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冬林
冬天,太陽好的日子,母親在廊檐下織毛衣,體態(tài)豐碩的貓臥在她的腳邊打著呼嚕,或者慵懶地伸腰伸爪子。
夏天,奶奶坐在涼床上,給我們講《白蛇傳》的故事,講到白娘子報恩嫁給許仙,我心里微波蕩漾。也是夏天,我和弟弟并排躺在涼床上,母親就坐在我們身邊,用大大的蒲扇給我們扇風。父親坐在旁邊唱那個年代的老歌,母親也唱歌,和父親比賽著唱。
孩子兩三歲,在被窩里,他肉乎乎的雙手捧著我的臉,央求我講故事給他聽。
微冷的天,和愛人一起在晚上散步,我的右手在他溫暖的左手里,像筍衣包著筍衣。郵遞員騎著摩托車“突突突”到樓下,然后熄火停車,舉頭朝著樓上喊“許老師”。我下樓,從他的手里接過報刊、信件和稿費單。
朋友坐高鐵經(jīng)過我的地盤,發(fā)來一個信息,告知車子經(jīng)過了,想到我了。
酒桌上惶惶不安,因為不喝酒。忽然對面一個人舉杯站起,請我喝酒,我張口結舌,恨不得立刻石化。這時,身邊一位男士款款站起,舉杯干掉,替我接了一招。真有江湖豪杰的做派!
聽朋友說,中秋月圓之夜,他和幾個書友自駕小舟,去了江中間那個寂寞無人也無草木的沙洲。那個沙洲我也想去多年。覺得他們替我遂了心愿。
看到讀者朋友把我的文字抄在紙質筆記本上,工工整整,像無數(shù)個我在紙上微笑。
當我寫下上面這些小情景、小細節(jié)、小瞬間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有被時間和人事完全風化。我依然如此柔軟,伸著我的小舌頭,在人間舔那一絲絲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