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晚
簡介:她是低調(diào)的聞香師,心有桎梏,身世迷離。
他是金貴的紀家長子,得天獨厚,野心勃勃。
世界上約有三百名聞香師,她是其中一個。于他,一生冗長,她是唯一的一個。
第二章
低沉又清朗的嗓音落入耳中,溫嘉樹瞬間緩過神來,原本遮掩在鴨舌帽下的眼睛驀地抬起,對上了一雙帶著不悅和警惕意味的眸子。
如果知道身邊的人是他,她寧可摔在地上也不想扶他。
飛機的顛簸還在持續(xù),溫嘉樹沒辦法站起來。若是此時站起來又跌倒,恐怕又該惹出誤會了。
“沒見過你這么自信的?!睖丶螛涞目跉庠桨l(fā)不善,“你是人民幣?”人人都要喜歡你?
她往日膽小又怯懦,連直視人的勇氣都沒有,現(xiàn)在跟這個男人對視久了,怯懦感竟然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要懟他的憤怒。
對方似乎也不愿跟她多說,一直等到飛機顛簸結(jié)束之后她起身也沒有說話。
從巴黎飛往格拉斯的飛機行程短暫,溫嘉樹只熬了不到兩個小時就下了飛機,她一分鐘都不想跟這個人待在一塊兒。
她沒有見過這么自大、毒舌、咄咄逼人的人。
溫嘉樹的車子停在了機場的停車場內(nèi),她拖著行李箱去停車場時又遇到了紀南承。
與其說是遇到,不如說他們?nèi)潭际峭返摹?/p>
邢時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話至一半遞給紀南承:“紀總,董事長的電話?!?/p>
紀南承接過,闊步走向停車場深處。
溫嘉樹不想跟他們離得太近,故意放慢了速度。哪知對方因為在通話,也放慢了腳步……
溫嘉樹無奈又無語,只能在紀南承身側(cè)走著,頗有兩人是同道中人的樣子。而此時,對方通話的聲音也盡數(shù)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無意偷聽,但偌大的停車場,偏偏他們又同路……
“我跟她只是朋友,你如果想跟申氏聯(lián)姻,可以等你的小兒子再長十二年,就可以領(lǐng)證了?!奔o南承的口氣近乎冷漠,像是格拉斯冬日里的暖陽都融化不了的冰川湖海。
申氏……溫嘉樹腦中的警鐘被猛地敲響,她對這兩個字過于敏感,平日里在法國很難聽到。在聽到申氏時,她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不是她父親申沉的申氏,卻也還是警醒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助理邢時立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溫嘉樹跟做賊一樣,連忙躲開眼神,慌亂地低頭看著自己走路的腳步。
做賊心虛大概說的就是她了。
“格拉斯的項目不會有問題,你的擔心是多余的。”男人清清冷冷的口氣仍舊驕傲自大。
溫嘉樹憑著這兩句話簡單地猜測,他應(yīng)該……是在跟自己的親人說話,而剛才他的助理好像在說什么“董事長”。
跟家人說話尚且如此冷漠無禮,難怪對她一個陌生人會這么警惕毒舌了。
這種人,大概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沒見過什么大風大浪,自大無禮。
溫嘉樹已經(jīng)在心底暗自給他貼了一張標簽。
走到自己的車子旁后,她迅速放好行李,鉆進駕駛室,踩下油門快速地消失在車輛密集的停車場內(nèi)。
邢時看了一眼離開的深藍色A7,隨后看向自家老板:“紀總,剛才那女人應(yīng)該也是格拉斯的聞香師,沒想到除了多麗絲之外,格拉斯還有其他的亞裔女聞香師?!?/p>
