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華

村東頭坡下長了幾棵樗樹，也就是傳說中的“臭椿”。都說“桃李有奇質(zhì)，樗櫟無妙姿”，這樗樹雖然長著與香椿相似的外形，葉子卻是散發(fā)著惡臭，盡管這樣，仍然每年春天都會有誰家的孩子在摘香椿嫩芽炒雞蛋時弄錯而摘了臭椿葉回去，結(jié)局肯定是少不了一頓臭罵的。

自我記事起，滿娘就像樗樹一般在村子里存在著。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嫁到村子里來的，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有年輕過，一直都是滿頭白發(fā)，白得就像是枯槁蛻皮的樗樹干。臉上也滿是皺紋，如同樗樹皮一般黢黑粗糙，她其實也曾有過如花似玉的青春年華！

嫁到村子來之前，滿娘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與前夫還育有一女，之所以離婚，據(jù)說緣于一次吵架。那尚是人民公社大食堂的年代，哪家都有吃不飽的時候，饑寒起盜心的男人從大隊倉庫里偷了一籮筐糧食，本來神不知鬼不覺的，但后來夫妻倆吵架，情急義憤中，滿娘就把這事捅了出來，于是，如獲至寶的大隊干部便將她的男人扭送進了班房，那男人與她的婚姻隨之也走到了盡頭。

被離婚的滿娘，就這樣改嫁來到了這個村子，改嫁的這個男人恰好前妻病逝，娶她來填房本是成就兩個破碎家庭的好事，卻因為不久后這個男人的突然病歿、她再次成為寡婦而淪為徹頭徹尾的悲劇——二婚加寡婦，滿娘成了命運捉弄下的、村人眼中不祥的代名詞。更可憐的是，男人與前妻留下的兩個已成年的兒子并沒有認同她的后娘身份，盡管他們都已在大城市成家立業(yè)了，卻任由滿娘一人在老家獨居。

滿娘后來一直獨自寡居，她自己種田，自己做飯，獨來獨往，煢煢孑立。在旁人的笑話和白眼中慢慢老去，最后在十多年前某個春寒料峭的夜晚悄然去世！

之前她與前夫生的女兒曾經(jīng)來過，冥冥中可能意識到時日不多的她把自己的全部存款都交給了女兒，女兒卻擔心她成為自己的累贅而在她最后的日子悄然離去，最終是她后來的男人那兩個兒子為她辦了一場簡陋的喪事……

她像棵樗樹一樣是村人眼中的異類，悄無聲息地自生自滅。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