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鑾鋒

楔子

這是一場漫長的追捕，充滿血腥、欺詐、貪婪和諸多巧合。

十年前，吉林省吉林市兩名陪侍女性遭搶劫后被殺害肢解，3名哈爾濱籍男子和一名吉林籍女子涉嫌犯罪，當?shù)鼐较群?次立案偵查，都無下文。公安部網(wǎng)上通緝，亦是不了了之。四名犯罪嫌疑人如泥牛入海，全無蹤跡。更離奇的是，他們的家人也一并“消失”。

2011年，在公安部狂飆突進的“清網(wǎng)行動”中，哈爾濱公安局一名巡警不經(jīng)意間瀏覽到這四人的通緝令，他認出其中一人是其“發(fā)小”，經(jīng)過4個月又11天的海量摸排，冰山開始浮出水面。

4名犯罪嫌疑人及其親屬共12人早已改名換姓，從山西和河南“漂白”身份后，再在內(nèi)蒙古落戶定居，從而得以逍遙法外。在刑偵技術(shù)發(fā)達的今天，隱匿的命案逃犯如同隱形炸彈，是誰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提供了生存空間？

2011年年底，四名犯罪嫌疑人最終在包頭落網(wǎng)。但這場追捕至今還沒有結(jié)束。更令人驚悚的是，四名犯罪嫌疑人背后還有連環(huán)命案，共計有10名女性慘被肢解。

他們客居塞外，以堂兄弟的關(guān)系示人，但約定“私下不見面，不聯(lián)系”，這背后有著怎樣的隱情？逍遙法外10年，如今一朝傾覆，這中間又有著怎樣的驚心動魄？

1.生意人

包頭是充斥著烤羊肉、煮土豆和奶茶氣味的草原城市。直到2002年下半年，“王學禮”還僅僅是在地圖上熟悉這個塞外樞紐。十年過去了，2012年，人到中年的“王學禮”住在包頭昆都侖區(qū)都市豪庭，當?shù)刈罡邫n的住宅區(qū)之一。他在包頭市最繁華的商業(yè)中心開了兩家臺球廳和一家足療館。“王學禮”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妻子“馬海燕”比他小10歲，辦事決斷，把生意打理得很好。5歲的兒子聰明可愛。還有岳父馬景志和小舅子馬俊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通常，“王學禮”要睡到上午10點鐘左右，然后去臺球廳和足療館照看生意，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才回家，一般都到次日凌晨了。

“王學禮”的母親劉鳳云和弟弟“王學凱”住在另外一個小區(qū)，王學凱給哥哥打下手，也很忙碌，所以劉鳳云大都一人在家。

從劉鳳云所在小區(qū)出門左拐150米就到了包鋼第十七小學，學校對面是一溜小商店，其中有一家“康滋”醫(yī)療床墊店，店主是“王學國”和李紅“夫婦”，二人都操東北口音。遇到“王學國”前，李紅已經(jīng)在包頭落戶，并有了一個女兒。李紅常常熱情地跟鄰居打招呼，但是“王學國”很少說話。

與青年路隔著兩條街道就是包頭市最大的經(jīng)濟房住宅區(qū)。小區(qū)管理車棚的老大爺還記得其中3棟53號住戶叫“王華炎”，因為他走路一瘸一拐，令人印象深刻。但53號房屋里現(xiàn)在住著的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中年男人，他不認識“王華炎”。其實，“王華炎”在包頭郊區(qū)的煤場倒騰煤炭已經(jīng)好多年了，那里地段僻遠，尋人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與“王華炎”同居的女人名叫馬健華，她能說會道，還帶來了與自己丈夫生養(yǎng)的一對兒女。

左鄰右舍都認為，這三戶人家同散居在包頭的普通人家一般，著實沒有任何異樣之處。

但在2011年10月底的一天晚上，“王學禮”和“王學國”先后接到同一個電話，“王華炎”打來的，緊急萬分。他們并不知道這是三人之間最后一次通話。

其實那段日子，“王學禮”的煩心事都堆到了一起。妻子背著他跟別人約會，他心知肚明，但卻不能發(fā)作，這個家庭還不敢貿(mào)然破裂。岳父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了，好多次都把小區(qū)保安給驚動了。

但這些，都不如“王華炎”突如其來的電話讓他心悸，這破壞了他們的約定。在電話里，“王華炎”說，《新聞聯(lián)播》報道稱從2012年1月1日開始，中國公民身份證將增加指紋信息?！巴跞A炎”叮囑他們一定要保存好身份證，同時再去公安局補辦一張身份證，但他反復強調(diào)：“千萬不能留下指紋！”

