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琪
“生活奪走了你的笑容,我要把它還給你?!?/p>
連小宋和連小小是一對令人羨慕的雙胞胎兄妹,但是最近他們單純快樂的笑容被忐忑不安的神情取代,因為媽媽陷入昏迷一直未醒。爸爸連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忍不住對活潑又文藝的連小小講出了開頭那句話,希望能安慰她,而兒子連小宋已經(jīng)長成一個獨立的小男子漢,連宋覺得安慰他是一件很矯情的事情。
但是,一向乖巧的連小小這次卻不買賬。
“別哄我了,爸爸。我們什么都不要,我們只要媽媽醒過來。”她有些不受控的緊張眼神,讓連宋一眼就能分辨,這話明顯是受到小宋的“蠱惑”。
盛夏,燥熱的空氣中彌漫著旱魃(傳說中引起旱災的怪物)的氣味,使人感到窒息。但是,外灘中學的小小卻對此渾然不覺,講臺上的她正沉浸在對飛行員爸爸的崇拜之中。臺下最前排,比她早出生兩分鐘的孿生雙胞胎哥哥連小宋,第一次發(fā)現(xiàn)妹妹的眼神這么澄澈,仿佛一股沁人心脾的涼風吹入心底,吹散了夏日的燥熱。
“這是我妹妹,她天生就是大明星”,小宋歪著頭一臉自豪地對同桌小周說?;I劃了好幾個月的電影女主角終于有最合適的人選了,對首次執(zhí)導電影的小宋來說,這可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小周,我要拍一部勇戰(zhàn)怪獸的超級大片,現(xiàn)在正式任命你為首席攝影師!”小宋又對戴著彩色眼鏡的小周說,小而美的“劇組”即將誕生。
“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小周驚詫道。
“就在剛才,我已經(jīng)向全班同學宣布了,雖然他們都假裝沒聽見,不過,我很認可你,你是不二人選?!?/p>
“我要看看檔期……”
“喂,我知道你很欣賞佳佳,我們可以請她做女二號?!毙∷蜗蛐≈苌斐鲇颜x之手,模仿大人的口吻道,“年輕人,機會就在眼前,錯過可要后悔一生?!?/p>
“成交!”小周望了一眼同樣戴著眼鏡的佳佳,和小宋握了握手。就在他倆確定合作意向之際,小小也在朗誦中進入忘我的狀態(tài),仿佛她面對的不是同學們,而是正在追云逐浪的飛行員爸爸。她朗誦的是寫給爸爸的詩歌《爸爸是我的驕傲》,小宋和小周趕上了結(jié)尾:
“世上不只有媽媽好,
爸爸一樣是我的驕傲?!?/p>
臺下,綽號“黑子”的楊晨不時發(fā)出嘲笑聲,雖然他裝得若無其事,還是被小宋發(fā)現(xiàn)了。小宋立即向黑子發(fā)射眼刀,并向他比劃拳頭,結(jié)果被老師發(fā)現(xiàn)點了名,這讓小宋郁悶不已。
下課后,學生三三兩兩地在走廊上玩,小小要和其他女生一起玩,結(jié)果,覺得受到小宋挑釁的黑子冒了出來,他一把推開小小。
“我們不和孤兒玩?!焙谧泳拖褚欢赂綦x墻一樣將小小和其他女生隔開。
“我有爸爸,我爸爸是航母飛行員?!毙⌒‰m然有些瘦弱,但底氣十足。
“你爸爸是航母飛行員?我爸爸還是航天員呢!”黑子帶頭哄笑。
“我爸爸在守衛(wèi)祖國的藍天,保護我們。我說的是真的?!毙⌒『芪?。
“你爸爸在天上?他在哪兒?我怎么看見有一片白云飄過?!焙谧蛹傺b仰望天空,忽然一個拳頭揮過來,他剛反應過來,小宋已經(jīng)撲了上來。
“除了白云,我還能讓你看見滿天星!”說著,小宋又是一拳揮過去,并扭頭對小周叫道.“快來個特寫鏡頭?!毙≈苁殖謹z像機,就像攝影師附體一般,立即像模像樣地拍起來。
小宋是那種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將對方擊倒才肯罷休的男生,尤其是感到被侮辱時。倆人扭打在一起,引得女同學尖聲大叫,班主任張琳聞聲趕來,好不容易才將他們分開。
“小宋,你又打人,叫你爸爸來?!睆埩照f道。
“我沒有爸爸?!毙∷螞]好氣兒地說道。
“你說什么?你怎么能這么說?”張琳生氣道。
“為什么每次都找我爸爸?如果打架的是我爸爸,難道你還要到另一個世界找我爺爺不成?”小宋一臉不服,這讓小小擔心壞了,她向老師求情,但也沒能阻止張琳對小宋的“懲罰”——她拽著小宋到校長辦公室,一定要讓小宋低頭認錯。
“這下哥哥慘了。”小小既不安又難過。
小宋卻一邊掙扎,一邊向楊晨喊道:“黑子!”
