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

梁 海

那一天，一個雪后的下午，村子里的人們都看到格拉突然返身，迎著下沖的熊挺起了手中的長刀。

格拉剛一轉(zhuǎn)身就感到熊的龐大身軀完全遮蔽了天空，但他還是把刀對準了熊胸前的白點，他感到了刀尖觸及皮毛的一剎那，并聽到自己和熊的體內(nèi)發(fā)出骨頭斷裂的咔嚓聲。血從熊口中和自己口中噴出來，然后，天地旋轉(zhuǎn)，血腥氣變成了有星星點點金光閃耀的黑暗。

以上是我們這部選本中《格拉長大》里的一段文字。12歲的藏族少年格拉，在一個漫天飛雪的午后，跟著幾個比他大幾歲的“狂傲的家伙”上山去打獵。他的母親馬上就要分娩了。他知道“剛生娃娃的女人需要吃一點好的東西”。這個可憐的女人“有些癡呆，又有些優(yōu)雅”，所以成了村里輕薄的男人們欺辱的對象。而自出生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的格拉，自然也就淪為那些“狂傲的家伙”欺辱的對象。然而，當這些家伙們“牽著父親們的狗，背著父親們的槍”，打傷一只狗熊，慌不擇路地奔逃時，格拉卻勇敢地引開了狂怒的熊，如我們開篇引用的那段文字，他以一種悲壯的方式過早地完成了自己成年禮?！陡窭L大》是一個關于成長的故事，這個故事發(fā)生在半個世紀前的西藏，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格拉似乎都離我們?nèi)绱诉b遠，但是，恰恰是這種陌生感，可以讓我們暫時脫離庸常的生活來反觀自己的成長。格拉長大的過程如同母親的分娩，是漫長陣痛后倏忽間的化繭為蝶，殘忍而又美麗。相比之下，我們的成年禮又是怎樣加冕的呢？成長是生命中最富有能量的動詞，而阿來則在一個藏族少年的身上，闡釋了成長的意義。

藏族作家阿來所有的創(chuàng)作都以西藏為背景的。他曾說，“我想寫出的是令我神往的浪漫過去，與今天正在發(fā)生的變化。特別是這片土地上的民族從今天正在發(fā)生的變化得到了什么和失去了什么？”他要讓人們讀懂西藏人的眼神，帶我們走進一個真實的西藏，而不是如薩義德所說的那個“他者”的，被粉飾、被遮蔽的西藏。阿來出生在四川省阿壩州馬爾康縣的一個只有二十多戶人家的小村莊里，從小學開始便學習漢語的阿來，童年時代就在兩種語言與文化之間“流浪”，產(chǎn)生了文化身份認同危機。所以，建構文化身份實際上已經(jīng)內(nèi)化為阿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種自覺選擇，借助文學，阿來實現(xiàn)的是自己的精神原鄉(xiāng)。從2000年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塵埃落定》開始，阿來筆下的一個又一個關于西藏的故事便清晰地進入我們的視野：從20世紀初搖搖欲墜的康巴土司世界，到1950至1990年代經(jīng)歷了時代滄桑巨變的機村，再到新世紀以后由“山珍”引發(fā)的騷動，還有那個遙遠到“家馬和野馬剛剛分開”的格薩爾王時代，阿來用傳統(tǒng)所能傳遞的意象及意義的力量，為我們營造了一個獨一無二的西藏。

收錄在這部選本中的21篇作品，包括10部中短篇小說和11篇散文隨筆，延續(xù)了阿來創(chuàng)作一貫脈絡，尤其是小說部分，屬于“機村傳說”系列，延展了長篇小說《空山》中那個孤獨機村的存在維度?！陡窭L大》《水電站》《馬車》《瘸子》《報紙》《馬車夫》等，在故事、人物、情節(jié)之間，有著頗具意味的神秘聯(lián)系，顯示出作品的連續(xù)性。如果我們將這些故事串連到一起，便是一段機村的發(fā)展史。在這個小小的村落里，那些經(jīng)常被孤立思考的事件彼此交互作用，以互文的形式交織著某種隱喻，由此，通過機村，我們獲得了對整個西藏真實而連貫的印象。阿來曾在大連理工大學以“我只感到世界撲面而來”為題，做過一次演講，在我看來，這也是阿來梳理西藏現(xiàn)代性進程的切膚感受和深刻反思。所有的新生事物在人們措不及防之際，鋪天蓋地地撲面而來，接受是被動的，來不及消化的囫圇吞棗。盡管如此，這個社會還是在被動中被大大地向前推進了。

