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旅行時,原本是帶著“不買東西”的原則上路的,可惜的是,我是個看見好東西會動心的俗女子,所以,常常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在新西蘭,看皮裘、看皮包;看寶石、看彩石;我好似道行極高的老僧,毫不動心。
一日,邁進(jìn)了一家土著開設(shè)的商店,目光一轉(zhuǎn),驚呼一聲,“定力”徹底瓦解。
我看見了鹿頭。
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的標(biāo)本。
七八只一整排地掛在墻上,鹿角參差有致地向上伸著,圓圓的眸子,深沉地凝視著廣袤的空間。奇怪的是,盡管生命已殞滅,眼里的神采,卻沒有因此而消失,眼珠子很亮很亮,好似上了釉彩,又像是薄薄地鍍著一層淚光;更奇的是,眸子的顏色,還會生動地起著變化,好像在對你訴說一則千百年前觸動人心的悲情故事。
我對它一見鐘情,執(zhí)意要買。
它既大又重,怎么帶?還有足足十多天的旅程呢!經(jīng)驗豐富的店東,當(dāng)然不會讓我被這問題難倒。他取來一個以木條釘成的大木箱,四面通風(fēng),三尺來高,兩尺來寬,堅實牢固。那只鹿頭,就這樣穩(wěn)穩(wěn)地坐了進(jìn)去。
接下來,是一連串我不愿回顧的“苦役”。
當(dāng)時,我們采取的是租車自駕的旅行方式,勉強(qiáng)地把木箱擱入車子的后備廂后,車蓋合不上,用粗繩索硬硬地把車蓋拉下來,綁住。
一回,雨狂下,速速停車,找避水大衣,不是披自己,而是披木箱,怕雨水弄濕柔軟的鹿毛。進(jìn)出旅館,又要找人來幫忙,抬上又抬下,麻煩又累贅。
終于,回返家門。慎重地把鹿頭掛到墻上去。這時,看它的眼睛,奇怪,又不悲傷了。
也許,它知道,它已不再是待價而沽的商品了。
它已找到了永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