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衣衫

攝影/@陳雪驕-vis 模特/@趙小臭

1

唐思走進了虞毅的寢室，無視一干男生的雞飛狗跳，在睡得正香的某人床邊站定、瞇眼，再深呼吸，大聲喊：“虞毅！你給我起來！”

身為主角的虞毅哼哼一聲，傲嬌地轉過身，將被子拉過頭頂，不耐煩地說：“別吵，昨天幫清清布置COSPLAY的會場到凌晨，好累……”說著說著，他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整個人猛地一躍而起：“天啊！今天是不是初賽抽簽？”

今天是WCG（世界電子競技大賽）初賽抽簽的日子，他們努力了那么久，就為了這一天，而他竟然在這天沉淪在夢鄉(xiāng)里！可要她罵他，她做不到，哪怕他列舉出千種理由，她此刻都有立場罵他，唯獨幫林清清的那個理由，她罵不出口——林清清是她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虞毅是她最喜歡的人，沒有之一；林清清是虞毅最喜歡的人，同樣，沒有之一。三個“之一”加在一起，讓她罵不出口，也做不出假裝八卦詢問進展的樣子，她只能選擇緘默，一聲不吭。

顯然，唐思的沉默讓虞毅誤會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雞窩般的頭發(fā)，問她：“能補抽嗎？我可不想再等一年。”

望著他，唐思扯了扯嘴角，笑容假得連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別急，我逗你玩的，我替你抽了一個號，你別在初賽那天遲到就行?！?/p>

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哀怨地望著她：“你再開幾次這樣的玩笑，我就可以提前跨只腳進棺材里了。”

“行，我順便幫你把另外一只腳也塞進去好了?！碧扑家荒樥J真地點了點頭，像在思考著可能性，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

走出男生寢室，唐思嘴角邊揚起的弧度漸漸隱沒。人只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會注意形象，而他向來不在意把他糗的一面展現(xiàn)在她面前。

2

唐思和虞毅在高中時期就認識了，認識的過程……嗯，唐思表示比較扭曲。

那年，唐思上高二。班主任管得很嚴，上課說話他管，下課睡覺他管，連早讀前吃個早點他也管！唐思坐在臺階上一邊吸溜著手里的炒面，一邊暗自腹誹。

“我終于知道我們班的紀律分是怎么扣掉的了?！闭谶@時，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唐思猛地一頓，一口炒面梗在嗓子里上不來下不去，還有長長的一根掛在她的嘴角沒吸進去。她緩緩地抬起頭，逆光下，男生容貌模糊，唯獨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她手中的炒面。她不自在地將炒面往懷里挪了挪，再次低下頭去，劇烈地咳嗽起來。

嗆住的辛辣感這才涌了上來，伴隨而來的是尷尬和窘迫。高二（3）班的班長虞毅誰不認識，可她偏偏挑在了三班樓梯旁吃炒面。

“我其實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們班的地理位置太好了，老師從來不經(jīng)過這……”唐思還在絮絮叨叨地解釋什么，站在她面前的虞毅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后迅速在她旁邊坐下，從懷中掏出游戲機，手指歡快地在上面移動著，剛剛一本正經(jīng)的憤恨神色像是她眼花。

“唐思對吧？我知道你的，據(jù)說你的《魔獸爭霸》玩得挺好，還準備去參加WCG。”虞毅自然而然地將游戲機遞到她的面前，說：“我自己編了一個WCG的模擬，跟我玩一局？”

聽到“WCG”三個字，唐思的身體有一瞬間不自然的僵硬。WCG，那曾是她心中的憧憬和目標，然而在那一天，WCG和那個人在她心里一起破碎，從此再也沒有憧憬。他的名字和WCG，連提起，對她而言都是一種噬骨的疼痛。

仿佛看出了唐思的心思，虞毅故作兇狠地瞇著眼，亮出小虎牙，說：“不比我就向你們班主任舉報你?！?/p>

他的唇角還帶有微微的笑意，完全沒有威懾力，偏偏唐思就鬼使神差地接過了游戲機，看著滿屏的城墻和士兵，點了雙人PK。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懷揣著憧憬站在山腳仰望，明明內(nèi)心很脆弱，卻偽裝得很堅強，等待著最后的超越。

20分鐘后，虞毅看著屏幕目瞪口呆，因為是他自己編的程序，所以不僅會顯示誰勝誰負，還會顯示他自己做的比分系統(tǒng)。右上角那慘不忍睹的鮮明對比，讓人目不忍視。