紀南承已經(jīng)掛斷了紀遠恭打來的電話,心情因為這通電話變得極度煩躁,沒有應(yīng)邢時的話。飛機上的女人,不過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巴黎那邊安置好申姜了嗎?”紀南承走到一輛黑色的添越前,邢時幫他打開了后車門,他單手摳住西裝外套的單??圩幼诉M去。
“安置好了,我派了人陪申小姐在巴黎逛街,暫時安撫了她,不讓她跟來格拉斯?!?/p>
“嗯。”
格拉斯布魯斯香水工廠。
溫嘉樹開車回來就看見布魯斯已經(jīng)在工廠門口等她了。
與其說布魯斯香水是一個工廠,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香水博物館。
在格拉斯,到處都是有名的香水博物館,而布魯斯是最大的一家。當年溫嘉樹從凡爾賽的聞香師學校畢業(yè)之后就跟著自己的恩師布魯斯來到了格拉斯。因為獨特的嗅覺和天賦異稟的聞香能力,她成了布魯斯最得意的門生,也是一生無兒無女的布魯斯唯一的“親人”。
“叔叔。”溫嘉樹一直都是用中文跟布魯斯交談,十幾年前是布魯斯從中國將她帶來法國的,所以他的中文水平很好。
“我聽貝弗利公司的人說,你這次的即興香評完成得很出色?!辈剪斔箯臏丶螛涫种薪舆^行李箱,俯身過去用自己的臉頰碰了碰溫嘉樹的臉,這是西方的禮儀。
“我什么時候讓您失望過?”溫嘉樹挑眉笑了笑,“我聽秦久說,貝弗利公司已經(jīng)在考慮簽我了!”
“是你應(yīng)得的?!辈剪斔古牧伺臏丶螛涞募绨?,帶她走進工廠,“你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p>
溫嘉樹聽到“媽媽”二字的時候,心立刻沉了沉。這些年她逢年過節(jié)都會回國去探望母親,但母親并不認識她……
從父親離開她們母女二人那年開始,母親的精神就開始有些不正常,每日瘋瘋癲癲,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認識。這些年她的健康狀況更是每況愈下,各種精神病的并發(fā)癥也開始凸顯……
“嗯?!睖丶螛渲皇遣幌滩坏貞?yīng)了一聲,就算打電話說了,媽媽也聽不懂……
“對了,”布魯斯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次我跟你說過有一家中國的香料公司要過來考察,還記得嗎?”
“記得?!睖丶螛漕h首,“要我接待是不是?”
“沒錯。對方是中國上城最有名的香料工業(yè)公司,總裁會親自前來,是個年輕人,我想你們應(yīng)該談得來?!?/p>
“又不是相親,要談得來做什么?只要協(xié)商談判不就行了嗎?”溫嘉樹輕笑,“不過我一見人就膽子小,到時候談不下來,您可別怪我哦。”
布魯斯沒有妻兒,平日里最疼的就是自己這個“侄女”。他笑著摘掉了溫嘉樹頭上的鴨舌帽,幫她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我聽說紀氏這位總裁長得像電影明星?!?/p>
“哦?!睖丶螛溥@些年早已習慣了布魯斯的瘋狂催婚,一有合適的青年,布魯斯就一定會介紹給她。
“明晚在花田里有個晚宴,記得穿漂亮一些。面具就不要戴了?!辈剪斔棺顡牡倪€是溫嘉樹跟人溝通的問題,她只有在面對親近的人時才敢直視別人。
原因只有寥寥數(shù)人知道,她不想說,也不敢說。
溫嘉樹沒有正面回復,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會戴面具出席。凡是公眾場合,她一定會戴面具。人潮擁擠時,正是她最害怕被注視的時候……
翌日傍晚。
布魯斯香水工廠后的大片花田被改造成了一個偌大的花園酒店,平日里供游客來參觀住宿,但今天只為一個人而開,那人便是紀氏香料工業(yè)公司的總裁。
溫嘉樹沒有穿布魯斯送來的禮服,而是穿了純棉的女士襯衫、牛仔褲加平底鞋,外面套了一件駝色的長款呢大衣,清爽又干凈。臨去花田前,她還順手撈上了面具。