《水電站》正是以一個孩子的口吻告訴我們世界是怎樣撲面而來的。在這個機村孩子的眼里，入駐機村的地質(zhì)隊給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們真是些神氣的家伙”?！八麄冏约簬е魂狉呑樱W著帆布帳篷，可以折疊的床、桌子和椅子，還有各種各樣的尺子和鏡子”。“他們還在一個箱子里裝上一些漂亮的玻璃容器，每天，都有人爬到上面，在一個厚厚的本子上記下瓶子里裝了多少雨水或露水。他們還把一把長長的鐵尺插在水里，每天記錄水漲水消時，貼著水面的尺子上的刻度。”當然，這些家伙的神氣，不僅是體現(xiàn)在吃穿用度和行為方式上，還表現(xiàn)在他們對機村人的態(tài)度上，“他們趕著馱著各種稀奇東西的騾子隊直接就從村子中央穿過去了，對這么大個村莊視而不見。完全是一種見過大世面的樣子”。盡管村里的孩子們被地質(zhì)隊邀請去他們的營地，參加科學主題活動日，但在機村人眼里，這些地質(zhì)勘探隊員依然是難以接近的“神氣的家伙”。當機村的大人們也進入他們的營地，“勘探隊的人并沒有因此擺出要與機村人特別親近的意思。他們自顧自忙自己的事情”。他們無疑是矜持而驕傲的，在機村人面前有著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畢竟，他們的“神氣”是有理由的，他們帶給這個村莊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光亮”。我覺得，這部作品非常耐人尋味的是，文本自始至終在強調(diào)地質(zhì)勘探隊員的傲慢與矜持，顯示出他們與機村人情感與精神上的隔膜。這讓我聯(lián)想到杜甫的詩句“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的確，對一種新的生活狀態(tài)的接受，是心靈交融，而不是外在事物的強行介入。所以，水電站所帶來的光明是一種怎樣的光明呢？它能照亮機村人的心靈嗎？

與《水電站》類似，《馬車》再一次寫到了世界的撲面而來?！皺C村有馬，也有馬上英雄的傳奇，但沒有車，沒有馬車。其實，哪里只是機村，方圓幾百里，上下兩千年，這個廣大的地區(qū)都沒有這個東西。”然而，忽然有一天，當農(nóng)業(yè)合作社的社長去鄉(xiāng)里開會回來，便帶回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這些東西最后被木匠南卡組裝成了一輛馬車。藏語中是沒有“馬車”這個詞的，于是，已經(jīng)夾雜了很多漢語的藏語又增添了一個新的名詞“馬車”。在我看來，外來文化的侵入往往是以語言為表征的。大量新名詞的誕生，標志著新的文化與文明正在悄然興起。所以，盡管機村人從未見過馬車，但當“馬、車。這兩個音節(jié)在喉、舌和齒的聯(lián)合作用下，艱難地從機村人的口中吐了出來。他們就相信這個名詞所指稱的東西是一個真實的存在了”。于是，佶屈聱牙的“馬車”在人們猝不及防中載著機村滑入了現(xiàn)代性的軌道。然而，另一方面，新名詞的大量涌入也勢必遮蔽，甚至消弭那些曾經(jīng)輝煌過的“舊名詞”，新舊之間的沖突在所難免，新名詞攪亂了人們的神經(jīng)，吞噬了他們固有的認知模式，最終剝奪了他們用自己的語言來解釋世界的能力，由此導致現(xiàn)代性的強行介入與當?shù)貍鹘y(tǒng)文明之間“水土不服”引發(fā)的錯位。這一點，在《馬車夫》中得以形象的闡釋。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把《馬車夫》看作是《馬車》的續(xù)篇。當機村有了馬車之后，“一直蝸行于機村的時間也像給裝上了飛快旋轉(zhuǎn)的車輪，轉(zhuǎn)眼之間就快得像是射出的箭矢一樣了?！倍欢饶瑹o聞的麻子也因擅長駕馭馬車而得意到一臉坑洼閃爍著紅光。然而，誰料想，“馬車這個新事物在機村還沒有運行十年，就已經(jīng)是被淘汰的舊物了?！倍樽舆€有他引以驕傲的馬也自然被人們遺忘。在此，我想到了阿來的長篇小說《空山》中所描繪的：大量政治的、經(jīng)濟的、科技的新話語涌入機村，機村人在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中，用新的話語埋葬了自己的過去。顯然，阿來是深刻的，也是善于思考的，他以文學的形式還原了世界“撲面而來”時的歷史現(xiàn)場，讓我們看到在人類整個現(xiàn)代文明的進程中，西藏所經(jīng)歷的蛻變與陣痛。這種陣痛往往是悲壯的，一如少年格拉的成長。但有時，又會流于荒誕，呈現(xiàn)出新舊文明摩擦出的變異色調(diào)。《報紙》講述的就是，一張報紙，卻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皥蠹垊偟綑C村頭一兩年，那可是高貴的東西。那時，機村人眼中，報紙和過去喇嘛們手中的經(jīng)書是差不多的。”可是，隨著機村人漸漸見多識廣，他們便不再把報紙當回事，開始用來卷煙或包裹東西了。然而，一天，倒霉的扎西東珠無意間用鳥槍把報紙上“領袖的下巴、額頭和腮幫子都打壞了”。結果，他被宣布了兩項罪名，“一項叫反革命惡攻，一項是非法持有槍支?！备鼮榛恼Q的是，等到十多年后在監(jiān)獄服刑期滿，他出獄時的行李依然是用一張報紙包裹的。

