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獻
此刻,我緊靠著一棵古樹。一棵800年的古樹。我能聽到它的呼吸。富有節(jié)奏感的呼吸,那么有力,那么蓬勃。800年了,它受了多少傷,遭了多少罪,熬過多少的寂寞凄清,經(jīng)受多少的風霜雨雪?沒有人能說得清。讓人能看到的只有它身上的那些刀斧之痕,還有那被火燒剩下的半邊身軀。是戰(zhàn)火,是雷火,還是野火,或者是人為的一場大火?沒有人知道。
古樹都是有靈氣的。它應該能記得歲月里那些滄桑。誰摘過它的葉,誰斷過它的枝,誰采過它的果,誰對它曾頂禮膜拜?又是哪些鳥兒曾在這里戀愛,繁衍,歌唱?這些鳥兒的子孫如今又在哪個枝頭上呢喃輕舞?
它經(jīng)歷過槍林彈雨,經(jīng)歷過殺戮與掠奪,甚至傷害與凌辱。這些傷痕,每一道都刻骨銘心,每一道都仿佛是昨天剛剛穿透時光的陣痛!這些它都應該記得一清二楚,但仿佛又不記得了。也許,在它的根須里,枝頭上,年輪里,原本就沒有恨仇的基因。它只記得一件事:春天里,它要發(fā)芽,要展示自己的美。盡管那美是殘缺的。
發(fā)芽,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儀式,沒有什么能阻止它發(fā)芽,阻止它蓬勃。它呼吸著天地靈氣,吸取著日月精華。無論再多的苦難,絲毫不能阻止它向春天獻上它的綠蔭,它的青春。雖然只有半邊身軀,但它同樣會把一片完整綠蔭呈獻給大地。
面對半棵古樹,我只覺得自己是個殘缺的人。對于它,我無言以對。我的抱怨,我的庸碌,我的嫉妒與仇恨,在它的面前,只是那一陣輕風。
如果造物主允許,我愿做它那消逝的半邊身軀,和它的另一半相依相偎,一起呼吸,一起為向著春天進軍而搖旗吶喊。 (本欄目責任編輯 姚定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