傍晚的格拉斯有些涼意,冬日的花田也已經(jīng)沒了春夏的茂盛濃郁。天邊夕陽沉沉,余暉撒在花田里,將整片花田照成了暖融融的色調(diào)?;椟S的日光把整個氣氛都烘托得浪漫而優(yōu)雅,溫嘉樹的心情也變得輕松了起來。
她穿過冬日里稀疏的花叢,走到了花園酒店門口。格拉斯人口不多,人潮涌動的日子也只有在每年五月旅游旺季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纱藭r此刻,酒店門口卻擠了很多人,大多是一些名流紳士。上流社會鐘愛香水,而格拉斯又是世界香水之都,布魯斯宴請的必然都是顯貴之人。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那位中國香料公司的總裁……看來這個人的分量很重。
溫嘉樹平日跟誰的交情都很淡,不喜歡攀附別人,更不喜歡主動跟人搭訕,所以她對這位總裁并沒有什么興趣,她只需要做好叔叔交代的事情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她在人群中找布魯斯,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拿出手機剛準備打電話問問,手臂卻被猛地一撞。只聽“砰”的一聲,手機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溫嘉樹連忙蹲下去撿手機,俯身時卻看到一雙皮鞋不輕不重地踩在了她的手機上……
溫嘉樹蒙了半晌,看到來人將腳從手機上挪開,她才從地上將手機給拾了起來。起身時來人剛好走近了一些,溫嘉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對氣味的捕捉向來敏感,男人身上的須后水味道并不濃郁,甚至是清冽的。但她立刻就能夠聞到,并且在腦中迅速地回想到了這種味道的歸屬者。
是在麗茲酒店遇到的那個流氓!
溫嘉樹一抬頭,對視上一雙如墨般幽深的眸子,果然是他!
怎么又是他?!
溫嘉樹已經(jīng)不是很怕跟他面對面,況且此時戴著面具,也增強了她的心理安全感。
她知道,他肯定也會認出自己。就憑著前天晚上在酒店對視的那幾分鐘,他就在飛機上認出了她,此時此刻她戴著在麗茲酒店同樣的面具,又怎么可能認不出來呢?
冤家路窄——溫嘉樹的腦中蹦出了這四個字。
邢時正在通話,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戴面具的女人,他恍惚以為這是化裝舞會。但他還是很快就跟這個奇怪的女人道歉,用的是標準的法語:“對不起小姐,你的手機沒事吧?”
溫嘉樹將目光從流氓身上挪開,看向自己的手機。她反復按著鍵盤卻沒有半點反應(yīng),手機就像是冬眠了一樣。
“大概,壞了?!睖丶螛溆脴藴实闹形娜恿艘痪湓挕?/p>
“中國人?”邢時吃驚的同時,覺得這個聲音怎么……這么耳熟?
溫嘉樹沒有理會邢時,而是看著紀南承:“你的助理把我的手機撞壞了,而你,在我的手機上踩了一腳?!?/p>
“邢時,錢。”紀南承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溫嘉樹一眼,轉(zhuǎn)身走向花田中心的宴會場。
溫嘉樹還來不及消化他的話,邢時已經(jīng)快速地拿出一沓歐元遞到了溫嘉樹的手里:“應(yīng)該夠了。抱歉,身上沒有帶人民幣?!?/p>
溫嘉樹看著手中攥著的一沓錢,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流氓剛才說的話。她冷嗤了一聲,素唇勾了勾,快步跟上了已闊步走遠的男人。
他人高腿長,她根本就追不上他,只能小跑著到他面前。
溫嘉樹跑了一段路,有些氣喘吁吁,耳梢也染了紅暈,同身后斜斜的暖紅夕陽融在了一起。她的頭發(fā)簡單地盤起,露出了修長白皙的脖頸,發(fā)絲因為跑步掉下來幾縷,配著小巧的鵝蛋臉,溫潤又好看。
溫嘉樹將錢塞了回去:“又給我錢?故技重施?”
