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李大偉

Nguom遺址全貌

東南亞地區(qū)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優(yōu)越的自然環(huán)境和獨特的文化面貌，在亞洲舊石器考古研究中具有重要的地位。研究這一地區(qū)的舊石器文化對于了解舊大陸早期人類的遷徙和文化傳播也具有重要意義。東南亞地區(qū)目前已發(fā)現的史前遺址較為豐富，多年的考古發(fā)掘積累了較多可供研究的考古材料，而越南一直都是東南亞地區(qū)研究材料和研究實力最好的國家之一。

在之前的研究中，多數學者認為，在第四紀時期，包括廣西及現今的東南亞地區(qū)，石器工業(yè)多屬于礫石石器工業(yè)。但是根據現有的考古發(fā)現，這一地區(qū)發(fā)現了一些以石片石器組合為主的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較為典型的是廣西白蓮洞遺址和越南Nguom遺址，如何看待這一地區(qū)出現的石片石器文化？其驅動力是什么？是相似的環(huán)境產生了同樣的文化現象，還是人群遷徙所帶來的技術傳播？這一問題的探索，對于我們更加深入了解中國南方和東南亞地區(qū)古人類起源和遷徙等問題大有裨益。

為此，我在2018年7月前往越南Nguom遺址，對出土石器標本進行觀察，并前往遺址進行實地考察。

考察經歷

Nguom遺址位于越南北部太原省神沙河谷北坡的積姆陰巖(Nguom Rockshelter)，遺址面積約150平方米。該遺址發(fā)現于1980年，1981年由越南國家歷史博物館對其進行首次發(fā)掘，次年又由越南考古研究院、河內大學考古系和越南國家歷史博物館聯合發(fā)掘。遺址內堆積物厚達2米多，自上而下可分為5層，其中第4和第5層的時代為舊石器時代晚期。第4層頂部經14C測年，得到的年代數據為距今2.3萬年左右；第5層的測年數據未可知。歷次考古發(fā)掘的標本約有6000多件，多數收藏在越南國家歷史博物館，少部分留放太原省博物館。

我們這次行程的主要安排是在國家歷史博物館看Nguom遺址標本和在太原省博物館實地查看Nguom遺址。到達河內時，剛巧這段時間越南國家歷史博物館史前展廳進行整修，所有標本移交庫房，我們有幸去庫房看到了Nguom的精品標本（平常在展覽中展示的30多件標本）。

越南國家歷史博物館館藏Nguom遺址標本

Nguom遺址石制品的特征為：原料為就地取材，主要為石英巖和流紋巖；工具多以長2—3厘米的礫石石片為素材，沿著薄銳的邊修理成刃，所以工具的尺寸均較??；石制品的類型有石片、砍砸器、刮削器和尖狀器等，代表性器物為刮削器和尖狀器。通過對這些標本的細致觀察可以明顯看出，Nguom遺址是一個典型的石片石器文化遺址，但是同時，這里也出土較多刃口修整非常好的刮削器和尖狀器，石器加工非常精美，可見當時古人類高超的石器加工技術。

之后，我們前往越南北部太原省實地查看Nguom遺址，這段旅程非常有趣。太原省是越南北部重要的工業(yè)省區(qū)，同時是越南的革命老區(qū)和民族地區(qū)，越南近代的革命領導人都曾經在太原省工作過，類似于中國的延安。所以，越南國家民族博物館也坐落在太原，且常年有不同國家的學者來此交流學習，是研究越南民族文化的重要地區(qū)。太原街頭保留有很多越南的紅色記憶痕跡，最多的就是胡志明和孩子們的雕塑與繪畫。

我們首先前往太原省博物館。太原省博物館相對較小，只有2個展廳，一個展廳用來展示Nguom遺址標本，另一個展廳用來展示越南少數民族遺物。太原省博物館科研人員稱，他們傳統(tǒng)上稱呼越南石片石器文化為神沙文化，目前該文化發(fā)現5個石片石器文化遺址，只是因為石片石器文化最具有代表的文化遺址為Nguom遺址，所以部分有關越南考古的英文文章介紹石片文化時稱呼為Nguom culture。因此在他們看來，我們說的Nguom文化就是他們說的神沙文化。為避免地名翻譯引起的混亂，本文中我們還是以地點名稱來介紹，稱為Nguom遺址。

越南Nguom 遺址石制品（作者拍攝于越南國家歷史博物館）

太原省博物館展廳

神沙盆地

Nguom遺址所在的太原省神沙縣主要地形為盆地，盆地中間有一條神沙河，目前發(fā)現的所有石片石器遺址均位于河的兩岸。由于神沙縣礦產有黃金，縣政府派了2名工作人品陪同我們一起前去，一名是當年參加過Nguom遺址發(fā)掘的老人，一名是公安。由于Nguom遺址發(fā)現過人骨，當地人認為這些人骨是他們的祖先，我們看遺址前需要燒香，當地人還在探方中間發(fā)現人骨的地方做了一個小墳頭，每次前去都要在墳頭燒香。

Nguom遺址剖面

越南考古遺址探方的保護比較有意思，Nguom探方的四壁剖面大部分用水泥加固，以防剖面塌掉，但是這樣就很難清楚原始地層情況。同行的太原省博物館工作人員介紹，該剖面主要為3種不同的文化層，上層為和平文化；中層為山韋文化，出土較多礫石石器；下層是Nguom文化，出土較多石片石器。該剖面建立了越南更新世晚期不同文化類型的年代框架和序列，越南北部在近些年的考古發(fā)現中也基本證實了這一文化類型和年代序列的正確性。

考察感想

嶺南地區(qū)和東南亞地區(qū)分處亞熱帶和熱帶，共同的地理環(huán)境和自然環(huán)境造就了基本相同的石器文化。更新世晚期至全新世初期，嶺南和東南亞半島的原始居民兼具赤道人種和蒙古人種混血的特征，這意味著曾存在過史前人群南來北往的現象，這種人群的遷徙和融合，極大地促進了兩地史前文化的交流。

廣西白蓮洞遺址與Nguom遺址石片石器相似性表明，兩者之間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究其原因，除兩地山水相連，地理環(huán)境和氣候條件基本相同外，亦與兩地人們長期交往，相互影響相關聯。人群之間的流動，帶來了新的文化因素，促進了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從而形成不同地區(qū)之間文化的諸多共性。在更新世晚期的最后冰期，氣溫明顯下降，導致華南及東南亞地區(qū)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發(fā)生比較明顯變化。古人群遷徙能力不斷提高、遷徙步伐也在加快，很有可能是由北南遷的史前人群到了華南及東南亞地區(qū)后仍然制作和使用小石片石器，從而出現這一地區(qū)在舊石器時代晚期同時存在礫石石器工業(yè)和石片石器工業(yè)的現象，反映了這一時期人類行為及文化的多樣性以及在新環(huán)境下的文化適應。

同時，關于東南亞地區(qū)石片石器和礫石石器的文化關系？目前還不清楚，也還找不到石片石器技術的起源地，為什么這種石器技術在廣西和越南北部都只短暫存在一段時間，且集中在很小的區(qū)域，這些還需要更多的研究材料，以及更加細致的研究才能解答。因此，加強對東南亞地區(qū)的考古研究，對于我們更加深入地了解中國南方史前考古研究也將非常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