看著他傻愣愣的模樣，唐思不知道怎么就擺出了一個變態(tài)式的蒙娜麗莎微笑：“騷年，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個道理你怎么不懂呢？”

3

從那天起，虞毅就開始纏著唐思。虞毅所在的高二（3）班離唐思班的教室比較近，所以他每天都會定時地來騷擾她：早操后給她一塊蛋糕，下課后有意無意地站在他們班門口問她要不要打水，運動會比賽前向她撒嬌，要她遞水、加油……他做這么多的目的無非就是希望她能再陪他比一場。

唐思不明白，為什么虞毅會這么執(zhí)著，就像她不明白，為什么當初她會那么傻。但是面對著同學們越來越曖昧的眼神，唐思終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再陪我比一次?！?/p>

“我已經(jīng)陪你練過很多次了，等你把技術練好了再找我！”

“最后一次?！?/p>

“免談！你上一次也是這樣說的！”

“為什么你那么害怕看到有關WCG的東西？”

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兩人相對沉默，一向嬉皮笑臉的虞毅板起了面孔，一臉嚴肅認真：“你還記得上次月考的英語閱讀題嗎，圖書館那篇？”

見唐思沒有說話，他繼續(xù)說：“有個建筑師設計了一座非常完美的圖書館，但是每過一年它就會下降幾英寸，最后這座圖書館被定為危房?！鳖D了頓，他說出了最后一句，也是唐思最不想聽的一句，“建筑師忘記計算書的重量了?！?/p>

“前后有什么聯(lián)系嗎？”她裝作不明白。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顧佑不是唯一，你再喜歡他，他待你也不是真心的，就算沒有那件事，屬于你的圖書館終有一天也會坍塌?！?/p>

“顧佑”兩個音消散在空氣中，又凝聚起來回響在唐思耳邊，她整個人的神經(jīng)繃成一條線，虞毅后面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聽見，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在她眼前。

那年她上初三，為了減輕自己臨考的壓力，她常常在下了晚自習后去學校旁邊的網(wǎng)吧玩一會兒游戲，最喜歡玩的就是《魔獸爭霸》。

有一天晚自習放學后，班主任拖了一會兒堂，等她趕到網(wǎng)吧時，發(fā)現(xiàn)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男生。網(wǎng)吧里玩游戲的人很多，可是那個男生只是坐在那里操控著鍵盤，十指交錯著飛快破壞城池的樣子，就像是游戲里面的王。那個人就是顧佑，年少時的輕狂夾雜著認真，專注的神情讓她動了心。

于是，唐思開始在學業(yè)之余苦練《魔獸爭霸》，以此來接近顧佑。然后一切順利得可怕，他們升上同一所高中，她告了白，顧佑點頭同意，他們成為情侶。她每天都像做夢，直到有一天，夢境被顧佑親手敲碎了。

現(xiàn)在，“顧佑”兩個字被虞毅提起，又再次在她腦海中回蕩、咆哮，像一把刀，切斷了她的理智，割開了她自以為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她嘲諷地看著虞毅，大聲笑著掩飾難過：“于是呢？你是在告訴我只靠幸福譜寫的童話不存在，是嗎？”

等不及虞毅回答，唐思就落荒而逃，沒有聽到他低聲的回答。那個回答在空曠的教室中不斷回響：“沒有童話會直接寫上‘幸?！瘍蓚€字?！?/p>

4

林清清這次的COSPLAY在他們的初賽前，作為好友，唐思想，自己怎么著也要去捧場。

可她沒想到，虞毅竟然比她去得還早。

黃色的假發(fā)映襯著笑容，清澈的雙眸溢滿了誠摯，唐思微微一滯，看向自己中規(guī)中矩的黑發(fā)和校服，笑了。好巧，他COS的是動漫《無頭騎士異聞錄》里的紀田正臣，而她剛好COS的是里面的龍之峰帝人。

正準備上前打招呼，唐思突然看到了從角落COS出來的林清清，一身病號服，亞麻色的短發(fā)。唐思的笑容瞬間就僵硬在了嘴角——林清清COS的是三島沙樹。動漫里，正臣和帝人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和沙樹卻是戀人。就像他們之間的關系，她和虞毅是朋友，那么多年來依然是朋友，與愛情無關。

她只是不明白，如果虞毅喜歡的是林清清，那么高中時為什么還要招惹她。這世間最殘忍的事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在給了別人溫暖后又漠然地將溫暖撤走。她看著遠處的那兩個人，怔愣了一會兒，想起了他們的高中時光。

她記得自從那次因為顧佑，她和虞毅吵了一架后，兩人之間都尷尬了許多，連虞毅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次數(shù)都變少了。