“王學禮”、“馬海燕”、“王學國”、“王華炎”其實不是他們的本名。十年前，他們還叫楊樹彬、戢紅杰、張玉良、吳宏業(yè)。

楊樹彬幼年喪父，自小頑劣，初中畢業(yè)后，到東安發(fā)動機制造公司上班，與社會上“混混”過往甚密。上班時，楊樹彬結(jié)識了同樣不安分守己的吳宏業(yè)。張玉良是楊樹彬小學同學，從小成績良好，大學畢業(yè)后分配的單位效益不好，他下海經(jīng)商，一直虧錢，與妻子的關(guān)系破裂。就在張玉良窮困潦倒之際，楊樹彬和吳宏業(yè)拉他合伙做生意，三人南下深圳，在那里遇到了戢紅杰。戢紅杰從小母親去世，十六七歲時，就到深圳等地以異性陪侍謀生，此后亦很少回家。

他們的麻煩要從一條堵塞的下水道說起。2002年9月11日晌午，吉林市船營區(qū)一棟居民樓的下水道莫名擁堵，還源源不斷地涌出油膩膩的“肉餡”，不安的住戶報警。楊樹彬、張玉良、吳宏業(yè)和戢紅杰就住在樓頂?shù)某鲎馕荨?/p>

吉林警方迅速趕到現(xiàn)場，進行取樣鑒定，證實這些“肉餡”是兩名被肢解的女性。他們迅速封鎖樓道，待追蹤到樓頂出租房時，楊樹彬、張玉良、吳宏業(yè)和戢紅杰已經(jīng)不見蹤跡。出租屋里還有兩具沒有處理完的尸體，現(xiàn)場留下了指紋。

經(jīng)過進一步調(diào)查，楊樹彬、張玉良、吳宏業(yè)和戢紅杰等人涉嫌綁架兩名陪侍女性，搶得16萬元后將她們肢解，丟棄的碎尸堵塞了下水道，命案遂東窗事發(fā)。吉林警方先后7次成立專案組意欲破案，但4名犯罪嫌疑人卻如石沉大海。

楊樹彬等人被公安部通緝后，他感知風聲甚緊，開始找人運作，將4人及親屬共12人通過改名換姓，先從山西和河南“漂白”身份，再在包頭買房落戶，做起生意。

不僅僅是忌憚指紋，10年來，他們不使用信用卡，不乘坐飛機，不住酒店，絕不在公開場合留下任何身份信息。他們原以為如此小心甚微，隱匿的生活能夠一直延續(xù)下去。但是楊樹彬沒有想到他還有一個當警察的小學同學，更沒有想到20年后對方還記得他。

2.線索

數(shù)千里外，哈爾濱市特警支隊第七大隊大隊長許建國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驚動公安部。2011年6月中旬的一天，他進入公安部的網(wǎng)絡作戰(zhàn)平臺瀏覽，在不經(jīng)意之間看到了楊樹彬等四名犯罪嫌疑人的通緝令。他仔細端詳楊樹彬的照片，感覺似曾相識，眉宇之間酷似少時玩伴“武和尚”。他們從小學畢業(yè)之后就沒有聯(lián)系。

許建國從其他朋友處證實：“武和尚”就是楊樹彬。小時候，楊樹彬曾赴五臺山學藝，習得一身功夫，故有“武和尚”之名。他驚愕不已，決定親手抓捕“發(fā)小”。

2011年8月1日，許建國成立了一個“9·11”專案組。他分析，楊樹彬、吳宏業(yè)及張玉良都是哈爾濱市常住人口，肯定留下了大量社會關(guān)系和行動軌跡。

在走訪了平房區(qū)100多戶人家及50多家單位之后，警方發(fā)現(xiàn)楊樹彬的母親及弟弟在2006年突然搬走了，親友都不知道他們的去處。而戢紅杰在吉林老家的父親和弟弟也同期“失蹤”，再無信息。許建國認為，如果楊樹彬和戢紅杰攜帶全家出逃，那么他們的目標就會過大，給偵查帶來的機會也就增加了。

人海戰(zhàn)術(shù)發(fā)揮了作用。對楊樹彬的社會關(guān)系再次進行精心梳理后，警方從楊家的一位遠親處知悉，楊樹凱前些年曾一人返回哈爾濱治病，他去探望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楊樹凱病歷卡上的名字叫“王學凱”。哥哥是通緝犯，弟弟卻舉家搬遷，隱姓埋名，這中間有何蹊蹺？許建國推斷，4名犯罪嫌疑人及其家屬很可能均已改名換姓，遠走他鄉(xiāng)。

