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顯宏

正月初八好日子，清晨的南華縣城鞭炮聲此起彼伏。或許是那些商鋪趁著好日子開門迎生意吧，我們出門的路上，到處是煙花爆竹燃燒后剩下的殘紙屑，街上還飄有淡淡的火藥味。我今天特意調(diào)班，和天永一家南行，去赴延續(xù)300多年的雨露白族傳統(tǒng)燈會。

南華縣城南有一個雨露白族自治鄉(xiāng)，這里居住著5285名白族人，他們不與大理的白族同根同源，這就是值得我們?nèi)ヌ骄康牡胤?。南華雨露燈會傳承三百多年，久負盛名，在南華工作多年我卻是第一次去看。到了雨露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車子再繼續(xù)向南走，天永直接把我領(lǐng)到了力戈村的大祠堂。今天的燈會在祠堂祭拜后，隊伍就從這里出發(fā)。

走進百年陳舊的祠堂，地上鋪著青松毛，四周掛滿了紅布匹，紅布上寫得最多的字是“永保平安”、“四季平安”、“吉祥”、“延壽”、“清潔”等，仍洋溢著春節(jié)的氣氛。唱燈的演員正在化妝，于是我拿出相機開拍。戴盤盤帽、頭插花朵的婦女，臉上涂滿五顏六色的油彩，仔細一看原來是中年男子扮演的！問“她”演什么角色，回答說演“干妹”；穿著花衣裳、花褲子的小姑娘，臉上撲了粉，紅嘟嘟的，顯得十分俊俏可愛，仔細一瞧也是男童扮演的！問“她”演什么角色，說是演“小妖精”?；瘖y師在給一男子臉上涂白油彩，我就想他一定是演一個壞蛋的吧，一問說是演“金葫蘆”，但我不知道“金葫蘆”到底是什么。隊伍在雨露街上表演的時候，我見他扛在肩上的“刀叉”上果真掛著一個錫紙糊的葫蘆。

力戈燈班頭子魯繼友告訴我，雨露白族現(xiàn)在還有四個燈班在傳承“唱燈”這一習俗。四家燈班從初一準備道具開始，每晚在各自的祠堂演唱。而到了今天初八燈會日，四家燈班先是一齊上山前往土主廟，共同祭祀土主神仙，然后上街表演，整個燈會達到高潮。上街表演時，四個燈班不是各自為陣，而是有大小先后順序之講究。四個燈班中，力戈燈班為老大，相當于父親角色，其他三個燈班跟隨著他們的行動。力戈燈班所用道具如獅子、旗幟、燈箱、大刀、劍戟都是最有氣勢的；雨露燈班為老二，相當于母親這個地位；下來就是羅文燈班和果樂燈班，相當于姐姐和弟弟。魯繼友是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扣林山戰(zhàn)場上下來的退伍兵，在力戈燈班中擊鼓為號。他手中的大鼓一響，其它鑼、镲即開鳴，叮叮咚咚的“唱燈”就這樣在祠堂開始了。

我之所見祠堂院子中央，放著紙做的燈箱。先是一對猴子圍著燈戲耍；接著是一對“小妖精”的表演；再下來是一對男女表演，他們的動作好像是日常生活的再現(xiàn)。然后是所有男女老少圍繞“燈”唱歌，有一些聲調(diào)在一旁附和。我們聽不大清楚所唱的內(nèi)容，以為是他們在用白族話唱，一問才知原本是本地方言。雨露白族，日常生活中他們講的是白族話，但趕集或公共場所他們都是講漢族話。最莊嚴的一幕便是集體向“神燈”跪拜，所有人虔誠叩首。唱燈結(jié)束后，燈班隊伍出發(fā)到附近山頭土主廟祭祀神仙（土主）。魯繼友告訴我， 力戈燈班開唱之前，會通知其他三個燈班跟進，然后四個燈班在土主廟會合，共同祭祀土主。

下午再次在雨露街子上見到四個燈班的時候，我已經(jīng)能感受到四個燈班不同的表演風格：白獅子、“小妖精”系力戈燈班；紅獅子系雨露燈班；穿黃衣舞龍和穿小豹子衣舞刀的應(yīng)該就是羅文燈班和果樂燈班了。我看各個燈班的“神燈”也不一樣：有的燈高高舉起，似兩臺寶塔；而有的燈則是一只盒子，掛在兵器上，扛在肩上。燈會名為“唱燈”，其實今天街上沒有唱燈，只有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鑼鼓聲，再加上一些表演人員的打跳動作。我詢問燈班頭子魯繼友，他告訴我唱燈是在祠堂里唱的，從天黑唱到天亮，甚為莊重。他還告訴我，雨露白族唱燈祖祖輩輩只興男的唱，男扮女裝，故所有演員皆為男演員，婦女不得上場，這有點像是越劇。

我見今天的唱燈，男女老少各年齡段的人皆有，最小的才五六歲，老的六七十歲，大家共同參與，小一輩則耳濡目染。幾代人共同傳承，唱燈的參與率、普及率都很高，這種年齡結(jié)構(gòu)使這一民間文化不會出現(xiàn)斷代現(xiàn)象，這就是雨露唱燈能延續(xù)三百多年、常唱不衰的關(guān)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