本來這樣安穩(wěn)的高中生活才是唐思想要的，但偏偏不被命運容許。唐思最不愿意見到的人到底還是站在了她面前，顧佑仍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神態(tài)，說：“唐思，我們繼續(xù)交往吧。”

她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林清清氣得笑了：“顧佑，你以為你是什么人？當初你是玩玩，我家唐思也是玩玩，怎么，你現(xiàn)在想認真了？可是，不好意思，她不想玩了。”

唐思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怎么應對。從前的她自信漂亮、成績好，可自從和顧佑分手后，她開始暴飲暴食，身材已經(jīng)有些走樣，學習成績也大幅下滑，她不知道顧佑現(xiàn)在找她是什么意思。

千種滋味涌上心頭，面對著顧佑，唐思有些難過，有些憤怒，有些奇怪，但是獨獨沒有的，是她幻想過無數(shù)回的他們重修于好的欣喜。她還沒想好說什么，一道人影沖了出來，直勾勾地給了顧佑一拳，是虞毅。

“有些事玩一次就夠了，別太過分?！庇菀銗汉莺莸厝酉逻@句話，拽著唐思的手走開了。

金黃的陽光傾瀉而下，并肩的身影在樹蔭的光隙中穿梭。唐思輕輕甩開他的手，笑著說：“別這樣，我會誤以為你想追我?！?/p>

“怎么可能？”虞毅抿緊了嘴唇。

她也沒在意，繼續(xù)說：“你知道我和顧佑是怎么分手的嗎？”

那天，她下課后去顧佑班里找他，遠遠地，卻聽見一道溫柔卻堅定的聲音：“顧佑，我喜歡你。”

周圍頓時一片狼嚎：“顧佑，你都有優(yōu)等生了，連軟妹都不放過，太過分了。”

唐思屏住呼吸，想聽顧佑的回答。青春時期的少女總是懷著不切實際的夢，認為自己愛著的那個人也會很愛她，無論怎樣都會始終如一地對她。可是她不知道有時候沒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自以為是只會摔得更狠。

等她知道了這個道理時，顧佑的回答已經(jīng)說出了口，像一把尖刀呼嘯而過，直刺胸膛。他說：“是她跟我告白的，我又沒說過喜歡她。”

仿佛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對于當時的唐思來說，整個世界黯然失色。

“然后呢，他今天不是又找上你了嗎？”

虞毅的聲音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唐思沒有發(fā)覺。她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說：“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不是每個故事都有然后的。”

或許顧佑當初說的那番話只是為了少年那固執(zhí)的自尊，又或許是真的沒有喜歡過她，但無論怎樣，此時都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

周圍coser的喧鬧聲打斷了唐思的回憶，她抬頭望了望遠處的虞毅，少年的側臉安靜美好，一如從前。然后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5

初賽是一回合的賽制，失誤了就會再次延遲一年的等待。唐思在心里默默地給自己打氣，只要初賽通過，就去告白，她不要再等待了。

有些事做一次是勇敢，做兩次是傻子，可不做一次傻子，就永遠不會知道回頭。

高二下半學期，在虞毅“英雄救美”后，唐思和虞毅的相處方式就像硬生生地調(diào)了一個方向。她開始努力學習，開始控制飲食，不過一學期就效果顯著。她總是去高二（3）班找虞毅，他也還是一直想和她進行WCG的PK。

但只要唐思談及“喜歡”之類的話題，虞毅便會立刻閉口不談，甚至在問他高考打算填什么志愿時，他也打著哈哈。本來唐思以為他是還沒想好報考什么學校，可是隔天就從林清清嘴里知道了他理想的大學。

原來不是沒想好，而是所面對的人不同。

想起以前的往事，唐思一個愣神，手下就按錯了鍵，對手抓住機會開始反攻。

千軍萬馬在對峙，她搭起的城池在一點點地被摧毀，比賽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是贏是輸就取決于現(xiàn)在，她的額前覆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手指敲得飛快，還巴不得再快一點。

“比賽結束，中國A組的唐思勝出！”機械的電子音響起，面對屏幕上對手倒塌的城墻與房子，唐思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松弛下來，眼眶有些濕潤。

虞毅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戲謔地笑說：“退步了吧？才初賽而已，就打得這么艱難。”

幾年的時間過去，虞毅的水平也越來越高，到了現(xiàn)在，唐思不得不承認他的水平已高出了她。

“喂，不管怎么說都贏了啊，”一旁的林清清也搭上了她的肩膀，“今晚我請客下館子，慶祝你們倆首戰(zhàn)大捷！”