黑子以為小宋又來挑釁,粗聲粗氣道:“干什么?!”
小宋卻出人意料地拋出橄欖枝:“恭喜你通過本導演的測試,你來演壞人!”轉(zhuǎn)而又對小周叫道:“小周,你已經(jīng)升級為副導演,先給黑子講戲,我現(xiàn)在去找校長,讓他做最大牌的客串?!?/p>
張琳不禁對小宋刮目相看:“哦,大導演,你還要開發(fā)布會嗎?”
小宋則是一本正經(jīng):“老師,我可以請您本色出演?!?/p>
張琳差點兒笑出聲:“先把打架的事情解決了再說?!闭f著,她一把拉住小宋繼續(xù)朝校長辦公室走去,但是,態(tài)度沒有剛才那么強硬了。
小宋倒也配合,跟著張琳:“您看,我已經(jīng)解決了,皆大歡喜。”
此時,黑子一頭霧水地問小周:“他在說什么?”
小周很平靜:“我們有一部勇戰(zhàn)怪獸的超級大片要開機,小宋是導演,他很中意你,讓你來演壞人?!?/p>
黑子有點兒不敢相信,他對著圍觀的女生們問道:“我很像壞人嗎?”
女生們搖頭,黑子突然扮個鬼臉,女生們立即點頭。他轉(zhuǎn)身興奮地問小周:“什么時候開機?我戲癮大發(fā)了呀!”
一道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將黃海和東海分割開來,一半浸染著棕黃色,一半涌動著蔚藍色,兩種顏色的海水就像兩頭怪獸,正在為擴大各自的領(lǐng)地而波推浪擠,你追我逐。此時,以“泰山”號戰(zhàn)艦和“東?!碧柡>瑸槭椎呐灤海诘竭_會合點后,以前者為基準組成單縱隊穿越黃海東海分界線,駛向深海,從空中望去,縱隊所過之處,一道壯麗的白線在藍色海洋上劃開……緊接著,一場海上聯(lián)合搜救演習拉開了序幕……
“姐夫,歡迎回來?!痹凇疤┥健碧枒?zhàn)艦艦尾甲板上,“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方芳此次擔任演習協(xié)調(diào)員,對整裝待發(fā)的連宋敬禮道。
“我也算是回家了?!边B宋溫和而堅定地對方芳回敬了一個軍禮,然后和臨時搭檔張洋一同上了直-9艦載直升機。
方芳目送連宋駕駛直升機平穩(wěn)升空,方才舒了一口氣。雖然姐姐昏迷,家中還有一對雙胞胎,但姐夫連宋還是努力表現(xiàn)得很平靜,方芳為此感到一絲寬慰,這也是她放心把直-9交給連宋駕駛的原因。
在連宋看來,眼下的大海就像一塊藍色酸奶慕斯蛋糕,島嶼就像點綴其上的巧克力點心,不遠處的“泰山”號戰(zhàn)艦似一把陶瓷刀,正在劈波斬浪“切”開這塊只能眼饞的巨型蛋糕。他從口袋里拿出和孩子們在外灘的合影,抿了抿嘴唇,像是在享受孩子們的生日蛋糕。
“好漂亮的龍鳳胎,他們叫什么名字?”海軍戰(zhàn)士張洋瞥見連宋手中的合影照片,好奇地探過頭來?!斑@個是小宋,這個叫小小,他們只差2分35秒?!边B宋說起他倆,總是忍不住露出滿足的笑容。小小給他的感覺就像現(xiàn)在駕駛的直升機一樣,四平八穩(wěn),不會輕易失控:小宋就不同了,他更像自己一直夢想駕駛但卻未能如愿的艦載機,總有一種想脫離地心引力的沖動。
想到這些,他長嘆一口氣,妻子還在昏迷,也不知道他倆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擼起袖子,右手腕上露出一個可視頻的藍色手環(huán),點擊手環(huán)上的方塊屏幕,他想和小宋聊幾句,也好放心一些。但是,多次呼叫,卻一直無人接聽。連宋有些擔心,希望這孩子沒有惹事。