在上述幾個短篇中，阿來是在講述一個村莊存在和即將消失的故事。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來自村落外部和內(nèi)部兩方面力量的匯集和沖撞。這樣看來，機村，既是一個具體的村莊，又是一個巨大的存在的隱喻體。尤其是，呈現(xiàn)了在一個荒誕或者說是多元的年代里，一個村莊在遭遇社會政治、現(xiàn)代文明的浸入時惶惑的神情。其實，阿來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于現(xiàn)代性的思考，這一點，或許與他的民族身份有關。畢竟，在世界文化的格局中，藏民族文化處于邊緣地帶。因此，在文學中塑造一個真實而富有歷史感的西藏形象，讓這一形象承載西藏的文化，以及這一古老文化面對現(xiàn)代性、全球化等世界文化格局變化所作出的反應，便成為阿來寫作的文學自覺。阿來曾說：“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自己的作品中記錄自己民族的文化——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她的運行，她的變化。文化在我首先是一份民族歷史與現(xiàn)實的記憶。我通過自己的觀察與書寫，建立一份個人色彩強烈的記憶。”

當然，這份“個人色彩強烈的記憶”不僅是對歷史的追溯，還有對當下的思考。創(chuàng)作于2016年的“山珍三部曲”——《三只蟲草》《蘑菇圈》《河上柏影》，書寫的便是當下消費主義時代，欲望的悸動和精神的浮躁，即使邊遠的藏地也無處藏身。阿來選取了藏地三種稀有的山珍：蟲草、松茸、岷江柏，以它們被人類瘋狂掠奪的命運，折射出物性正在無情地吞噬著人性。阿來說，“消費主義盛行的時代，如果邊疆地區(qū)不具有旅游價值，基本上已被遺忘。如果這些地帶還被人記掛，一定是有一些特別的物產(chǎn)，比如蟲草，比如松茸?！彼?，《三只蟲草》里的那個藏地小鎮(zhèn)，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被都市人遺忘，而在采摘蟲草時節(jié)，卻裹挾在城市的欲望中。當一年一度的蟲草季到來的時候，小學生桑吉偷偷逃課跑到山上采摘蟲草。畢竟，“一家人的柴火油鹽錢，向寺院作供養(yǎng)的錢，添置新衣裳和新家具的錢，供長大的孩子到遠方上學的錢，看病的錢，都指望著這短暫的蟲草季了”。然而，蟲草對于這個孩子來講“的確有點糾結。是該把這株蟲草看成一個美麗的生命，還是看成三十元人民幣，這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也許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但對這片草原上的人們來說，常常是一個問題”。顯然，生活在這片古老草原上人們的思維有著“獨特性”，春暖花開，斗轉(zhuǎn)星移，一切自然的律動都融入他們的血脈，即便是拜金主義的狂潮也很難從根本上徹底割裂他們生命中的自然之根。所以，面對撲面而來的世界，他們難免困惑，難免糾結。但外部世界是如此強大，就連生長在雪域高原上的蟲草，也命中注定要“走出”草原，更何況有著七情六欲的人呢？文本中的桑吉是學校最愛學習的學生，還是成績最好的學生。他能從母親紡羊毛線團時，領悟什么是“糾結”；在去山上采蟲草抽簽的關鍵時刻，他能立刻用上數(shù)學課上學過的“概率”；他甚至已經(jīng)模模糊糊感受到哲學的妙趣。這樣的孩子必定是志向高遠的，所以，當他第一次看到《百科全書》時，一個無法想象的廣闊世界進入了他的視野，再回望他生活的小村莊，心里便生出一點點的凄涼。文本的最后，凝結著桑吉愛心的三只蟲草，在被算計和欺騙中開始了它們通往外部世界的旅行；桑吉必定也要會走出草原的，因為，算計和欺騙已經(jīng)讓桑吉獲得了無比強大的內(nèi)心。

