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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大哥叫春明

        2018-05-12 13:12:16布衣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飯錢張春張哥

        布衣

        我大哥不是親哥,是曾一塊兒下窯的工友。大哥姓張,叫春明。人老實,話不多。你說十句,他說不了一句。找他商量事,要他拿主意。他吭哧半天,說不出青紅皂白,反問你咋辦。結(jié)果沒從他嘴里討出主見,反要他一句你說呢,陷入了另一團糾結(jié)。

        但大哥五大三粗,身強力壯,干工作一個頂倆。下井抬軌道,別人兩個抬一根,他自個兒扛一根。扛截齒,別人最多扛四個,他能扛八個。背塑網(wǎng),別人背三捆,他非要背六捆。多抬不多掙錢,多扛不多掙錢,多背也不多掙錢。但他就是這性格,好顯擺自己。不這樣,好像找不到存在感似的。

        我認識他,純屬偶然。那次,我上班忘帶錢包。沒帶錢包,在班中餐吃不了飯。吃不了飯,就下不了井。我正齜牙咧嘴地急著。張春明見了,說:沒事,碰著我,不缺你吃的飯。那天,我吃了一份菜,三個饅頭。張春明吃了兩份菜,六個饅頭。我吃驚地看著他。他憨笑著說:不吃飽,咋能有力氣干活。張春明全家六口人,爹娘在礦贍養(yǎng),愛人沒有工作,兩個孩子都在上學,生活異常困難。事后,我還他飯錢。他卻拒絕了。他說:你看不起我。我雖然人窮,卻不差一頓飯錢。

        張春明對朋友夠意思,這種夠意思體現(xiàn)在多方面。在工作上,有啥苦活、累活、危險活,他都把別人擋在身后,自己站在前邊。站在前邊,有時候會吃虧。他的臉上、手上、甚至腰上,都有碰著傷著的疤痕。在生活上,誰家婚喪嫁娶,他都沖在前邊,有錢出錢,沒錢出力。我老娘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院做手術(shù)急需用錢。張春明知道了,立即拿出了一千。我說:張哥,張哥,你叫我該咋感謝你呢。張春明說:少廢話,趕緊回家看老人去吧。張春明性子直,是那種八頭牛也拉不回的直。我請假,區(qū)長不準。張春明找區(qū)長理論。區(qū)長說:你是區(qū)長,還是我是區(qū)長?張春明說:你是區(qū)長,難道區(qū)長就不講理了?為這事,我和區(qū)長還沒鬧掰,他和區(qū)長卻勢同水火了。張春明心眼兒實在,和誰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人。有啥事,張春明總是過來安慰我。他安慰人很少說話,就是陪著喝酒、抽煙抑或唉聲嘆氣。雖然解決不了實質(zhì)問題,卻總能讓我找到一種同舟共濟的溫暖。

        后來,煤礦效益不景氣。我決定出去闖闖。啥錢都不好掙。張春明勸我:你不要這山看著那山高。其實哪座山也不高。我不說話。張春明又說:既然你決定了,我啥也不說了。只是提醒你一句,在外混不下去了,甭忘了,你在煤礦還有我這個哥。離開煤礦的時候,張春明去送我。他替我背著行李,滿臉愁緒。那樣子,好像辭職的不是我而是他。臨上車時,他掏錢給我買了一張車票。我要自個兒買。他堅定地制止了我:還是我買吧,以后你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走出煤礦后,我遇到了比在煤礦更大的挫折。在建筑隊打零工時,被掉下的盒子板砸傷了腳面,生活一時不能自理了。我給張春明打電話說起這事。他居然從煤礦風塵仆仆地趕來看我。從以前的煤礦,到我現(xiàn)在工作的城市,少說也有三四百里地。這讓我很是感動,問他:你為啥對我這么好呢。他笑笑,不說話。再問。你不知道,我曾有一個弟弟,在煤礦出事故歿了。那個弟弟和你一樣,黑皮膚,小眼睛,一咧嘴,露出滿嘴大白牙。他說:看到你,我就感覺我弟弟并沒有走,還在煤礦下窯呢……

        他這話讓我熱淚盈眶。我說:如果不嫌棄,你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兄弟了。

        后來,我到一家酒廠做銷售,外出推銷酒,來來回回的,沿途經(jīng)過一座煤礦。那座煤礦是國營大礦,頗具規(guī)模,矸石山巍峨雄壯,井架筆直挺拔,旗幟迎風招展。比我原來工作的煤礦大多了。路過煤礦的時候,我總要靠在窗前凝視煤礦。如果沒有坐到車窗位置,就給人要求換座。

        有人不理解,說:換座干什么?

        我說我想看看那邊的煤礦。

        那人說:煤礦有啥好看的。

        我說:你不懂,我有個哥哥在煤礦工作。說著,說著,煤礦就迎著列車疾駛進了眼簾。我仿佛看見張春明正昂首闊步向我走來,心情一時激動,淚水頓時模糊了眼睛。

        那人好奇地問:好好的,你咋流眼淚了?

        不是流眼淚了。我說,是我想起了那個在煤礦工作的叫春明的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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