“9·11”專案組以使用普通話及生活習慣為依據(jù)，在淮河以北，一場大規(guī)模的網(wǎng)絡搜索開始了。為了防止楊樹彬等人在年齡上做手腳，他們把年齡上下放寬5歲，然后在數(shù)百萬的人口信息庫中篩查。

5天過后，篩查完畢，沒有找到“王學凱”的信息。許建國不肯放棄，又提出把篩選對象年齡上下放寬6歲，再次篩查。就在翻到人口信息庫中倒數(shù)第二張照片時，他們覺得有些面熟，反復核對，正是改名為“王學凱”的楊樹凱。

打開“王學凱”的全戶信息，他母親名叫劉鳳云，這正是楊樹彬母親的名字?！巴鯇W凱”及劉鳳云新的戶籍所在地為包頭市。許建國根據(jù)楊樹凱改名叫“王學凱”的特點，在內(nèi)蒙古放寬年齡段搜索名叫“王學×”的人。經(jīng)過對戶籍信息的搜索，最后鎖定了“王學禮”。

2011年10月25日，哈爾濱市特警支隊副支隊長張曉波、張航帶領(lǐng)許建國、張興旺等人奔赴包頭。在當?shù)叵嚓P(guān)部門的配合下，他們監(jiān)控了“王學禮”當年留在車管所的手機號碼，定位顯示目標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包頭市青年路的一家臺球廳。

傍晚時分，“王學禮”從臺球廳出來，許建國帶人坐在里面緊緊盯著臺球廳。隨后，“王學禮”進了一家飯店，許建國等人尾隨進入，坐在鄰桌，聽得分明，看得清楚。

“可以向任老板交貨了?！痹S建國高興地說。同事都笑了，他們明白，“任老板”指公安局局長任銳忱，“貨”當然是指楊樹彬。

當“馬海燕”送兒子上學時，一輛小車緩緩駛過，刑警張興旺和李宏偉正坐在車內(nèi)，拿著一張照片反復對比。不錯，“馬海燕”就是戢紅杰。

兩個兒子忙于生意，媳婦不冷不熱，劉鳳云與“侄兒媳婦”走動得親熱。通過她們的通話，警方找到了“王學國”。原來，李紅就是劉鳳云口中的“侄兒媳婦”。隨后，確定“王學國”就是張玉良。

一周下來，已經(jīng)確認了三人，但來自哈爾濱的警察依舊眉頭緊鎖，因為還有一人始終不曾露面。

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時，“王華炎”打來電話。許建國監(jiān)聽到了這個電話。他們斷定“王華炎”就是吳宏業(yè)，但包頭郊區(qū)有煤場四五百座，無法準確定位。在吳宏業(yè)的聯(lián)系人當中，煤場老板鄭恩雙出現(xiàn)得最為頻繁，許建國以商人的身份約他到包頭洽談生意。鄭恩雙剛一露面就被控制起來，他驚恐不已，配合意愿強烈，說出了“王華炎”的名字以及煤場的具體地址。

2011年11月2日，哈爾濱市公安局巡特警支隊長孫君亭帶領(lǐng)12名特警抵達包頭。

忽雞溝鄉(xiāng)距離包頭市區(qū)大約200多公里的一個小煤場里。屋里有五六個人在閑聊，都是蓬頭垢面，無法辨認樣貌。喬裝的特警孫君亭和鄭金玉走了進去。鄭金玉問：“誰是王華炎？”

“你是誰？”一個男人問。

“我是朋友介紹來買煤的?！?/p>

“我就是。”話音未落，他的胳膊就被孫君亭擒住了。

時間為下午4點30分。孫君亭通知其他辦案人員同時行動。張興旺和李宏偉已經(jīng)跟隨戢紅杰逛了一天街，接到命令時，他們立即逮捕了戢紅杰。幾乎在同一時間，楊衛(wèi)國和周嘉林沖進了張玉良的商店。張玉良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被銬上。

楊樹彬強壯高大，又曾習武。許建國和張曉波帶領(lǐng)8名特警布控。那天下午，楊樹彬一直呆在足療館內(nèi)。接到孫君亭命令后，許建國和張曉波進了足療館，以顧客挑選包房的名義巡視一圈，但不見楊樹彬蹤影。許建國急中生智，撥通了楊樹彬的手機，想循著鈴聲找人。卻沒有聽到鈴聲，對方也未接電話。

