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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蘆葦

        2018-05-07 07:06:52鄭玉超
        初中生世界·八年級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葦草百態(tài)菜場

        鄭玉超

        春風(fēng)剛吹起的時節(jié),家鄉(xiāng)的蘆葦就悄悄地,從河岸上、溝渠邊,甚至荒野酥軟的泥土里探出頭來。起初,并不急,像是選手競賽前的熱身,慢慢地攢著力量,蓄勢待發(fā),才過三五日,就一個勁地猛躥,齊嶄嶄長高了許多。

        小時候,臥在溝坎上,將耳朵緊緊貼著嫩小的葦尖兒,我靜靜閉上眼,努力去聽它拔節(jié)的聲音,可惜不曾聽到過。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薄对娊?jīng)》里的蒹葭,就是蘆葦,在古代它有著如此唯美的名字。這讓我遙想當年,那秋風(fēng)里飄搖的或乳白或粉紅或淡青的葦花,它正搖曳著婀娜的身形,從歷史的塵煙里悠悠走來。

        蘆葦是有腿的,會行走。它經(jīng)春秋、歷五代,跨唐宋、走元明,踩著晚清、民國的車轍,縱橫八萬里,捭闔五千年,一路走到了今天,似乎一刻也沒停下過腳步。仿佛,在蘆葦?shù)男闹?,沒有抵達不了的地方。

        然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真正懂它。

        30多年來,我一直以為蘆葦只是像我一樣的鄉(xiāng)野鄙夫,生長在鄉(xiāng)村,喝著鄉(xiāng)間的河水,枕著鄉(xiāng)間的土地,與繁華的都市無緣。

        直到十多年前,我去省城出差,會議的地點位于古都南京的西北角。出了中央門汽車站,我換乘公交車前往。到了大城市,我一般選乘公交車,誠如著名作家王太生所言,“劇場與菜場,一個雅,一個俗;一個官方,一個民間。到一個城市去,我喜歡留意那里的劇場和菜場,劇場上演人生百態(tài),而在菜場,更容易打量一個地方的鮮活生活?!?/p>

        在我看來,公交車雅俗兼具,像劇場也像菜場,從中可以窺見人生百態(tài)和世間冷熱。

        車走車停,我倒忘了身邊的世界。那一刻我靜靜地坐著,隔著玻璃,瀏覽車窗外的風(fēng)景。突然,我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住了,駐留在一處深秋的風(fēng)景里,那是一簇簇抱成團的蘆葦,生長在路中央水泥圈定的淺池塘里。

        那一閃而過的風(fēng)景莫名地感動著我的心。

        那幾簇蘆葦,正揚著花,在秋日的余暉下,隨風(fēng)飄搖。遠離了鄉(xiāng)土,沒想到蘆葦依然恣肆地生長著,那葉片,那個兒,那花穗,與鄉(xiāng)下的蘆葦比,毫不遜色。許是進城有些時日了,樸拙的顏色已完全融于城市中了。

        我想起了余光中老人的那首《鄉(xiāng)愁》。那些枝葉葳蕤的蘆葦,不知是否也和游子們一樣,故土難離,念念不忘曾經(jīng)遠在鄉(xiāng)下的家園呢?

        蘆葦?shù)募覉@啊,是和水土緊密相連的地方。

        多少年前,三閭大夫屈原投身汨羅江。如今,每年端午,人們包粽子,葦葉飄香,便是以蘆葦特有的內(nèi)涵紀念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屈原。

        蘆葦?shù)那閼咽呛裰氐?,深沉的,博大的。別看它身形瘦削,可它的根系往大地深處鉆去,緊緊匍匐在大地母親的懷抱中。它經(jīng)得住狂風(fēng)暴雨,決非墻頭草,風(fēng)一吹就倒,也不像苦菜、拉拉藤等野草,手一拔即起。它從不張揚,鄉(xiāng)間常用它來修繕房屋,壓在黛青色或橘紅色的瓦片下,也和茅草一樣,默默地大庇天下寒士。這讓我對“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的始作俑者感到悲哀,不謳歌它的高潔倒也罷了,何以心存敵意,費盡心機來詆毀?

        在國外,人們對蘆葦?shù)某绨菀灿袝r日了,中空挺拔的蘆葦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純潔的少女。

        在非洲南部君主制小國斯威士蘭,每年八九月間都要舉辦傳統(tǒng)的蘆葦節(jié)。節(jié)日里,來自全國各地的少女們身著簡便服飾,甚至腰胸和下身只圍少許遮羞布,她們手持蘆葦,聚集在王宮附近載歌載舞,縱情狂歡,來表達對王后的崇敬之情。

        千百年來,這些行走著的蘆葦啊,附著了人們太多的情感。法國哲學(xué)家帕斯卡爾在他的《思想錄》中寫道:“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考的葦草?!边@個比喻很貼切,充滿一種禪意,也有著矛盾和對立?!对娊?jīng)·秦風(fēng)》里的《蒹葭》關(guān)于蘆葦?shù)拿枋?,也給人生命的震撼。可見,對于蘆葦而言,它一直是有情感、會思想的植物。

        如今,沿著小城邊的河岸漫步,我又一次將目光投向蘆葦,那是令我尊崇和敬重的蘆葦。夕陽下,我仿佛聽得見它內(nèi)心深處的聲響,那是對生命的呼喚……

        (選自2017年第9期《火花·綜合文藝版》,本刊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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