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安,男,青年作家,作品多見于《讀者》《青年文摘》《意林》等雜志,已出版《誰會把你喜歡得這么好》《我們終將會牽手旅行》等作品。
寫下這個題目,驀然生出一種穿越時空的恍惚感。大一那年,我曾用這句話做引子,鄭重寫下對未來的希冀,作為加入學院雜志《教音》編輯部的“敲門磚”。卻不曾想到,那些心頭筆尖希冀的事,會在日后的生活中逐一發(fā)生。
只是一切并不都順風順水。初入大學,我很快就遇見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地方口音重。講慣方言的我因為怕人笑話,很少開口說話,不得不說時,也是極力糾正口音,卻常因“用力過猛”,拐入“溝里”。
當其他同學天南海北地聊起漢中的武侯祠、周至的獼猴桃,聊起酉陽的靈山秀水……我的腦海中閃過敦煌莫高窟的斑駁壁畫、“一清二白三紅四綠”的牛肉面、深受讀者喜愛的《讀者》雜志……卻不知怎么標準地吐出第一個字。
接踵而來的第二件尷尬事,是英語課上的自我介紹。我深知自己英語口語蹩腳,自然先蔫了。眼看只有不到10名同學未做自我介紹了,有好幾次,我似乎準備好站起來了,可屁股好似墜了磨盤,始終黏在椅子上。我越是焦灼,手心里的汗就越多,心理上的掙扎就越強烈。
我是在英語老師問完“還有誰沒有做自我介紹”后,才忐忑地走上講臺的。面對臺下一張張不大熟悉的面孔,我的雙腿不由自主地開始打戰(zhàn),好在自我介紹的那些句子已醞釀了數(shù)十遍,幾乎是沒有意識地,它們就從我口中“蹦”了出來。
可當介紹到正在閱讀的書時,我忽然卡住了——我不知道《飄》用英語怎么說了?;艁y之中,我竟然脫口而出:“坡——伊——凹——飄?!迸_下立馬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我頓時羞赧得無地自容。英語老師及時解圍,說《飄》的原名是:Gone with the Wind,又贊許我的介紹做得全面、到位。我知道老師是在寬慰我。
那時,恰巧學校各大社團招新,我繞著操場上的展板徘徊了兩圈,最終決定加入演講社團、英語俱樂部和學院的《教音》編輯部。不料在初試時,因為木訥的表達和蹩腳的發(fā)音而被早早刷掉,只有《教音》編輯部審核通過我的文稿,將我納為新人。
我不禁反問自己:該做點什么好?思緒卻始終被沮喪、失落和不甘占據(jù),干啥事都提不起勁。直到某一天,班長安排我去六藝樓聽一場講座。
講座的主題是“做最好的自己”。我忍不住想,那肯定是一大碗“濃雞湯”,專門“灌”給我們這些渴望“速成”的靈魂。正思忖著,就被一個笑容燦爛的氣質(zhì)美女搭訕了。
“嗨,同學,打擾你一下,請問六藝樓怎么走?”