唐思點了點頭，望著并肩而立的二人，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再怎么否認，這兩個人看上去也還是很般配。

唐思伸了個懶腰，不著痕跡地避開了林清清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伸個懶腰，假裝松了一口氣：“晚上我可要放開了吃，清清你等著大出血吧?！?/p>

虞毅喜歡林清清沒錯，可就像虞毅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一樣，林清清也不知道虞毅喜歡她，他們?nèi)齻€就像一個無法解開的環(huán)，誰也沒比誰好過多少。

唐思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東西。

不去做的話誰也不知道結果，就算撞上南墻會痛，她也堅決不會回頭。

6

唐思想了很多種告白的方法，當面說、QQ留言、寫情書，但似乎每一種都不夠完美。

她苦惱地抓著腦袋，一頭撞在書桌上，以前跟顧佑告白的時候怎么沒那么麻煩。

林清清跟她住一個寢室，見她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瞬間了然：“又要戀愛了？”

“什么又要戀愛??！我是又要去作死了?！碧扑枷肫鹱约汉陀菀愕牡谝淮我娒?，撇了撇嘴：“你說，是不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瞎想什么呢！”林清清以一種很男人的方式拍上了她的背，力道之大，估計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那個總是COS蘿莉的萌妹有這樣可怕的怪力，“看上哪家漢子了？告訴姐姐，保證幫你搞定。”

唐思苦笑了一下：“那個人你也認識，跟我們還是高中同學?！?/p>

答案昭然若揭。

林清清卻支吾起來：“虞毅的話，這個還是要你自己去比較好……”

唐思輕輕皺起眉頭，以往的片段浮現(xiàn)在眼前：虞毅告訴林清清他的高考志愿，虞毅幫林清清布置COSPLAY會場，林清清去為他的初賽加油……

過去的時光是毒，回憶成癮，每一次都是遍地心酸。她再怎么偽裝堅強，也不過只敢懦弱地逃避。她只能輕輕地仰起頭，掩藏好所有的情緒，輕聲說：“我突然想起來了，學生會要我過去一趟。”

她一直在逃避，說得再好聽，面上表現(xiàn)得再彪悍，到了真正要面對的時候也只會逃避。

膽小鬼。她輕輕罵了自己一句。

五月的夜晚微微泛涼，她想起當初看到虞毅和林清清高考志愿表上一模一樣的大學名字時，那種被欺瞞、被背叛的感覺，她是真的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于是她轉身奔向了虞毅的寢室，她怕自己速度再慢一點就沒有勇氣了。她已經(jīng)等不到復賽了，時間的鴻溝很可怕，她付不起一點賭注。

她把正在玩游戲的虞毅拉了出來，說：“我們再來一次雙人PK吧。”

“這么晚了，你發(fā)什么瘋……”望著唐思堅定的神色，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無奈地嘟囔了一句：“好吧，再來比一回，反正舍命陪君子，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p>

裝有他自己編制的WCG模擬的游戲機他一直隨身攜帶，選中地圖，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他們最熟悉的冰雪場景，“暗夜”和“不死”兩個種族對立著，一個砍殺就會伴有分數(shù)的出現(xiàn)。

直覺告訴虞毅，唐思今晚不大對勁，可為什么不大對勁，他想不出來。他所能做的只有認真對待這次比試，每一次的攻擊都帶著狠勁，每一次的防守都滴水不漏。不過二十來分鐘，勝負就已經(jīng)分出來了。

唐思松開游戲機，掌心有些黏膩。她是盡了全力去PK的，但當初壓倒性的優(yōu)勢已經(jīng)不再，虞毅進步很快，大多數(shù)的PK都是他贏了。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已經(jīng)站在了需要她仰望的高度。被摧毀的城墻放大在她眼前，上一刻施放的一個又一個華麗的技能像是在嘲笑她。她輕輕撥了撥劉海兒，一句話沒說，轉身離去。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很多東西早已變得面目全非，她所牽掛的，或許毫無意義。

7

那天晚上之后，唐思像是消失了一般，手機關機，請假離校。復賽迫在眉睫，虞毅急得團團轉，卻不知道去哪兒找她，

幸好，在復賽當天，唐思出現(xiàn)在了會場上，整個人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她拿起耳機戴在耳朵上，沒有和虞毅說一句話，仿佛整副心神全放在了比賽上。

虞毅望著她，嘴唇張開又閉緊，閉緊又張開，反反復復好幾次，終究還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全國先要進行一次篩選，再選出幾位代表去參加WCG。不巧，這一次他們倆是對手，一個晉級，就代表著另一個要退出。