她故意用了“故技重施”四個字來反諷他。
紀南承的耐心并不足,大抵也是不想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同一個套路用第一次是聰明,第二次是天真,第三次……是蠢。”
最后一個“蠢”字得到了加重的待遇。
溫嘉樹從來沒有被別人用“蠢”這個字來形容,她既無奈又覺得可笑,這個人的出現(xiàn)真是破壞人的心情!
“你是怎么進來的?誰邀請你的?”溫嘉樹很想知道是誰邀請了這個自大的家伙來參加今天的晚宴。
布魯斯交友一向慎重,不至于會交上這樣的朋友。
他高冷矜貴,好像永遠高高在上不沾染世俗的樣子,但他連續(xù)塞了兩次錢給她,讓她覺得此人渾身都是銅臭味。
紀南承單手摳了一下西裝的紐扣,騰出另一只手略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溫嘉樹從開始在麗茲酒店時連看他一眼都不敢,到在飛機上懟他,再到現(xiàn)在的伶牙俐齒。小小年紀,面孔倒是挺多的。
“你的手機就值這點錢?!奔o南承的口氣不善,落入溫嘉樹的耳中,讓她秀氣的眉緊皺成了一團。
眼前的男人無論是氣場還是五官輪廓都是頂好的,但說出的話卻讓人格外不舒服。
他一副“你再不知足就一分錢都沒有”的表情,讓溫嘉樹十分想將錢甩到他的臉上。
“我沒想讓你賠錢,只是你踩到了我的手機,總該道歉吧?”溫嘉樹只是想要一句道歉而已,沒想到這個人的驕傲自大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紀南承的眼睛微瞇,眼底透露出來的不悅顯而易見。
邢時不斷地有電話進來,紀氏那邊有繁重的事情時時刻刻需要紀南承處理,而上城紀家那邊,紀遠恭又時常會催問進展,極其不信任紀南承。他掛斷電話,想給自家老板一個臺階下:“小姐,是我弄壞了你的手機,我道歉,對不起?!?/p>
“你呢?”溫嘉樹并不是針對助理,她不是個存心刁難人的人,只是這個人三番五次地誤會她,她心有不甘,想為自己討個說法。被人誤會成為了錢什么都做的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邢時知道紀南承的脾氣,這個女人再說下去只會“點火”。正在他想要進行調(diào)和時,聽到女人又問了一次:“不知道是誰邀請了這么沒有禮貌的人……”
溫嘉樹真心覺得男人無禮,從麗茲酒店誤以為她是那種人,到飛機上誤會她故技重施,再到這里以為她貪財騙錢,他怕不是有中二?。亢孟駶M臉寫著:所有人都想訛我。
“紀總?!睖丶螛涞脑拕倓偮涞夭贿^幾秒,身后便傳來了布魯斯的聲音,一口流利的中文,熟絡(luò)又客套的口氣,“歡迎歡迎。”
紀……總?
溫嘉樹杵在原地,布魯斯是一個“恃才傲物”的人,他除了是世界頂級的“鼻子”之外,更是一位商人。他足夠精明,并不是對人人都如此熱絡(luò)。能夠在今天的晚宴上被布魯斯邀請已經(jīng)是貴賓,而能夠讓他話語里都透著客套甚至是奉承的,不是一般人……
難道這個人,真的是布魯斯請來的?
“布魯斯先生?!奔o南承的口氣沒有半分客套,中規(guī)中矩的幾個字,像是在同人談判時的口氣,而不是一個赴宴的客人該有的口氣。
他就連跟布魯斯說話時,口氣里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味道,像是那種一出生就有萬千光芒照射的人。真正意義上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永遠不需要放低自己的姿態(tài),用“驕傲”這個詞來形容他是再適合不過了。
“多麗絲,這位是紀氏香料工業(yè)集團的總裁,紀南承先生?!辈剪斔购唵吻抑苯亓水?shù)亟o了溫嘉樹當頭一棒。
流氓,就是她要接待的客戶?
