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貝
有些話像風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里吹來,吹進每個人的耳朵里,大家都信以為真,傳了幾番之后,成了傳說。
我一向是個后知后覺的人,蘇里的傳說不知都傳了幾輪了才落到我的耳朵里,安琪特別不相信這種事我居然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知道?有那工夫,我還不如多讀幾頁小說呢。
不過,蘇里的老爸竟然是我們這里的市長,這個還真沒看出來,這也……太低調(diào)了吧?我同桌趙祥的老爸當著一個小區(qū)的物業(yè)經(jīng)理,他天天吹得自己老爸統(tǒng)帥著千軍萬馬似的。不過,就算蘇里的老爸是市長,那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市長也總得有家庭吧,家里有個兒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安琪嘆了口氣說, “你啊,看書真看成書呆子了,你沒看咱們老喬對他是什么態(tài)度?。俊?/p>
能有什么態(tài)度啊,班主任老喬不對誰都耷拉著半邊臉,張口就訓人啊。
“你說你看那些書有什么用,觀察,要觀察生活,大小姐!”安琪擺出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這事情吧,還真怕一雙發(fā)現(xiàn)的眼睛。老喬背著手耷拉著臉進教室,拿出歷史卷跟大家發(fā)脾氣:“你們考這一點分,對得起誰?”想起網(wǎng)上那個聲嘶力竭地喊“還有誰”的鬼畜視頻,我低下頭笑了。
老喬的眼尖著呢,一眼瞄到我,準確地從一沓試卷里抽出我的試卷拍我桌上, “考這么點分,你說你對得起誰!”
我對得起誰呢?我的腦子里迅速轉(zhuǎn)了起來?!拔鋭t天,慈禧,我特喜歡歷史上的女強人,她們的題我都沒答錯!”
老喬這回抬眼看了我三秒鐘,大概覺得孺子不可教了,轉(zhuǎn)頭奔了別處。
他到處開炮,班級里到處都是炮灰。奇跡發(fā)生了,老喬到了蘇里身邊,和顏悅色,注意,是和顏悅色,大概因為太久沒有擺過慈祥的表情,臉上的肌肉群都有點不適應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它們各自為政鬧著別扭,所以老喬的笑更像是哭。他指著試卷問:“蘇里,你看看,你看看,這題你怎么可能不會,是不是馬虎了?”
第一次聽說歷史題答錯了的原因是馬虎。拜托,老喬還能再諂媚點嗎?不就是市長的公子嗎?市長能幫到你什么啊,能把你提拔當校長嗎?
下課,安琪立刻帶著她的八卦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問:“怎么樣,怎么樣,沒錯吧?老喬訓誰不跟訓自己家孫子似的,怎么到了蘇里這里就和顏悅色了呢?肯定是忌憚他爸的職位?。 ?/p>
這讓我說點什么好呢?看清老師的陰陽臉也不是什么值得讓人開心的事吧?“他一直在班級里都這么受優(yōu)待嗎?”雖然我這個人一向標榜自己清風明月,但這種明晃晃的差別對待,還是會讓人不舒服。
“哪是在班級啊,整個年級都是??!放學時,我還看到年級主任跟他聊天了呢,也是一張大笑臉!”
“可是蘇里也不像啊,穿得那么土氣。腳上那雙是什么牌子的鞋啊?”我也終于學會了觀察,蘇里長得黑乎乎的,頭發(fā)像一堆雜草一樣,眼睛大,看人時總像是怕被嚇著似的,哪像是市長家的孩子啊?
“看看,以貌取人了吧?市長家的兒子什么樣,你知道嗎?”安琪深信不疑,對我的質(zhì)疑有些不滿。也是,質(zhì)疑傳說是假的,那為什么老喬和萬年不樂的年級主任都對蘇里青眼相加呢?
蘇里遲到了。他慌慌張張站在教室門口時,老喬早自習的訓話都到了尾聲了,他說:“現(xiàn)在都到了刺刀見血的時刻了,有些同學還不抓緊,還玩,還不知愁呢!等期末成績出來,看你們哭能不能找著調(diào)門!”老喬總愛把考試說得跟打仗似的,動不動就用血淋淋的詞。
蘇里敲門。全班的目光都聚到他身上。老喬看了蘇里一眼,說:“又堵車了吧?明天早點!”說著手一揮讓蘇里回座位上坐。
老喬至于到這種程度嗎?不是人人平等嗎?
下課,我拿著歷史書去找老喬,翻到《人權(quán)宣言》那章,問老喬:“這我不明白!”
老喬眼皮都沒抬,上來就訓: “上課沒好好聽吧,白紙黑字寫著,哪不明白?”
我也不繞彎子了,我說: “這書上不是說人人平等嗎?您做到人人平等了嗎?”
這回老喬抬眼看我了,可沒等到他回答,有人進來跟老喬打招呼: “喬老師,蘇里的生活費打過來了吧?”那人是總務科的,我見過。
“打過來了,打過來了。我這就轉(zhuǎn)給你!”喬老師跟那個人去外面講話,我的耳朵豎起來聽。
“這孩子不好管吧?父母都不在了!”
“孩子倒是個不錯的孩子,老實,就是基礎差了些,再不好管也得好好管啊,他爸在那場大火中救人走了,他媽聽到消息心臟病發(fā)作,兩天之內(nèi),父母雙亡,誰能受得了??!”
我使勁地捂住自己的嘴。原來……
我沒再追問老喬人人平等的事?;氐搅税嗉墸愤^蘇里身旁時,我對蘇里笑了笑,說: “別的我都不太擅長,不過,語文方面有問題,可以問我。姐教你……”
蘇里笑了,臉黑黑的,牙倒挺白的。他說:“看起來應該我大吧!”
安琪立刻一張驚恐臉跑到我面前:“我的媽呀,這么快你就屈服于權(quán)貴了,你行不行???”
當然行啊!我揚起頭說: “幫助同學有什么錯嗎?安琪同學,你不懂,也可以問姐的啊!”
安琪噘著嘴,搖了搖頭,嘆口氣,演技很浮夸地離開,她路過蘇里的座位旁問: “蘇里同學,我能幫你點什么?。俊?/p>
我笑了,發(fā)現(xiàn)那個挺無聊的傳說竟然也有它可愛的地方。如果它的存在能讓蘇里更快地融入到班級里,我愿意再保密多一點時間。
不過,我相信,等到蘇里跟大家熟悉起來,他不會讓那個傳說流傳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