小宋帶著小小、小周和黑子回到外婆家,走到門口他對大家說:“我是你們的導演,現(xiàn)在你們正式進組,一切都要聽我的。”他像個大導演一樣宣布“劇組”成立,得到確認后,決定正式開機。他先是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然后躡手躡腳地指揮“劇組”陸續(xù)進駐第六個場景地——浴室。
“是不是藏著怪獸?”黑子見小宋小心翼翼的,十分好奇。
“噓?!毙∷我娡馄诺纳碛皬膹N房門口一晃而過,生怕秘密被發(fā)現(xiàn)似的,以身遮住身后的劇組成員。
帶領(lǐng)成員們進入浴室后,小宋便開始給小小和黑子講戲,給小周指導拍攝角度,“接下來要拍一場巨輪沉沒的‘特效鏡頭,我希望這段可以一鏡到底。”他鄭重說道。
小周拿著手持相機,黑子在浴缸中放水,小小則把輪船玩具放入水中。就在小小放入輪船玩具時,她戴的“海洋明珠”不小心碰到水,浴缸里的水立即沸騰起來溢出浴缸,頓時浴缸儼然一片海洋,水翻騰起來就像海浪,把輪船玩具全部掀翻了,小宋沒有著急反而興奮起來。
“你是怎么做到的?這個巨浪鏡頭太棒啦,正是我想要的……好了,收工?!彼蛄藗€手勢道,非常滿意地點點頭。
“水還在往外流,停不下來了。”小小發(fā)現(xiàn)腳已經(jīng)被水淹沒。
“完了?!毙∷胃杏X要闖禍了,水已經(jīng)流向客廳。他想用拖把堵住門縫,但是沒有成功?!翱鞄臀叶伦?!”在他的招呼下,劇組成員們臨時變身抗洪搶險的戰(zhàn)士。
“小宋、小小,你們快來吃飯,我給你們做了麻辣小龍蝦?!蓖馄艛[放好晚餐后,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已經(jīng)“水漫金山”。她推開浴室門,無計可施的小宋和劇組成員一個個狼狽地泡在水里。
第二天,一聲悠長的軍艦汽笛聲喚醒了旭日。連宋站在甲板上,極目遠眺,朝霞逐浪飛,日月競爭輝,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按照演習計劃,連宋繼續(xù)與搭檔張洋執(zhí)行海上巡邏任務,而就在他們的飛機升空不久,某海域出現(xiàn)了海市蜃樓。
“連宋,你看那是什么?”張洋忽然驚呼起來。連宋循聲眺望,只見一片高樓大廈懸浮在海面上,就像一座空中小鎮(zhèn)。
“這是海市蜃樓,海上遇到這個可不是好兆頭?!边B宋小時候聽奶奶說過,海上遇見海市蜃樓,常常是海難最容易發(fā)生的時候。
“方位90。,距離90鏈,有一艘漁船遇險,‘海鷹號,命你立即前往救援?!狈椒冀o連宋下達指令?!昂z棥碧栒沁B宋所駕駛的直升機。
接到指令,連宋立即啟動應急預案,駕駛“海鷹”號迅速飛向出事海域,而那片海域正是海市蜃樓發(fā)生地。
海市蜃樓中心,一個漩渦正在極速形成,漩渦向外加速膨脹,卷起的浪頭此起彼伏。位于漩渦邊緣,一艘漁船正在苦苦掙扎,但仍被漩渦強力吸入。船長和船員驚慌失措,面色蒼白,褪色的朝霞映照在他們身上,就像被戰(zhàn)火熏染一般,一片血污之色。
在巍峨的海市蜃樓面前,“海鷹”號就像一只嬌小的蜻蜓,引得連宋不住贊嘆,他想,要是小宋和小小也能看到這難得一見的海景,該多好!這時,仿佛心靈感應一般,他收到小小打來的“秘密電話”。
“爸爸……”小小剛開口,就被連宋興奮的口氣嚇了一跳。
“嘿,小小,趕得正巧,真是太壯觀了!”他說道。
“爸爸,你說什么?”