溫嘉樹在紀南承的眼中看不到半點震驚,甚至是連基本的驚訝都沒有。波瀾不驚的黑色眸子已經(jīng)從她的身上挪開,看向了布魯斯。
他難道不覺得尷尬?
在飛機上,他當著她的面批判了多麗絲的香評,現(xiàn)在得知她就是多麗絲后,為什么半點羞愧之情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
溫嘉樹心里一時局促難安。
“紀總,這是我侄女多麗絲溫,是我最有天賦的學生?!辈剪斔篃o形之間已經(jīng)在紀南承面前給她加足了分量,“這段時間巴黎的貝弗利公司正在考慮簽她。您是知道的,貝弗利公司的門檻一向很高?!?/p>
布魯斯繼續(xù)在她身上加著砝碼,要是在陌生人面前,溫嘉樹可能會覺得驕傲自豪,畢竟這些“榮譽”都是實打?qū)嵉模彩侵档盟乓?。但是在紀南承面前,她卻覺得自己被這些砝碼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的氣場重重地壓制著她,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情,讓她莫名覺得有些丟臉……
“看來剛才已經(jīng)認識了?”布魯斯多精明啊,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立刻打了圓場,“那正好,我原本也是想讓多麗絲來接待您的。多麗絲,跟紀總打個招呼。”
溫嘉樹臉上寫滿了不情愿,為什么偏偏是他?天底下這么多陽光大道,為什么她總是跟他在獨木橋上狹路相逢?
“溫嘉樹?!彼?,介紹了自己,她沒有說自己的法文名,而是說了中文名。
她知道紀南承看不起多麗絲溫,起碼,看不起她的香評……
“幸會?!奔o南承也抬手,然而在他準備禮節(jié)性地握手時,溫嘉樹卻只是用指尖輕輕地碰了碰他修長的手指。雖是禮貌,但這個舉動非常冷漠。
他傲慢,她當然對他有偏見。
侍者從旁經(jīng)過,布魯斯拿過兩杯香檳遞給了紀南承和邢時。晚風愜意,一旁的宴會場上人頭攢動,倒是這里別有一番清靜。
溫嘉樹的心半點都靜不下來,她總覺得太過巧合。心緒難平時,她聽到布魯斯開門見山地說:“紀總,您也知道我們格拉斯近年來花田大量減少,溫室培養(yǎng)的鮮花畢竟比不上應(yīng)季的鮮花。我很信任紀氏集團的香料,如果這次您能把我們之間的合作定下來,那是再好不過了?!?/p>
布魯斯十分懇切,話里的意思非常明顯。溫嘉樹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心里卻不由得懷疑,紀氏香料工業(yè)集團……有這么厲害嗎?
