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甲午前夕,中日兩國海軍聘用洋員的歷史都已接近1/4個世紀,然而成效的差異在隨后的戰(zhàn)爭中暴露無遺。
日本自歐洲外聘海軍人才,始于幕府末年的軍制改革。1855年德川幕府在長崎開設(shè)“海軍傳習所”時,即聘用荷蘭教官21人講授航海、造船、算術(shù)、機械等課程。1864年萊昂·羅歇出任法國駐日公使后,說服幕府當局向法國采購軍火和機器,聘用法國顧問團。第二年,羅歇的遠親萊昂瑟·韋爾尼自中國來投,在橫須賀主持日本第一家現(xiàn)代化造船廠的建設(shè)。
韋爾尼時年不過28歲,但理論與實踐經(jīng)驗皆屬豐富。幕府支付給他每年1萬銀圓的高薪,由他負責在四年內(nèi)為日本興建1座制鐵廠、2座修船車間和3座造船車間。韋爾尼隨后在法國招募了45名有經(jīng)驗的造船和機械工程師,配合日方提供的工人,開始了大張旗鼓的建設(shè)工程。為表彰韋爾尼的發(fā)軔之功,明治天皇曾親自接見他,贈以禮物。2001年日本還將橫須賀港的臨海公園命名為“韋爾尼公園”,以示紀念。
整個明治時代,日本海軍先后聘用洋員98人,除白勞易、道格拉斯等知名人士外,還包括任教于工部大學校的艦用輪機專家韋斯特以及海軍大學教官英格爾斯上校。1890年最后一名英國教官離開海軍學校后,仍有不少外籍專家選擇在日本定居,繼續(xù)為日本當局貢獻智慧。
清政府嘗試聘用歐美海軍顧問,始于1863年的“阿思本艦隊事件”。阿思本艦隊被退貨后,海軍發(fā)展的主導權(quán)由地方轉(zhuǎn)移到朝廷,聘任洋員的決定權(quán)遂操諸左宗棠、李鴻章等督撫之手。由于李鴻章始終抵制海關(guān)總稅務司赫德提出的統(tǒng)一經(jīng)費收支、統(tǒng)一艦艇采購的方案,以防集團利益受損(也有防止權(quán)柄旁落外國人之手的考慮),中國從未像日本一樣建立起集中和成體系的洋員聘用制度,而是呈現(xiàn)“百鬼夜行”的駁雜面貌。
官僚的個人喜好是清朝大員聘用洋員最大標準,專業(yè)技能相比之下只能靠邊站,遂使其水平往往良莠不齊。如左宗棠創(chuàng)辦福州船政時引以為臂膀的法國人日意格、德克倍,前者原為寧波海關(guān)稅務司,后者則為法國海軍少尉,對艦船設(shè)計、工程規(guī)劃和項目管理遠不及日方科班出身的韋爾尼來得內(nèi)行。而日意格、德克倍兩人獲得左宗棠重用的唯一原因,僅僅是他們在太平天國戰(zhàn)爭期間曾作為“常勝軍”指揮官,因此為左氏所信賴。1884年李鴻章聘用的所謂“德國海軍總兵”式百齡,更因其水準低劣,來華不足兩年就遭解聘。
洋員能否獲得清朝海軍的長期聘用與其專業(yè)能力同樣無關(guān),能否適應烏煙瘴氣的官場環(huán)境才是關(guān)鍵。這方面的典型例證就是“瑯威理事件”。1882年李鴻章聘用英國海軍中?,樛頌楸毖笏畮煾碧岫姐暱偠讲?,令其襄助對海軍所知甚少的提督丁汝昌負責北洋艦隊的日常訓練。瑯威理嚴格按照英國海軍標準對官兵實施管理,令行禁止,一絲不茍,治軍頗有成效。丁汝昌曾贊賞曰:“洋員之在水師最得實益者,瑯總查為第一……人品亦以瑯為最。平日認真訓練,訂定章程,與英國一例,曾無瑕晷?!?/p>
1886年瑯威理與逐步升至各大艦管帶的閩籍軍官的矛盾日益激化,后者對瑯氏嚴苛的治軍路線心懷不滿,暗中圖謀“倒瑯”。1890年艦隊停泊香港期間,“定遠”艦管帶劉步蟾借口丁汝昌離港出巡,不承認瑯威理的副提督銜,改掛自己的總兵旗,遂使矛盾公開化。李鴻章明知其中有貓膩,但對尾大不掉的閩人集團仍無意約束,竟挺劉抑瑯,致使瑯威理憤而辭職。此后英國政府公開表態(tài)不愿再助中國建設(shè)海軍,北洋艦隊則在閩人管帶盤踞之下,軍紀廢弛、暮氣沉沉,為甲午悲劇埋下了伏筆。
(摘自2018年2月24日新浪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