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川

心胸狹窄

本人心胸

十分狹窄

只可放下

少數(shù)幾人

本人心胸

因為狹窄

擁擠難受

還請這少數(shù)幾人

多多海涵

本人心胸

空間過小

帶著大量金錢

大量名聲

大量奢侈品

和大量欲望的人

請不要進來

心境一種

此刻我的心異常寧靜

但我知道

那是一掛鞭炮

與一盒火柴

放在一起的

那種寧靜

雨一直下

我睡了又睡

睡了又睡

希望醒來時

我像一名嬰兒

被放在一個木盆里

順滿地汪洋的雨水漂流

聽說這些水可以

流回天上

總有一天

你們所有人的頭頂上

除了日頭、月亮，還會有一個木盆

我是一個小人物

我絕望極了

無聊極了

空虛極了

痛苦極了

傷心極了

悲哀極了

麻木極了

沒意思極了

本來我是想跳樓

自殺

用這個辦法

最后引起

所有人關(guān)注的

但他媽的

另一個小子

從對面比我高一層的大廈上

先跳了下去

人群都圍到

他那一邊去了

我只得繼續(xù)活下去

我都差點死掉

那么多的人啊

連一個往我這個房間看一眼的

都沒有

拯救火車

火車像一只苞米

剝開鐵皮

里面是一排排座位

我想像搓掉飽滿的苞米粒一樣

把一排排座位上的人

從火車上脫離下來

剩下的火車

一節(jié)一節(jié)堆放在成郊

而我收獲的這些人

多么零散地散落在

通往新城市的鐵軌上

我該怎么把他們帶回到田野

火 柴

這是何等痛苦

除洗澡的時刻外

我全身都能劃著火柴

這樣我將永遠(yuǎn)不能與你做愛

因為你長長的頭發(fā)與陰毛含磷

或者說，我們只能

在雨中做愛

一邊點燃嘴唇和下身一邊熄滅它們

但我們居住的城市像沙漠一樣干燥

漫漫長夜里無限的情愛

只能在對視與想象中進行。

為了緩解這痛苦，你不斷

用火柴代替你自己

在我身上劃出火花，火花！

這又是何等甜蜜，當(dāng)我老了

身上并沒有皺紋，只有火柴的擦痕！

香 煙

我從不吸煙，從不。

可是一吻你，我就燃燒

我是香煙，你是火柴，被天空握在手里。

我吮吸你唇舌上的火星

一下子我的頭發(fā)、眉毛都被點著了

沒法撲滅。離開你許多年許多年后

在夜里，我才試著

在這廢公園圍墻做成的煙灰缸里

熄滅自己?？墒?，每次想起你

我還會冒煙，因為夜空上的星星全變成了

你的火柴、火柴！讓我，一個從不吸煙的男人

頭發(fā)漸漸變白，變成煙灰！

長久的恩惠讓我心驚肉跳

太陽每天

都到我的窗前來

像不叫自到

且不用付費的外賣

（一定是送錯地址了）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

越來我越不安

因為我怕明天

就再也沒有了

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還是做了

讀我國一名

著名（國寶級）抒情詩人的詩集

我把每頁上的

“啊”

都改成了“呸”

結(jié)果就是這樣的：

呸！大地

呸！太陽

呸！黃金般的稻谷

呸！海洋

呸！美好的生活

呸！母親

呸！滾動的車輪

……

改完整本詩集

爽死我了

人 海

上帝一天不干別的

往天堂門口一坐

看著茫茫人海

看著比太平洋還大的人海

一會兒 一個死尸漂上來

一會兒 一個死尸漂上來

一會兒 一個死尸漂上來

一枚硬幣

我記得那裹著破麻袋片的老男人

在雪花中，他的腳趾頭、他的棍子、粗布袋

和烏黑的牙齒。他見到我，停住

向我搖晃他的貧窮，他的磕掉了

瓷釉的有柄子的大杯子。里面的硬幣紛紛

跳起來叫喊。我記得他的轉(zhuǎn)身

失望、悲戚，搬動木然的殘肢走向

另一個。我記得回到家中，我

脫下衣服扔到一邊，那空空的衣袋

竟"啪"地滾出一枚硬幣

整夜，那燒紅了的硬幣在我心中旋轉(zhuǎn)

雨

雨下到了我的床上

下到了我的屁股上

（我只是翻了個身）

一大點一大點的雨

我和地球擋住了它

地球另一側(cè)的美國

一定十分干燥

懺 悔

我該如何向佛祖懺悔——

捉一只蜻蜓，揪下它的頭

捉一只蜻蜓，揪下它的頭

捉一只蜻蜓，揪下它的頭

看沒了頭，它們居然還能

拼命地飛一陣子

為此，今天我一邊流淚

一邊看著滿大街的人

他們一個個就這樣從不思考

沒有頭腦、沒有感受、沒有思維

拼命地走一輩子

仿佛我8歲時傷害的那些蜻蜓托生的

出了賓館

一件衣服

往南走了

一件衣服

往北走了

剛才

這兩件衣服

糾纏著，扔在

同一個浴室外面

現(xiàn)在

一件筆挺、莊重

一件雅致、嚴(yán)肅

看上去，像人一樣，走開了

小市民不孤單

沈陽這座城市

有人口800萬

早上

我在這800萬當(dāng)中

忙著上班去

晚上

我在這800萬當(dāng)中

忙著回家去

一天中，總有鮮紅鮮紅的日頭

陪著我

我不會孤單

800萬人當(dāng)中

與我熟識的

畢竟，還有它一個

一支強大的隊伍

其實我最怕的

不是那些火暴脾氣的人

那些愛發(fā)怒的人

而是那些老實人

那些逆來順受的厚道人

他們一輩子沒發(fā)過火

他們一直默默地積攢著

這些怒火

要干什么

無聊的時候我像個偉人

一無聊我就雙手叉腰

站著

看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

大腦中就會冒出

一個個思想的泡泡

一有事干我就恢復(fù)為普通人

庸人、凡人

像一只忙忙碌碌的螞蟻

這樣或那樣

我一杯水接一杯水地

喝下去

想體驗一下身體里

心臟被浮高

像里的浮球

這樣，或那樣

我想用酒精

浮高那些

沉入腹部、腿部的愛情

讓它們升高到胸膛、嘴唇

我做不到

人群中，一個老頭

正跪下來雙手合十在胸部

祈禱

像用雙手牽住

臉龐的黃色的氣球

不讓它升入生氣稀薄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