兩個人都對對方過于熟悉，彼此的招數(shù)、布陣，搓技能的習慣都互相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這場比賽反而沒有一個人輕舉妄動。

唐思有條不紊地操控著士兵，士兵排列的方式令虞毅微微皺眉，這種方式他是第一次看到。作戰(zhàn)的方式有很多種，被大神用爛的基本上是比較穩(wěn)妥的方法，可是唐思用的這一種，虞毅一次也沒看到過，他從沒看過有人用這種作戰(zhàn)方式，也從沒看過唐思用這種作戰(zhàn)方式。

其實唐思一直是一個比較守舊的人，她所習慣的方式只有那老舊的幾種，所以，縱然她搓技能的水平很高，但在追上了她的速度之后便很容易取勝。

可這一次，虞毅突然沒有了把握。

但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唐思布下的士兵雖然陣列奇怪，可幾乎沒有防御和攻擊能力，她的城鎮(zhèn)在一點一點地消亡，一點一點地被毀滅。

看臺上的觀眾發(fā)出一片唏噓之聲。

虞毅忍不住探頭看了一下唐思，她面沉如水，完全看不出表情。

比賽終究還是有結束的時候，唐思輸了。她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站起身摘掉耳機，點頭致意后就準備離去。虞毅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語氣中是抑制不住的憤怒：“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唐思掙脫了他的手臂，大聲說：“我用自己的方式比賽不行嗎？”

“你的方式？你這幾年中哪一次用過這么消極的作戰(zhàn)……”虞毅手指著屏幕，突然噤了聲，只見在唐思那一方，倒下的士兵圈起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他急忙轉身，只看到唐思消瘦的背影。

8

虞毅是在學校后花園里的假山后面找到唐思的，她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里，肩膀一抽一抽的，虞毅看著好氣又好笑。

他走上前，一屁股坐在她旁邊，說：“你不跟我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么？”唐思手足無措地把沾滿淚水的紙巾揉成一團扔掉，“你喜歡的是清清，不是嗎？”

“清清？”虞毅蹙緊了眉，他發(fā)覺他有點不能理解她的大腦回路構造，“為什么我喜歡的是林清清？”

“我的第六感?！碧扑汲橐f出了理由。

聽完后，虞毅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他只能狠狠地揉亂她的頭發(fā)，說：“林清清之所以會跟我填一樣的高考志愿，是因為你曾經(jīng)說過要和她上同一所大學?！?/p>

“你幫清清布置會場到凌晨。”她愣愣地說。

這么呆、這么好欺負的唐思可不多見，虞毅繼續(xù)使勁揉著她的頭發(fā)：“朋友之間的幫忙而已，即使不是她，我也會這么做的。”

“你跟清清COS情侶！”看到一點苗頭的唐思開始豎起了手指，不依不饒。

“那只是巧合。”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還記得高中時我說的圖書館的那個故事嗎？”

“圖書館？”她微微一愣。

“高中的時候，我只是恰好出現(xiàn)在了你身邊，我經(jīng)常想，如果當時出現(xiàn)的不是我，你會不會喜歡上那個比我先出現(xiàn)的人?！庇菀爿p輕勾起嘴角，笑容無奈，“其實當時顧佑在班里說出那句話時，我也在，我知道你承受了多大的委屈，所以也知道你或許只是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你在水中撲騰了太久，一旦發(fā)現(xiàn)可以攀附的東西，就會緊抓著不放了。那不是我要的感情，我不希望你在未來會后悔?！?/p>

明白了緣由，唐思的嗓子突然就酸澀刺疼了起來，她勾勒出了所有的計劃，唯獨忽略了虞毅所擔心、害怕的真心，就像那位建筑學家，他設計了一座完美漂亮的圖書館，卻忘記了計算書的重量，一天又一天，總有一天圖書館會塌。

她眼眶中溢滿了淚水，但依然努力尋找著他的身影，她一字一頓，認真地說：“虞毅，不是你就不行?！?/p>

不是他就不行，如果不是他，她或許到現(xiàn)在依然不敢玩自己喜歡的游戲，或許到現(xiàn)在依然放不下顧佑，或許會一直自暴自棄下去。因為種種巧合，她喜歡上了他，可也只是因為他，那些巧合才變得美好起來。

虞毅輕輕擁著唐思，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說：“嗯，我知道了。我不會再逃避，你也不要再胡思亂想?！?/p>

圖書館設計的最后階段終于完成，這回沒有忘記計算書的重量，圖書館再也不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