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竹

小 雪

一種怎樣的掩和打開？

一種怎樣唯美的遇見？

你看，這些雪，一生的秘密藏在沒有翅膀的翻飛里。一朵一朵地暗香浮動，一朵一朵地襟懷坦白。

這些雪。

這些素面素心走進日常生活的雪。

你真，她無猜。

你皎潔而來，她晶瑩以待。

你若交出江河的暖流，她必還以海。

雪的存在，可不是形式主義的翻版。冬天到來，她已備好了足夠的紙張，要為冬天寫一部干凈的書。

寫粗糲的現(xiàn)實在細微事物上的具體呈現(xiàn)。

雪是認真的。

雪與大地低語，讓輕浮收心，給世界以希聲的大音。不俯下身子，怎能于雪的呼吸中感受滴水的澎湃？

逆風(fēng)而聽，再聽，雪落有聲。有天籟，有銀子和玉磨擦的聲音淹沒沉夜； 有心跳怦怦。

有沉郁的杜甫以詩言志。

有狂醉的李白飄然若仙。

有預(yù)言的雪萊喊近春天。

細聽中，只有懂雪的人，才會深情著，迎來一次返季的熱淚滂沱； 只有守候的人，才會深厚著，為自己的渴念找回一場比雨水更充足的灌溉。

盡管理論上的春天還在路上。但，一朵透著書香的雪，已讓我們的質(zhì)疑提前走出了一條河流封凍期。

這個寒冷的冬天，便在雪的反光里，生動且暖了許多。

大 雪

絕塵而來。

一層比一層厚的雪，一定有很多的話想要說。

會有淡寫的重壓疼路上的行走。

不然，節(jié)氣里的大雪，怎么讓那么多若有所思的山嶺，思著想著，就白了各自的頭。

如果必須為一場紛揚的大雪定義，我只能回到之前的雨水里，聽雪的前身講述那段銘心刻骨的經(jīng)歷。

或者，在雪花打開的世界里住下來，住下來收集晶瑩閃動的出處，以及靜默鋪出無邊遼闊的理由。

住下來，努力成為雪。

我要收攏心神，將散頁的雪裝訂成冊，記錄歷史，也留給走動的時間看。

我要撲向大地，與傲骨的梅相親，與潔癖的雪蓮耳鬢斯磨。

我要捧著雪，用雪，冷敷暗傷，清洗殘留的臟。

我要為理性的雪代言，在冷色中接近素簡。對韌性的枝條和咬緊牙關(guān)的草根肅然起敬。

我要在有生之年，捐出十萬兩青絲攢下的雪花銀，換取一角遠離風(fēng)寒的暖。以騰出的空接納晚晴。

我要趕在融化之前，為一句承諾，做回像樣的自己。并借一場大雪的隱喻，把恐寒的夢捂出汗來。

蒼天不負，我又豈敢負了蒼天。

相信這么多雪，這太沉的情懷的厚的癡等，是為遠道而來的春風(fēng)預(yù)備的。

相信，愛不老，相望的眼睛就不會雪盲，冷藏與挺舉歲月的山峰就不會雪崩。

而懷有冰心，即使在黑夜的黑里逆風(fēng)行進，也坦蕩磊落，也凜然，也要把一身的骨頭走得雪白。

小 寒

蒼茫時節(jié)，最怕情感結(jié)冰，觸及一個人夢里珍藏的綠水青山。

瘦弱的冬天，已久臥不起。

夜里一聲聲加重的嘆息可還有藥可醫(yī)？

落盡了葉子的兩棵樹，抱得再緊，也很難以各自的體溫相互取暖。

羊群一樣的雪，被風(fēng)的長鞭趕來趕去。無辜而又落魄的樣子，看著就揪心。

進入小寒，總有些遭遇是躲不開的。

比如，不得不面對表情木然的臉； 刻意扮出的清白； 一再被誤解凍傷的淚水； 比如，郁結(jié)，咳喘，流感，以及禿枝搖晃貧血的愛情。

比如信任危機，真誠可欺。氣滯凝成的霜，心衰覆著的雪。

可以爭辯，磨拳，可以相信土地的免疫力。可以說出，人心都是肉長的，天空不能缺少必要的藍。而裹緊又打開的日子，卻難免被強對流冷空氣攪得四野寒煙。

一降再降的氣溫沉入谷底。

現(xiàn)實，冷在真相和謊言里。

生活不在別處。

生活，忙于設(shè)計，苦于應(yīng)對和安排。

如果還要趕路，我只隨躬腰勞作的時間一起轉(zhuǎn)折。

冰轉(zhuǎn)折水。簡轉(zhuǎn)折繁。直白轉(zhuǎn)折曖昧。現(xiàn)在轉(zhuǎn)折從前。

只想在大面積陳舊的雪地里，開出一朵溫軟的新棉。

為自己，為深愛著的人。

大 寒

節(jié)氣的書，翻著，翻著，就到了大寒。

大寒，寒氣逆極。氣溫像拴了鉛墜，使勁兒地往下沉。

這時的天色朦朧，中午和早晨區(qū)別不大。滴水無奈成冰，大地鋪著單一的白，覓食的小鳥艱難度日，荒野荒得很僵。不同的植物在集體喊冷。

風(fēng)以凌厲的語言擦亮刀身。

浪漫主義的雪，疲憊地回到現(xiàn)實里。

高緯度區(qū)以陡降的氣溫凸顯性情。瘦身的河流重新思考奔波的意義。

大個子，大嗓門的山林斂氣收神。

大酒量，大手筆的草原醒醉自然。

翻節(jié)氣，很像翻我們自己。

人的一生，也是這樣翻著的。

一頁頁地翻過，才掂出了歲月和自身的重量。才明白，風(fēng)，緣何而來？ 雪，怎樣歸去？

一把銹蝕的鑰匙，打不開眉頭鎖緊的舊歡 ；

一句骨質(zhì)的贈予，卻扶得起倒伏的現(xiàn)在。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天地蒼茫也慈祥。

而此時，這個一懷英雄氣節(jié)的節(jié)氣，正等著我們成為真實而堅強的鐵。

然后，以結(jié)尾的文字指明： 尋找熱源的最近路徑，是直接把最寒的大寒握出汗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