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

那天中午，大家下樓吃飯了，我和另兩位編輯還在編輯部逗留。他倆都很年輕，男編輯比較理性，女編輯挺活潑；我比他們貪長近20歲。

正閑聊時，門開了，出現(xiàn)一位女孩。她個兒不高，短發(fā)，穿著普通，沒有表情。她說是來上訪的。我們趕緊讓座、倒水。她給我們講述了她的經(jīng)歷：她剛從一個小島跑出來。在那打工一個多月，她經(jīng)受了非人折磨，每天干活十多個小時，有打手監(jiān)視他們，干活兒稍慢一點，吃飯遲到，輕的遭來責罵，重者會挨幾下拳腳。她是藏進一只小漁船才僥幸逃出來。

竟有這事！我們很震驚，好一陣安撫她。她不吭聲。男編輯意識到了什么，你沒錢了吧？她還是不說話。我們湊了幾百塊錢塞進她手，問她下一步怎么打算。她說還沒想好。碰上這事，找媒體耽誤時間，要么報警，要么找勞動部門。我們要帶她去，她不肯麻煩我們，說自己去。女編輯給她畫了一張圖，注上坐幾路公汽。她把錢和圖揣進兜，道謝，走了。

有好一會兒，我們都沒說話。我看得出，兩位年輕人挺亢奮的。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沒敢說出口。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也怕讓兩位年輕人覺得敗興。只是，我無論如何甩不掉這個念頭：來編輯部上訪的幾乎都強烈要求我們介入、報道，可她沒提任何要求；她的穿著雖然普通，但很整潔，不像剛從魔窟逃出來；她似乎只想得到資助，資助到手后立刻走了。她為何不在當?shù)厍笾?？反而輾轉(zhuǎn)來到省城，兩地相距幾百公里呢！

過了些日子，我們聊到這件事，他倆說，后來一冷靜，也覺得這件事挺蹊蹺，她不像上訪者。那她小島落難一說差不多就是虛構，目的只有一個，博取我們的同情。真要這樣，那她達到了目的。我們不愿這么想，她不該是那種女孩。但她若不是那種人，小島遭遇是真的，她就得落難在先。這邏輯多荒唐多可惡，憑啥要讓她先落難？

又是好一會兒寂然無聲。

現(xiàn)在我偶爾還會想起這個女孩，她怎么樣了？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