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鷹
家住五樓,像灌煤氣、提水(停水時)、買米等稍重的活一般都是我的事。但由于我給人家做秘書,工作相對較忙,時間又由不得自己支配,因此經(jīng)常失職,從這個層面上看,我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那天上午11點多,妻來電話:“快沒米了,下班時買點回來,記牢,可別又忘了!”
哪能再忘掉呢?唉!在妻眼里,我快成為一個不誠實、不守信的人了。為了不勞煩妻第四次囑咐我同一件事,也為了證明我的誠信,我用圓珠筆在左掌心寫下“買米”兩字,然后拿起電話向一個牽頭聚會的朋友撒謊:“領(lǐng)導(dǎo)交了急差,耽誤不起,咱們友誼天長地久,下次再會,我一定請罰三杯,請罰三杯!”辭掉飯局后,我頹然靠在椅子上,為剛才自己說謊而內(nèi)疚,想不到一向崇尚誠信的我說起謊來竟也臉不紅心不跳不結(jié)巴不用打草稿。
我覺得冷,緊了緊外衣,走到窗前,噢!不知什么時候,外面下起了毛毛細(xì)雨。
我急忙整了整桌上的報紙、文件和各種資料,匆匆下樓,快速走向停車棚——偌大的停車棚里只剩下我那輛破自行車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或許是速度太快吧,本來溫柔細(xì)膩的毛毛雨竟似長了棱角,扎在我手上、臉上、眼皮子上、頸脖子上,微痛,又極不舒服,直令我疑是上天對我先前說謊的懲罰。
到商城附近,我選定一家米店,喊一聲“買米了”。一中年男子應(yīng)聲而至:“老板,買袋(裝)米還是零稱?袋米五十斤裝,有五十五元一袋的浦城香米,也有四十八元一袋的本地米,零稱自己選……”我說:“我家樓高,扛五十斤太累,還是稱三十斤本地米吧!”“好!”店主邊說邊裝好一袋米放在磅秤上,手持一個大鋁勺,將袋里的米舀進舀出,反復(fù)三四次,才說:“三十斤整,九毛四一斤,三九二十七三四十二二十八塊二,收您二十八塊!”末了補一句:“老板,看一下秤,不少您一兩?!蔽疫f上一張百元面鈔:“算了,不看了,快將袋口捆好?!钡曛髀槔貙⒚状壴谖业淖孕熊嚿希缓筮f給我一疊零錢:“老板,數(shù)一數(shù),七十二元,不少您一分!”雨漸大,我無暇細(xì)數(shù)便將零錢塞進衣袋,然后一頭扎進風(fēng)雨之中。
回家后,我脫下外衣,然后吃飯。妻說:“你外衣沾了許多米糠,我拿去洗了,袋里的錢物放在茶幾上,自己整吧!”飯后,我泡一杯“鐵觀音”,愜意地靠在沙發(fā)上,邊看電視邊呷茶,順便整理物品,卻發(fā)現(xiàn)米店老板找我的錢多了十元,連數(shù)三遍都是八十二元。我對妻說:“賣米的多找我十元錢,他上午生意白做了,我看還是還給人家吧!”說著就要往外走。妻說:“急啥?現(xiàn)在雨大,你下午上班時再還也不遲??!”我想想也是,于是就去午睡。然而,我躺在床上老想著十元錢的事,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后干脆起床,跟妻說一聲“我去了”,便下了樓。
不久便來到米店,不知何故,我發(fā)現(xiàn)米店老板的神情很是古怪,驚訝之中夾雜著些許緊張。我說:“老板,你搞錯了!”他有點結(jié)巴:“什——什么?”我說:“你找了我八十二元,多了十元,喏,還給你?!蔽覍⑹X遞過去,想不到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復(fù)雜,復(fù)雜得讓我捉摸不透。當(dāng)我準(zhǔn)備離去時,米店老板忽然從口袋里摸出一塊錢,輕聲說:“給您!”我一愣,推回他的手:“不用謝,我要是要你一塊錢,又何必送回十塊呢?”可是米店老板固執(zhí)得很,堅持要我收下,如此推來推去五六次,我終于忍不住,火了:“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我說了不要就不要嘛!”店主漲紅了臉,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不是這個意思,是我——我上午稱米時少了您的秤!”說完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原來如此——
離去的路上,我的心情甚是舒暢??纯从瓴淮?,干脆關(guān)了雨傘,任細(xì)雨飄落在我的手上、臉上、眼皮子上、頸脖子上……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