還有一間包房沒有查看，許建國一腳踹開包房，只有一名男子仰躺在按摩床上，那是楊樹彬。

在多年的逃亡生涯中，楊樹彬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手機總是調(diào)成振動，不接陌生人電話。發(fā)覺有人破門而入，他還想掙扎，但來不及了，許建國的槍口已經(jīng)頂在他的腦門上：“警察，你千萬別動！”同時，張曉波的槍也頂在他的胸口上。

孫君亭的手機捷報頻傳，他說：“這就叫一網(wǎng)打盡?！?h3> 3.漂白

2011年11月，哈爾濱市警方成功抓捕4名潛逃了10年的命案犯罪嫌疑人，但在千里之外的山西，卻引起一場警界“地震”。山西省興縣公安局已有2人被逮捕，4人被開除公職，6人被撤職。原來包頭成功抓捕的4名命案通緝犯之所以能夠藏匿10年，系因在山西興縣公安局部分人員的“關(guān)照”下，得以改名換姓“漂白”身份。常年逃亡，楊樹彬積累了豐富的反偵破經(jīng)驗，他決計給四人團伙構(gòu)建一個封閉、安全的壁壘。

正巧吳宏業(yè)遇到了馬健華。對于馬健華，楊樹彬表示認可。在這個團伙中，楊樹彬享有絕對的權(quán)威，其他成員都需要經(jīng)過他的審核。楊樹彬得知馬健華來自山西后，要求她幫忙偽造身份。包頭市沿襲“走西口”的傳統(tǒng)，其中山西人最多。

馬健華隱約感知吳宏業(yè)、楊樹彬等人“身上有事”，但沒有想到“背有命案”，她對吳宏業(yè)癡情一片，所以答應了楊樹彬的要求。2005年，馬健華回到闊別已久的老家山西省興縣蔡家崖鎮(zhèn)。

據(jù)馬健華交代，在一起打麻將的過程中，她認識了時任派出所副所長張春平等人，結(jié)下很深的關(guān)系。在張春平的指引下，馬健華找到戶籍民警白原喜等人，提出把丈夫“王華眼”的名字改為“王華炎”。

在馬健華的運作下，她及一對兒女在蘇家塔村領(lǐng)取了新戶口本，戶主是改名為“王華炎”的吳宏業(yè)。此外，戢紅杰的父親戢景志和弟弟戢守營也在蘇家塔村落戶，分別改名“馬景志”和“馬俊”。而楊樹彬、戢紅杰及他們的兒子、張玉良等四人則在大坪頭村落下戶口。

這些年來，馬健華一直阻止丈夫王華眼辦理二代身份證，以避免吳宏業(yè)的身份穿幫。

“漂白”身份后，楊樹彬定下一條規(guī)矩：任何人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再回哈爾濱，更不能跟哈爾濱的任何人有任何聯(lián)系。

戢守營說，為了排遣大家背井離鄉(xiāng)的孤獨和失落，楊樹彬每年春節(jié)都把所有人聚到家里吃一頓飯。在掩人耳目的同時，刻意營造出一團親情和其樂融融的氣氛。

其實每次聚會，張玉良及吳宏業(yè)都不敢喝楊樹彬準備的酒水，他們說，害怕酒水里下毒。然而，他們又不敢跟楊樹彬散伙。

但在楊樹凱看來，孤獨是他哥哥的生活方式。妻子、兒女和小心翼翼的生活是不適合他們的。

楊樹凱早年落下了一身的病，加之難敵思鄉(xiāng)之情，他偷偷跑回哈爾濱入院治療，一名親戚去醫(yī)院探視，正巧看到了他的病歷卡。楊樹彬知道此事后，大發(fā)雷霆：“你為什么非要回去？我告訴你，就是死在外邊也不能回老家?！睏顦浔蛩坪跚宄@個失誤已經(jīng)沒法彌補，只能聽天由命。

幾年后，“9·11”專案組還是抓住了這條線索。讓他們“漂白”多年的身份最后現(xiàn)了形。

4.塵埃落定

落網(wǎng)后，張玉良和吳宏業(yè)很快就對在吉林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但楊樹彬卻一直咬緊牙關(guān)不開口。