“海市蜃樓,我正在海上駕駛直升機,看到了傳說中的海市蜃樓?!?/p>
“爸爸,我想看航母,看你飛向藍天的樣子?!?/p>
“我待會兒給你直播……”
“爸爸,剛才你說海市蜃樓,就是像蒲松齡那篇課文《山市》里寫的那樣嗎?”
“山市?我說不準,但是我看到,你要是在,你也會看到,太神奇了,海面上,懸浮著大片的高樓,高樓之間是寬敞的街道,街道盡頭隱約還有山峰……喂,喂?”連宋正要用手環(huán)做一個現(xiàn)場直播,讓小小也能目睹這海上奇觀,但信號卻斷斷續(xù)續(xù),無奈只得放棄。原來是“海鷹”號進入海市蜃樓發(fā)生地,信號受到干擾,被迫中斷。
“看那里!海上無底洞!”張洋驚叫起來。
連宋順著他的指向,發(fā)現(xiàn)“海鷹”號右手邊,一個巨大的“無底洞”正在快速形成,抵近一看,發(fā)現(xiàn)那不是無底洞,而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就像倒置的龍卷風一樣,攪動著千萬噸海水。而在漩渦邊緣,像樹葉一樣的漁船即將被撕裂,船上的漁民看見直升機,發(fā)了瘋似的呼喊起來。
“快救人!”連宋啟動營救方案,將嚇得幾乎魂不附體的船長和漁民用繩梯救到直升機上,隨后迅速離開風力強勁的漩渦。
返航途中,連宋仍然無法聯(lián)系上小小。接近“東?!碧柡>瑫r,他發(fā)現(xiàn)在海中有一片巨大的黑色陰影。一向警覺的連宋立即連線方芳,詢問演習是不是有什么反潛新科目。還沒等方芳回復,黑色陰影已經(jīng)自己浮出水面,原來,那是一個身軀龐大的深海不明生物!
“那是什么東西?”張洋驚呼道。
連宋身體探出艙外,驚訝地盯著上浮的黑影。黑影體形如艦船,但絕不是潛艇,它狀如蛇蛟,巨尾如蒲扇,身上的鱗片隨光線變幻著顏色。雖然它的身軀龐大,但游動起來毫不費力。它浮出水面,徑直向演習的艦船縱隊沖來,這讓連宋產(chǎn)生一絲擔憂。
“快!那東西游過來了……糟了,它要是不拐彎,肯定要和‘泰山號撞上!”連宋駕駛直升機追著不明生物,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張洋緊握手中的鋼槍,汗珠已經(jīng)順著下巴滑落到了胸口。
“那是傳說中的大海怪,可以吞掉一艘巨輪。”渾身被汗水浸透的船長哆嗦著,口中念念有詞。連宋回頭看了他一眼,聽他祈禱道:“祈求媽祖保佑”。
在沿海一帶尤其是東南沿海,漁民出海,或在海上遇到危險時,都會祈求媽祖保佑。相傳媽祖的真名為林默,又稱默娘,被尊奉為海神。
而在“泰山”號的指揮室,方芳臨危不懼,按照預案發(fā)出一系列指令,但是怪獸身軀龐大,游速很快,撞擊已經(jīng)無法避免。
“準備迎接撞擊!”她緊盯全息影像,雖然神色鎮(zhèn)定,但心里還是有些緊張。
幾乎就在怪獸快要撞上“泰山”號戰(zhàn)艦的一瞬間,方芳感覺視野陡然升高,海面下降,緊接著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后拋,然后又向前彈出去,如果不是急忙扶住固定座椅,肯定要被甩出去。方芳驚出一身冷汗,這顯然是巨大的慣性使然——難道戰(zhàn)艦跳起來了?與此同時,怪獸也突然潛入海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沒事吧?”連宋駕駛直升機在半空看得一清二楚,戰(zhàn)艦躍出水面,像是在躲怪獸。這一幕,令他大為驚異。
“我很安全。怪獸呢?”方芳仍未放下戒備。
“它跑了。”連宋駕駛“海鷹”號繞著“泰山”號戰(zhàn)艦盤旋了兩圈,沒有再發(fā)現(xiàn)怪獸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