。我在開幕儀式上致辭。展廳陳列了343幅作品,都是我老伴畢生從事敦煌壁畫臨摹和研究的精粹,畫作里有宏偉的西方凈土變、氣宇軒昂的帝王、雙目流盼的菩薩、輕盈飄舉的飛天?!缎臒簟返拿制鸬梅浅:?。我最喜歡她畫的《吐蓄王子》《乘象入胎》這兩幅畫?!?/p>
臨摹復(fù)制敦煌壁畫是一項復(fù)雜的研究工程,既要研究理解古代藝術(shù)所達到的高度,把握古代壁畫藝術(shù)的特點,更要有達到甚至超越古代畫家水平的藝術(shù)技能,才可能真實全面地傳承古代藝術(shù)的精神。
“我一直認為我老伴比我有成就,可以說她是敦煌很有成就的臨摹工作者。她是學(xué)油畫的,來到莫高窟畫中國畫,這些線條細膩縝密,需要有功底,還要有耐心。為此她做了很大的努力。她一生畫了很多畫,她的努力精神成就了她的藝術(shù)成就?!?/p>
孫老這樣評價李其瓊先生——她是用心在臨摹,不是用手在臨摹。“我認為是光照千的敦煌藝術(shù)這盞偉大的‘火炬點燃了李其瓊心中的藝術(shù)‘心燈,這盞‘心燈照著她去探索,照著她去努力,照著她去追求。這盞‘心燈,應(yīng)該是敦煌所有人都應(yīng)該有的,它照著我們,去探索敦煌藝術(shù)的秘密和敦煌藝術(shù)的偉大成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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