我停下腳步,羞赧地微笑一下,指著西南方向,略顯局促地說:“順著這條路,直走,右拐,直走,再左拐就可以看到了?!?/p>
她抱著講義的雙手始終交叉在胸前,原本皺著的眉卻展開了,頻頻跟我說“謝謝”。見我不打算再客套什么,她利落地轉(zhuǎn)個方向,輕柔的裙裾鼓動著幾縷風飄遠。
我待在原地沒動,剛才的畫面在腦海中反復重放。她優(yōu)雅得體的舉止,帶給我如沐春風的愉悅感受。待清醒過來,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我立馬抄了一條近道走向六藝樓。
到了六藝樓報告廳,我習慣性地坐在了偏后的位置——這種很容易被講師忽略的位置,能很好地藏匿我的局促不安。
等了好一會兒,講師終于來了,想不到竟是她——之前問路的氣質(zhì)美女。她亭亭玉立地站在臺上,耐心等待臺下的空位逐個被坐滿。出于習慣,或是感覺她的目光快過來了,我將頭埋得低了些。她的目光掃過我時,還特意停頓了一下。
講座開始了。她用銀鈴般動聽的聲音說:“咱們學校的同學很熱情,為我指了一條比較繞的路,但我很開心,因為順道看了古樸雄偉的圖書館,也看到了熱烈的火炬樹海洋……”
她這么一說,我真有點兒愧疚了。只是這愧疚很快便風輕云淡了——她的氣場太強大了,言談舉止間有一種磁石吸引鐵屑的強大引力,我盯著她,只覺得她說的每句話都好有道理。
她講:“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边€舉了自己和他人的很多例子,對急功近利的不良風氣進行了批判,說我們是該有目標,但應放下對理想的功利化追求,輕裝上陣,把每一刻都當作新的,把當下的每件事都盡力做好,如此,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
她講的道理不算新鮮,卻恰好契合了我當時的心態(tài),也可能是她太有個人魅力,讓我對那場講座始終記憶猶新。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學著放下焦慮,把每一刻都當作嶄新的,沉下心來做好每一件事。
幾乎是在同時,我不經(jīng)意間邂逅了許巍。聽許巍唱遠方、晚風、松濤、蝴蝶、清澗……也聽他唱《每一刻都是嶄新的》:“你曾有不平凡的心,也曾有很多的渴望,當你仰望頭頂藍天,才發(fā)現(xiàn)一切很平?!蔽覍Υ松钣泄缠Q。
因為《教音》編輯部接納了我,也出于喜歡,我按照編輯部部長的安排反復修改來稿,又不厭其煩地跟排版員溝通文圖布局,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點綴,都要換上十幾種紋路來看效果……起初跟排版員溝通起來有些困難,到后來漸漸地自如一些。
一本64頁的《教音》,在我廢寢忘食地修改調(diào)整后,最終定稿。當它帶著油墨香被分發(fā)到每位老師和同學手中時,我受到了無數(shù)的鼓勵和贊許。我至今記得那天,心頭始終涌動著一股暖流,遇見每個人,都忍不住想告知他我的欣喜。
4個學期過去,《教音》從一個籍籍無名的“草根”,成了全校師生口中美譽度最高的院刊,我也順理成章地被大家推選為編輯部部長,負責《教音》的所有工作。
與此同時,我開始在每天清晨,迎著朝陽在圖書館前朗讀英語,也開始消除芥蒂,和身邊的同學打成一片,甚至還經(jīng)常參加演講、辯論賽和其他活動,不忘逼自己一把。
從大二開始,我還利用課余時間,去餐館刷碗和做家教。刷碗的工作是學長介紹的,家教工作則是自己舉著紙牌子,在市民廣場坐了3天找到的。每天搜集資料備課,又匆匆忙忙倒車去上課,四季交替,雨雪風霜,雖辛苦,卻也樂在其中。
大四第一學期,我又奮勇報名,前往陜西商洛的一所初中支教。那里交通不便,生活條件有限,我卻在與一群孩子的朝夕相處中,找到了久違的快樂。當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望著孩子們落淚的臉,我忍住所有的不舍,用力上揚嘴角……
行至時光深處,驀然回望,當初那個容易緊張、自卑的自己,發(fā)音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標準,與人說話時也不再慌不擇言,而是能流利地表達所思所想,舉手投足間也多了一份經(jīng)歷世事后的自信、成熟和穩(wěn)重。
畢業(yè)前夕,一所省級重點中學到學校招聘教師,大家在一間空曠的教室里推介自己。同學們有跳舞的,有唱歌的,也有秀口技的,我大方地站到眾同學和面試官之前,聲情并茂地講述了自己在大學的種種經(jīng)歷……
結(jié)果出人意料,我竟在眾多同學中脫穎而出。當我在掌聲和贊嘆聲中鄭重地在就業(yè)合同上簽下我的姓名時,眼眶里不覺含了淚。而同寢室的哥們兒,在一旁用手機為我播放起許巍的歌:“這一切的轉(zhuǎn)變,是如此的簡單;這一切的轉(zhuǎn)變,在每個平淡的瞬間……”
每一刻都是嶄新的。當確立了新的目標,不要強求,不要急于去實現(xiàn)它,先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吧,然后輕裝上陣,沉下心來做最好的自己。努力不會白費,時間也不會虧欠誰,一切終將在不經(jīng)意間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