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盛

“日昇昌、蔚泰厚、涼帽殼殼窯窯鋪，道東過來蔚豐厚、天成亨、新泰厚，米家巷開的蔚長厚、百川匯、百川通，郝登五寫的金字牌匾蔚盛號，協(xié)同慶、南街開，普天同慶貼門腦?！边@是平遙當地流傳的一首民謠，描繪了城內票號林立的繁榮景象。當時，平遙票號不僅數量多，分布也廣，設置到80多個商埠重鎮(zhèn)的分號達404處之多，范圍北起蒙疆、南至閩粵、西到川康、東臨海濱，以及歐美、東南亞等地區(qū)。也難怪余秋雨在《抱愧山西》中說：“在山西最紅火的年代，財富的中心并不在省會太原，而是在平遙、祁縣和太谷，其中尤以平遙為最。”在這眾多的票號中，最為著名的當屬被譽為“現(xiàn)代銀行鄉(xiāng)下祖父”的日昇昌。

日昇昌票號的創(chuàng)立

日昇昌票號的前身是“西裕成”顏料鋪。明代初年，平遙地少人多，土地貧瘠，于是許多人外出經商謀生，主要販運銅器、布帛、絲織品、顏料、桐油、茶葉等。其中，顏料生意后來經李實引進到平遙，他設立作坊擴大生意，其后代在城里開設“西裕成”顏料鋪。到明末時，該鋪已有一定規(guī)模；清嘉慶二年（1797）時，已在北京、天津、漢口、成都開設分號，生意興隆。后來“西裕成”財東李大全聘任大自己20余歲的雷履泰在漢口、北京的“西裕成”分號做掌柜（經理），后又調回平遙總號委任大掌柜（即總經理）。

在外經商的平遙商人很多，他們每年要將賺取的銀兩托鏢局運回平遙，但隨著銀兩的增多以及當時社會上隨時隨地可能爆發(fā)的武裝起義，走鏢運送銀兩成為商人們極為頭疼的事。正在這時，他們想到了實力雄厚的“西裕成”，找到時任京城分號掌柜、胸懷開闊、與人為善的雷履泰幫忙，欲將銀兩交給京城的“西裕成”分號，由分號發(fā)信給平遙總號，然后在平遙總號提取銀兩。

人們漸漸覺得這種辦法省時省力又安全，于是越來越多的商人請求幫忙，后來他們雙方商議出一點匯費由“西裕成”撥兌，此匯費稱為“內貼”?！拔髟３伞痹诰┙洜I期間若出現(xiàn)急需款，就在外向商人主動招攬匯兌，并向其交一定貼利，此為“外貼”（當“西裕成”在京營業(yè)出現(xiàn)資金短缺或急需時，可以找這些商人招攬匯兌款，并給商人一些利潤，因其自身需要款項而主動招攬，故為“外貼”）。雷履泰在正常經營顏料業(yè)務外，為方便調度銀兩，又在各聯(lián)號間開展異地銀兩匯兌業(yè)務。他借鑒賬局、錢莊、印局等經驗，從撥兌業(yè)務中洞察到經營匯兌的前景，初步形成整套金融格局。

雷履泰調回總號后，將自己的想法和方案向李大全做了匯報。李大全非常認同并支持他的這一宏偉計劃，當即敲定此事。當晚，雷履泰做了一個夢，第二天他分析夢境，認為神仙指點迷津，讓其大展宏圖干事業(yè)，于是他將夢中的兩輪紅日解讀為“日日升，日日升”，雙日為昌，“日昇昌”這一票號名稱由此而來。

“西裕成”財東李大全和掌柜雷履泰于清道光三年（1823）出資30萬兩銀改營，中國第一家專營存款、放款、匯兌業(yè)務的私人金融機構日昇昌票號誕生。

票號的建設與經營

票號創(chuàng)立了，接下來就是票號的實體建設和經營。雷履泰作為票號的創(chuàng)始人，為使票號健康發(fā)展，創(chuàng)設了許多在當時看來十分先進的管理制度。

東掌合伙制 票號的財東憑信義出資聘請掌柜來主責經營。所聘掌柜在號內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決策、設置分號、錄用職工、調配人員等。財東也受號規(guī)約束，如財東平時不得在號內住宿、借錢、指揮號內人為其辦事等，只享有年底結賬時對掌柜的任免權。這樣，掌柜可以最大限度地調動人、財、物等，達到最高經營水平。

嚴格選人制 “人興則舉，人亡則廢”是票號的用人格言。每個工作人員都必須從學徒做起，要精通業(yè)務、頭腦靈活，品行端正、德才兼?zhèn)?，足智多謀、能攻能守，出身正派、善良孝子。不論是學徒的選用，還是老幫和副幫的拔擢，都堅持“避親用鄉(xiāng)，擇優(yōu)保薦，破格晉升”。