她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我還沒有考察過貴公司的生產(chǎn)和運作模式?!奔o南承的態(tài)度依舊如此,并沒有因為布魯斯的熱情而變得熱情。
溫嘉樹都聽出來了,他的意思是還要考慮一下。
布魯斯似乎也有些尷尬,訕笑道:“好,明天就讓我侄女陪您一起參觀一下我們的香水博物館,待會兒可以先參觀一下我們的溫室花田?!?/p>
溫嘉樹一聽提到了自己,就知道在劫難逃。原本她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但她現(xiàn)在倒是寧愿跟真正的陌生人接觸,而不是跟紀南承……
“紀總,您看如何?”布魯斯添了一句。
“卻之不恭。”紀南承淡淡地回答。
“多麗絲,帶紀先生去溫室花房轉(zhuǎn)轉(zhuǎn),介紹一下我們公司?!?/p>
“好。”溫嘉樹沒有別的選擇。
邢時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去溫室花房,兩人行讓溫嘉樹覺得更加尷尬局促。
她打開花房的門,一路引導著紀南承走向花房深處?;ǚ績?nèi)一年四季恒溫,舒適暖和的溫度讓溫嘉樹覺得渾身暖融融的。她脫掉了身上厚重的大衣搭在了手臂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純棉白襯衫。溫室花房內(nèi)散發(fā)出迷人的香味,香子蘭的味道尤其濃郁,好像渾身上下都浸泡在了滿是花瓣的浴缸里,愜意又溫柔。
“你就是這么做向?qū)У模俊崩洳欢〉?,身后傳來紀南承冷冰冰的質(zhì)疑聲,且口氣不佳。
溫嘉樹停下腳步,在一片火紅的玫瑰叢中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他,面具仍舊掩著臉龐,顯得有些壓抑。
“我想紀先生應(yīng)該也不會想要聽我這種貪財愛財?shù)呐私o你做解說吧?”她是揶揄的口吻,帶著針尖鋒芒,像是玫瑰莖脈上的刺。
“我不會把私人恩怨帶到工作上?!彼麊问殖谖餮澘诖?,長身玉立地站在她對面,讓她啞然。
“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倒是真的不少?!睖丶螛滢D(zhuǎn)過身時剜了他一眼,但是他一定看不到,“我們公司主要生產(chǎn)香水、香薰和香皂。我們有專門的鮮花種植師傅,也有頂尖的調(diào)香師,更有專業(yè)聞香師,每一道工序我們都是嚴謹且專業(yè)的。”
“你說的話,我在百度百科上就可以查到?!睖丶螛渎牭缴砗蟮哪腥送O铝四_步,似是沒有耐心聽她講下去。
一句話,像是一盆冷水,從她的頭頂直接澆灌了下來。
哪怕是被潑了冷水,溫嘉樹心底的一團火仍舊燃燒著。煩躁之余她干脆摘掉面具,跟他對視已經(jīng)數(shù)次,她也不屑再戴著面具。
紀南承讓她感覺到的是憤怒,而不是害怕。
“紀先生的要求真高?!睖丶螛湔旅婢吆螅冻隽藴貪櫟哪橗?。她畫了淡妝,眉眼細致溫柔,白皙的皮膚上沒有半點瑕疵,像是最舒服的香水,沁人脾胃。但她說話依然帶刺。
花房里暖和的馨香都沒能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好起來。
“紀先生是來跟我們談合作的,而不是我們在求著您合作。我雖然只是個聞香師,但我也知道一些商場上的道理。合作講究互惠,如果紀先生只給我們帶來不悅,國內(nèi)成千上萬的香料公司,我們不一定只能選擇您吧?”溫嘉樹想滅滅他的氣焰。
紀南承脫掉西裝外套,或許是被溫室花房里的溫暖弄得有些燥熱。
“是我選擇你們,不是你們選擇我?!?/p>
“嗯?”溫嘉樹微微擰眉。
紀南承不緊不慢地正了一下西裝領(lǐng)帶,開口時薄唇的弧度似遠峰:“你的老師應(yīng)該沒有告訴你,是他想要跟我合作。為了跟紀氏達成合同關(guān)系,你的老師似乎還想把你當禮物送給我?!?/p>
溫嘉樹微微皺了一下眉,沒有聽明白紀南承的意思,禮物?