許建國找到巡特警支隊領(lǐng)導孫君亭，要求親自提審楊樹彬。

“老同學，我們快20年沒有見面了?！痹S建國看著他說。

楊樹彬打量眼前人，他認出來他們是街坊，也是小學同學。

許建國說：“我想這可能是天意，讓我抓到了你。你不但死路一條，就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了，無論對誰，你都應該有個真正的交代?！睏顦浔蜷_口了，侃侃而談。

20歲時，楊樹彬被一個叫“關(guān)胖子”的人“帶上道”，第一次參與搶劫時，他也曾害怕，只在一旁觀看，沒有動手，但卻分到了錢，此后膽子便越來越大。

1993年1月7日，楊樹彬伙同劉衛(wèi)軍、李江濤在臺球室持刀行兇，刺傷二人、刺死一人，劉、李被抓獲判刑，楊樹彬竄逃。此后，楊樹彬開始逐步走向罪惡的深淵，卻一次次成功地逃出法網(wǎng)。

1998年到2003年，5年間，楊樹彬及其同伙共犯下6起重大案件，共肢解了10名陪侍女性。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里，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悲傷和深深的疲憊充滿了許建國的心。他曾經(jīng)想要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真相卻如此血腥。許建國問他：“為什么選擇異性陪侍作為目標？”楊樹彬回答很直接：“來錢快，好接觸?！?/p>

當楊樹彬帶著做生意失敗的張玉良和老同事吳宏業(yè)來到深圳時，他們遇到了戢紅杰。她16歲南下后，就在娛樂場所做陪侍人員，供養(yǎng)家中的父親和讀書的弟弟。戢紅杰后來供稱，楊樹彬拉她入伙時，她曾不從。但楊樹彬說：“你爸、你弟住哪兒我可都知道?！本瓦@樣，她成了楊樹彬的女友。戢紅杰開始濃妝艷抹，出入當?shù)馗邫n娛樂場所。不過，她當陪侍人員只是一個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秘密選擇搶劫作案的目標。

楊樹彬本人高大，面相白凈，顯得很有氣派，一旦戢紅杰選定目標后，他裝成大款去“釣”戢紅杰選定的“魚”。為了“引魚上鉤”，楊樹彬一般都自稱是電廠老板，吳宏業(yè)和張玉良則在一旁賣力吹捧。為了博取好感，楊樹彬給小姐小費時出手闊綽，此外還給買禮物，幾次之后，陪侍人員就主動打電話給他要求見面提供服務。

一旦女孩上鉤，進入出租房后，即失去自由。她們首先會遭到慘無人道的折磨，被迫說出銀行卡密碼。楊樹彬與吳宏業(yè)出門取錢時，會留下戢紅杰和張玉良看守女孩。待錢到手后，他們將這些女孩殘忍殺害并肢解，再毀尸滅跡。

楊樹彬交代說，他制定了一套作案流程：選擇的搶劫目標必須得他親自確定；用做殺人場地的出租房必須是高檔小區(qū)，這樣才符合大款的身份；租用的房子必須有浴盆，這樣便于肢解尸體；絕對不許用刀、斧砍砸尸體，以免有響聲驚動鄰居；到銀行取款時必須戴棒球帽，用帽檐遮臉，防止被監(jiān)控錄像拍照。

盡管計劃周詳，他們在吉林犯案時還是留下蛛絲馬跡，最終被通緝，不得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xiāng)。

10年之后，吉林市公安局辦案人員終于見到了楊樹彬等四人。吉林警方再審時，4名犯罪嫌疑人對在吉林省吉林市搶劫殺人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同時交代，自2000年至2004年期間，采用相同手段，先后在深圳、浙江等地前后共計作案6起，搶劫財物近200余萬元，殺害并肢解10名陪侍女性。與“9·11”案相似，對于調(diào)查類似懸案的警察來說就更有吸引力，因為一起神秘案件的真相大白常常促成另一起案件的偵破。

深圳、浙江等地公安人員奔赴吉林，提審楊樹彬等人。這些城市遺留有一些命案，受害者資料不詳。當?shù)鼐娇释芘c“9·11”案件合案。但陪侍人員都是流動人口，在案發(fā)地沒留身份信息，楊樹彬等人的口供還需要用很長的時間來核實。

許建國曾經(jīng)設想，在楊樹彬等四人落網(wǎng)后，他會有一種使命完成的解脫，但是卻沒有。他不知不覺又想到去年年底，從那時起，“9·11”就已在他心中了結(jié)了。

當楊樹彬交代完后，在等著許建國的反應。許建國給他倒了一杯水：“老朋友，你的死期不遠了?！薄拔抑馈！睏顦浔蛞伙嫸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