身股激勵制 為確保事業(yè)留人，票號創(chuàng)設了激勵制度。掌柜和伙友以個人勞動（包括掌柜們的經營管理能力和伙友的個人業(yè)績及貢獻）折成的股俸，享有與銀股等量分紅的權利，身股只參加分紅，不承擔商號的虧賠責任。凡頂了身股者“莫不殫心竭力，視營業(yè)之盛衰，為切己之利害”，充分調動了員工的積極性。

號規(guī)嚴密制 票號號規(guī)事無巨細，涉及日常起居、業(yè)務流程、待人接物等。如，號友之間不得攜帶家眷、開設商店、打架斗毆、挑撥是非、長支短欠、互借銀兩；業(yè)務上嚴格遵循匯兌、存放、賬目管理、現(xiàn)銀點驗、巡回檢查、銀行密押等制度；待人待客要求熱情誠懇、友善積極等。

精細密押制 票號匯兌最主要的就是防偽。當時的匯票已經使用紙張、水印、編碼、登記、驗印、書寫規(guī)范等技術操作，并且每張匯票都精心使用嚴密的密押制度。如，用古九州名“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代表編號一到九；“謹防假票冒取，勿忘敘事書章”對應十二個月；“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圖自私，陰謀害他人；善惡終有報，到頭必分明”對應一個月的三十天；“坐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則代表銀兩金額的一至十。以此精細的密押制度確定匯票的匯兌金額和時間等，并且這些密押要定期或不定期更換。

日昇昌票號及其掌柜以其創(chuàng)新的思想和高超的經營管理制度，實行票號統(tǒng)一管理，總號全權負責，分號受總號統(tǒng)一管理，確保全國調度一致，執(zhí)中國金融之牛耳百余年。

固若金湯的票號建筑

昔日的商賈匯兌已經置換成今天的游客簇擁。叱咤金融界百年的日昇昌票號，留給人們的除了晉商的文化資產外，還有這座古老的三進院落建筑。這座院落位于“大清金融第一街”平遙古城內西大街，于1995年10月18日以中國票號博物館的身份亮相世人，為來這里參訪的人們訴說著過往的故事。

日昇昌票號整體建筑坐南朝北，北臨繁華街市（西大街），南通幽靜巷道東郭家巷。南北長65米，東西寬20米，總占地1400平方米；擁有建筑21座，建筑面積1240平方米。正院沿南北縱軸線，由三進式穿堂樓院組合而成，東側為狹長的南北小跨院，體現(xiàn)平遙地方民居特色。整體建筑按照功能分為營業(yè)用房、客房、輔助用房三部分。正院分為前后兩院，前院集中設置柜房、信房、賬房等營業(yè)用房，后院是客廳、客房；小跨院設置雇員和傭人居室、廚房、雜屋和廁所等輔助用房。

臨西大街面有五間，中間為過道，兩邊是鋪面，上有閣樓乃儲物倉庫。過道兩側為柜房，左側辦理存款、取款、匯兌業(yè)務，右側收支實物銀兩。柜房里有地下窖式金庫供暫時儲存銀兩使用。出柜房就是前院。前院是東西三開間的廂房，東面是賬房，用于存儲賬簿等；西面是信房，用于存儲總、分號之間的往來書信。前院南望是中廳，連接前后院。中廳是當年日昇昌洽談業(yè)務的場所，陳設考究、氣派豪華。中廳后門出去是雷掌柜的臥室，其西側房間是二掌柜臥室。過中廳向南就是后院，后院東西廂房三三相對，南為南廳，正（北）房就是前述兩位掌柜的臥室。東廂房為待客之所，西廂房為客居之所，南廳為財東、掌柜、伙計們逢節(jié)聚餐之地。南廳東側是票號的后大門，這里可以出入當時的拉貨轎車。整個院落布局考究，高墻深宅，院內還有掛有鈴鐺的鐵絲天網，只要臨街鋪面大門一關，整座庭院固若金湯。

這座富有濃郁山西民居特色的票號建筑，承載了晉商歷史、票號興衰、審美藝術、風土民俗，成為后人了解和研究晉商文化的珍貴實物資料，這也是今天以其原貌呈現(xiàn)的票號博物館的初衷。

日昇昌票號從道光三年（1823）創(chuàng)立并營業(yè)，到民國二十一年（1932）歇業(yè)，百年滄桑、業(yè)績輝煌，掌19世紀清王朝經濟命脈，期間數次幫國家紓解危困，獲得皇帝金口玉言“匯通天下”，鑄就了晉商“恪守誠信”的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