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喜歡搜集地圖，收藏不是目的，為的是翻來倒去地看。出門在外，倘時間允許，便會選擇坐長途車。不是那種走高速公路比火車慢不了多少的“快客”，而是一站一站曲里拐彎走國道和省道的那種“慢牛”。原因也簡單，就想多瞧一瞧早已在地圖上熟稔于心的那些地名都是什么樣子，想從與自己擠在一起的乘客身上感受當地人是怎樣生活的。

有個現象，就是很多喜歡旅游的人，往往對目的地的人文地理興趣不大，關注的只是名勝和購物而已。那些整天在國際航線上飛來飛去的人，未必了解他所去的城市有幾座山幾條河。中國有三十幾個省市自治區(qū)和特別行政區(qū)，我就見過某位文科博士當眾說錯好幾個省的省會。

坐“慢?！边€有一個好處，剛剛進入 A省，卻又轉回B省，跑了個把鐘頭又轉回到A省，便感受到中國古代分省制度中“犬牙交錯”的理念。中國的分省與許多國家的很不一樣。比如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以及非洲的許多國家，它們的許多州、省之間都是以某一條經緯度來區(qū)分的，像切豆腐一樣，一塊一塊的，所以在地圖上看上去方正齊整。中國最初的行政區(qū)劃也是以“山川形變”為主，這不難理解，秦始皇設 36 郡，多是以“山川形變”為依據的。最明顯的就是山西，左右兩邊以太行山和黃河為界，在秦朝時正是太原、河東和上黨3個郡的范圍。古代戰(zhàn)爭水平有限，崇山峻嶺、江河大川正是天然屏障，但也為地方割據創(chuàng)造了條件。正因為如此，古人又在“山川形變”的基礎上，引進了“犬牙相入”的理念。

“山川形變”不難理解，而“犬牙相入”則相對復雜一些?！叭老嗳搿弊钤缫彩乔厥蓟实膭?chuàng)造。秦統(tǒng)一中國后，將天下分成 36 郡，其地理劃分很“講究”。最典型的是長沙郡，看秦漢時期地圖你會發(fā)現，長沙郡所轄范疇不僅包括今湖南省全境，還有一部分像一把刀一樣深入今廣東境內，如此劃分，實際上就是為加強對嶺南的統(tǒng)治。北宋時期的“淮南東路”雖以淮南為名，但卻有一半的領地位于淮北。元代是實行“犬牙相入”原則最堅決的朝代，如陜西行省越過秦嶺而有漢中盆地，湖廣行省把江漢平原與南方沿海捆在一起，就是從地理上避免地方割據的可能。還有蘇北和蘇南，據說當年國民政府想把二者拆開，因為蘇北與蘇南的經濟和人文習慣差距較大，但有人極力反對，反對的理由就是將蘇南和蘇北分開破壞了“犬牙相入”的原理。

除上述原理外，還有一些行政區(qū)域劃分則與便于管理和政治要求有關。我過河北臨西，那地方人常自稱是山東人，明明是河北省嘛！原來，1964年，國家以大運河為界，把山東臨清一分為二，所以至今一些老人還說自己是山東人。同樣，江西婺源長期屬皖南，1949 年因解放婺源的與解放南昌的系同一支解放軍部隊，為統(tǒng)一管理，婺源被劃入江西。廣西的北海、梧州曾屬廣東，劃歸廣西，與西南地區(qū)建設需要出海口有關。

其實中國內地各省區(qū)劃自清朝以后變化不大，相對比較大的是東北地區(qū)。在清朝，北大荒屬吉林省，而黑龍江的省會也不是哈爾濱；抗戰(zhàn)勝利，國民政府將原偽滿洲國 19 省調整為9個省，而到1949 年 4 月，東北人民政府成立，又劃分為遼東、遼西、吉林、松江、黑龍江、熱河 6 省。所以，像通化、牡丹江、佳木斯、遼源等都曾是“省會城市”。直到新中國成立后，才最終形成如今東三省的行政區(qū)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