溫室花房的門忽地被打開,邢時匆匆進來:“紀總,申小姐來了?!?/p>
邢時一臉著急,提到申小姐時臉色不大好:“巴黎那邊的人……沒有看住申小姐。她聽說您來了格拉斯,就自己買機票過來了。”
申小姐……溫嘉樹迅速捕捉到了這幾個敏感的字眼,她想起今天下飛機后在停車場聽到紀南承跟人通話時說的申氏聯(lián)姻……
這位申小姐,想必就是申氏的千金了。紀南承是上城人,而她父親的申氏制藥,就是在上城……
難道……
“南承!”溫柔又高調(diào)的聲音從花房門口傳來,緊接著是一陣撲面而來的濃郁的香水味,蓋過了花房內(nèi)所有鮮花的清香。
又是Y家的黑鴉片香水的味道,這個聲音也極其耳熟。溫嘉樹的目光穿過紀南承寬厚的肩膀,落在了從花房外進來的女人身上。
是在麗茲酒店大堂里見過的那個女人……
溫嘉樹有些呆滯地頓在原地,外人太多,她著急忙慌地想要戴上面具,但是手一抖,燙金面具直接掉在了地上,頓時四分五裂。她連忙俯身去撿,正好借此躲避開來人的目光。
上城,申氏,申家千金……信息如麻,瞬間將她纏繞住,溫嘉樹仿佛在頃刻間明白了什么。
“趁我睡著不聲不響地把我扔在巴黎,自己跑到格拉斯萊,算什么?”女人走到紀南承身側(cè),恰好就在溫嘉樹的身邊。溫嘉樹的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著,腦中的一個想法萌生出來,緊張和害怕讓她不敢抬頭,繼續(xù)佯裝撿地上的面具碎片。
“我談生意,你來干什么?”
“這里是香水之都哎!我是女人,我來聞聞香水,看看有沒有中意的,給我媽媽也帶幾瓶回去?!迸说穆曇舯茸蛱於嗔藥追謶賽壑械膵汕胃?,而紀南承的聲音也變得比跟旁人說話時平和了許多。
邢時也覺得頭疼,會意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笑著對女人說道:“申小姐,那我去酒店幫你安排房間?!?/p>
“好,謝謝?!迸松钗豢跉?,“這里真的好香,好舒服?!?/p>
“姜姜,回去休息。我還有事?!奔o南承念出了女人的名字,雖然是“逐客令”,但口氣很輕。
蹲在地上的溫嘉樹猛地聽到“姜姜”二字,拿著面具碎片的手忽地在空中停頓住。
她記得,申沉再婚后有了一個女兒,只比自己小兩歲,也就是說當年申沉是婚內(nèi)有了別人,而那個女兒,名字叫申姜……
申沉是中醫(yī),這個小女兒的名字便取自中藥名申姜。真是煞費苦心啊。
溫嘉樹的心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掌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她覺得好像有人在跟她開玩笑,讓她三番五次遇到紀南承。而偏偏,讓她恨之入骨的申家,又怎么可能會跟紀南承結(jié)姻親……
溫嘉樹的頭低得很低,生怕被看見。雖然申姜并不認識她,但她心里的怯懦還是讓她不敢抬頭。
然而此時,她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
鈴聲在安靜的花房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這才提醒了申姜原來身旁還有一個人在。
“她是誰???”申姜仰頭問紀南承。
溫嘉樹沒有聽到紀南承是怎么回答申姜的,也無心去聽,因為電話是上城醫(yī)院打來的。
她的母親溫致萍就住在上城醫(yī)院。
“喂?!贬t(yī)院打來的肯定沒好事,溫嘉樹緊張地攥緊了手機。
“您好,請問是溫致萍患者的家屬嗎?”
“我是,我是她女兒?!彼曇艉茌p很輕,生怕被人聽見。因為緊張,她一直在抖。
“患者發(fā)生了突發(fā)性休克,正在搶救。家屬最好馬上過來?!?/p>
一瞬間,溫嘉樹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搶救……好……我,我馬上過來?!?/p>
她立刻掛斷電話,起身時,因為蹲久了,腿上一陣酥麻。在她以為下一秒就要跌倒時,一只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臂。
下期預(yù)告:溫嘉樹回國后因母親的病情與父親重逢,會面臨怎樣的局面?溫嘉樹陷入危機,和紀南承再次狹路相逢,他是會施以援手,還是會冷漠對待?兩人之間能否逐漸消除誤會,擦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