阿來在《三只蟲草》中講述的既是蟲草的命運，也是人的命運。實際上，在對待世界撲面而來的問題上，阿來并非抱以一種二元對立的決絕態(tài)度。他在談到《塵埃落定》中傻子的形象時曾說，現(xiàn)代性就像一列突然加速的列車，通常人們會作出抵抗性的反應，由此重新獲得一種平衡，但加速度會重創(chuàng)這種抵抗性，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失??；而傻子的態(tài)度卻是順應，這是明智的選擇，因為他沒有能力去抵抗。我認為，這也是阿來對待現(xiàn)代性的態(tài)度。當然，順應并不意味著必須割斷自己民族的根，盡管現(xiàn)代性與民族傳統(tǒng)之間有著諸多難以調(diào)和的矛盾，沖突在所難免。但阿來在他的文字中，重新復現(xiàn)了一種有關故鄉(xiāng)、生命和存在的精神記憶，其中所蘊藉的，遠遠不是個人記憶所能承載的異常強大的精神力量，而是關乎一個民族或者整個人類的沉浮與興衰。這使得阿來的文字是深沉的，又是富有詩意的。

當然，這樣的詩意也播散在他的散文中。這部選本中的散文，有不少是描寫各色花卉、植物的，如《臘梅》《丁香》《玉蘭》《芙蓉》《桐》《李》，等等。它們大多選自阿來的散文集《草木的理想國》。2010年，阿來生病住院，手術后一時無法上高原。于是，熱愛大自然的阿來每天在成都市區(qū)那些多植物的去處游走，當時正是臘梅開放的季節(jié)，阿來被那些馨香明亮的黃色花朵所吸引，帶了相機去將它們一一拍下。拍過臘梅后，玉蘭、海棠、梅、桃、杏、李次第開放，阿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決定“要把自己已經(jīng)居住了十多年的這座城中的主要觀賞植物，都拍過一遍，寫上一遍”，于是，便有了《草木的理想國》。在這個“草木的理想國”里潛藏著兩個阿來。一個是癡迷而狂熱的植物學家，他用高像素的相機拍出每一株花朵細微區(qū)別的色彩和層次變化，從中我們甚至可以嗅到泥土和種子誘人的氣息。他可以辨認并說出一千種以上的植物名字或習性，為了獲悉一種未知植物的知識，他不惜花去大量時間查閱各種資料。這個阿來讓我聯(lián)想到美國電影《回到未來》中，那個癡迷于各種機械的癲狂可愛的科學家布朗博士。另一個阿來，則是詩人兼哲學家。在他的筆下，玉蘭花“像是一朵朵將要向著那淡藍的天空飛升，順著傾瀉下來的明亮光線向天空飛升……就是這樣，極致的美帶來一種悵然若失的傷感”。芙蓉則是“在樹上，每一枝頭頂端，都有更多的花朵正在盛開，或者即將盛開，還有更多的花蕾在等待綻放。芙蓉的花期還長，而蜀地成都的秋天也一樣深長”。還有熱烈的梅花，“當陽光驅(qū)散薄霧，下樓就望見那團紅云更加濃重，步步走近，那紅艷并不消散。因此知道，這一樹紅梅花真的開了。的確是長得好看的那一樹熱烈的開了”。這些文字讓那些在我們?nèi)粘５拇掖也铰闹斜缓雎缘拿酪幌伦泳`放出來，如此絢麗！如此詩意！令我們內(nèi)心生發(fā)愧疚，慚愧自己因各種無謂的忙碌踐踏了良辰美景?？梢哉f，阿來欣賞存在的一切事物，而且尊重所有現(xiàn)象無盡的可能性，這使得他的散文獲得了一種從容和安詳。

卡爾維諾說過：“大自然是外在于人性的東西，不過它跟人類心靈的最深處也是不能分開的，其中存在著人類的夢想字符及幻想密碼，若是沒有它們的話，我們不會有理想，也不會有思想?！彼裕怼安菽镜睦硐雵睅Ыo我們的絕非僅僅是良辰美景，還有很多深度的思考，關于自然，關于人類，關于歷史，這些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以如此輕盈的方式，滑進我們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阿來始終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作家。謝有順曾說，“阿來的散文，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一種多維度交織的散文，一種有聲音的散文，也是一種重的散文。它的重，就在于他那干凈的文字后面，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對世界、人生和存在的追問”。像本書中所選的《我只看到一個矛盾的孔子》《善的簡單與惡的復雜》《三思〈阿凡達〉》等均是如此。

阿來為我們營造一個如此豐盈的文學世界，我們有什么理由不去用心地閱讀呢?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讓我們看到大地階梯之上的那一片雪域高原。其實，一位作家的全部努力，正是在整體的文化脈絡中獲得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