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成茂
人不可能重活一次,所以珍惜當下,活好現(xiàn)今最重要。
老劉退休前,是個可以在文件、報告上落下“擬同意”批示的官兒。退休后,這個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怎么也揮之不去。
一天,妻子發(fā)現(xiàn),老劉在一張隨手接到的廣告單上寫滿了“擬同意”。妻子想,既然他對重復練習這幾個字有興趣,不如給他買兩本稿紙,讓他在上面正正規(guī)規(guī)地練。
第二天,妻子不聲不響把兩本稿紙放在老劉的桌子上。兩天過去了,稿紙上卻沒有寫下一個字。妻子問:“你不是一直想練‘擬同意’那幾個字嗎,怎么不寫啦?”老劉說:“上面沒有文字,咋能作批示?”見老劉魂不守舍的樣子,妻子忽然想到,不如把孫子用過的作業(yè)本當“文件”,讓他在上面盡情發(fā)揮。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出一大摞作業(yè)本,放在老劉的桌子上。老劉開始有點兒不以為然,后來看到孫子的作業(yè)里有好詞好句,也有錯別字,一下來精神了??吹綄Φ暮玫?,就在旁邊馬上批示“擬同意”,看到錯的就寫上“請注意改正”。他怕這一摞作業(yè)本很快批完,還為自己定了規(guī)矩:一天只批閱兩本。
誰能想到,老劉的這個心結,竟被妻子的一個小小計策破解了。這才叫知己知彼,相濡以沫。一天,他喜形于色地跟妻子說:“知我者,妻子也!”
老夏再有兩個月就退休了,孩子們知道后給他買來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心想老爸這些年一直是坐慣了車的,一下沒有了車肯定不習慣。自行車雖比不上汽車快,但至少比步行強。老夏很感激孩子的孝心,但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人是會退化的。
兩個月的時間眨眼過去了。那天司機把老夏送到家,臨走時委婉地告訴他:“從明天起,我就不能來接送您了?!崩舷男睦锩靼?,這是上級的規(guī)定,勉強向司機點點頭,沒有說話。上樓的時候他獨自想,這兩個月咋比十幾年還過得快?這天晚上,老夏半宿沒有睡著。天快亮的時候,半醒不醒地隱約聽到有敲門聲,他一下子坐起來,問身邊的妻子:“是不是司機來了?”妻子說:“昨兒不是說從今以后不再接送了,哪來的司機?”
是啊,老夏嘆了一口氣,又重新躺下。妻子說:“既然退了,咱就徹底解脫了,重新過平民生活。你看咱們當初上班時,開始都是步行,后來擠公共汽車,再后來騎自行車,坐上汽車也不過十來年。明天咱們一起騎車出行多好啊。”
這天一大早,老夏把那輛嶄新的自行車推到院子里,撣去灰塵,搖搖鏈子,準備往上跨的時候,一個赳起差點摔倒。又試了幾下,怎么也沒勇氣再跨上去。妻子走向陽臺,心里想著,俺老夏騎車的風姿一定不減當年,結果一看,老夏正蹲在車子旁邊躊躇發(fā)呆,不免有些失望。心中暗嘆,車子是新的,人卻有些舊了。
老秦工作40年沒有請過病假,身體強壯得令人羨慕。只是工作能力和水平說不上有多優(yōu)秀,但一般情況還能應付。就這樣退休前官升到處級。處級雖說不上是大官,但還稱得上有面子。老秦自打當上處長,精神大振,水平漸長,但沒想到工作做到得心應手又熟能生巧的時候,感覺是這樣的快樂,這樣的滿足,甚至有點難舍難卻。
老秦文化基礎低,沒有特別的嗜好,因此工作成了他唯一的追求,上班也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一直活在心理年齡里,對生理年齡很不在意,直到有一天組織上通知他辦退休時,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經60歲了。一周后,他痛痛快快辦了手續(xù)回到家里。老伴見他整天心神不定、坐臥不安,就勸他到附近公園去散散心,老秦去了覺得很不適應。老伴又勸他去超市購物,老秦還是感到很別扭。
走到院里或街上,老秦很怕有人問他是否退了。一旦有人問起,他只是說,快了。這時從來不生病的老秦突然病了,在床上躺了兩天也不見好。老伴急壞了,兩人正商量去哪看病時,電話響了。老伴接起來一聽,說單位有點事,請老秦去一下。老秦趕緊起來換上上班的衣服,騎車趕到單位。辦完事回來的路上,他好像又找到了上班的感覺,心里有說不出的快樂?;氐郊宜习槿鲋e說:“從明天起,我又得上班了?!本瓦@樣,他天天趕在上班的時候,騎車到單位門口轉轉,然后再去辦別的事。日復一日,過了一個多月,終于被老伴發(fā)現(xiàn)了,可老秦的精氣神也緩過來了。夫妻倆對視一笑,老秦說:“這就叫慢起步,軟著陸?!?/p>
三個故事講完了,耐人尋味。
現(xiàn)在常用一個詞叫“收官”,就是結束的意思。三位領導告別官位時所表現(xiàn)的那些舉動,看似有些荒唐或愚笨,其實那是一種心態(tài)的反照,并不恥辱,也不是惡習。為了工作,當年他們投入了大量的心力和智力,以后才逐步形成了那些一時難改的習慣?,F(xiàn)在他們需要改變活法,在轉換習慣時出現(xiàn)暫短的苦悶、失落和無所適從,當情理之中。他們需要社會的撫慰,更需要家庭和親人的關愛及理解。人不可能重活一次,所以珍惜當下,活好現(xiàn)今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