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在動身去丹巴前，幾個戰(zhàn)友把我領到一幅四川地圖前，說是走“成都——四姑娘山——丹巴——新都橋——康定——成都”的環(huán)線。我忍俊不禁，那指點江山的架勢，像紅軍研究戰(zhàn)略部署。

車程有些漫長，隨著海拔漸高，我有了高原反應——嗜睡，連翻越四千多米的巴郎雪山也渾然不覺，朦朧中只感覺冰冷，趕緊翻出毛衣套上?；秀遍g車停了，司機說“方便一哈”，我正憋得難受，一躍而起，慌張找了個地兒，“解決”后一抬頭，才發(fā)現幾步外竟是萬丈深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抹了抹發(fā)虛的冷汗。

車快到丹巴的時候，我的頭一直掛在窗外，那種渾然天成、逶迤磅礴的美，讓我體會到什么叫大美不能言。天不能再藍，云不能再白，清澈的江水流過開滿野花的草地，看一眼就醉了。車就像在海面上漂浮，有時覺得已走到天邊，可一拐彎地平線卻在遠方。在離天空很近，離塵世很遠的地方，好像在夢游，實在受不了引誘，我和戰(zhàn)友瘋癲地下了車，跟幾個背包客一起徒步而行。

藏寨沿著起伏的山坡迤邐而建，錯落有致地散落在綠樹掩映中，墨爾多神山雄奇蒼勁，云霧繚繞的山谷，白角紅檐的藏居，原始而秀美。我癡癡地盯著雪山、碧空、流云，整個人都在亢奮的狀態(tài)，忍不住放聲歌唱，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兒，這是平時衣冠楚楚、彬彬有禮的我想做而不敢做的。在正午驕陽下暴走了三個小時，因為沒涂防曬霜，臉開始灼熱泛紅，同行的驢友笑我們是“紅二團”的，不過他們的樣子不比我們好看，可以和我們整編成“紅四團”。

到了縣城，在青年旅社安頓，外國游客不少，來自世界各地，我佩服這些人的體質和探險，用很爛的英語跟更爛的漢語交流起來。旅社的老板不是本地人，老牌驢友來到這里，竟被牽絆住了，和幾個朋友做起生意，閑時扛著相機到處轉悠，或者坐在原野上發(fā)呆。據老板說，丹巴的夏夜，躺在床上滿天星星，要是月亮走到你窗前，入睡就有點困難了，我眼巴巴地聽著，似乎在聽童話。

丹巴素有“千碉之國”之譽，或三五個一群，或獨立于山頭，集中的地方，數十座碉樓，有“刺破青天鍔未殘”的壯美。碉樓一般為方柱體，也有五角到八角的，高度一般不低于十米，多在三十米左右。碉樓的用途不一，有用作戰(zhàn)爭的防御碉，傳遞情報的烽火碉，有用來求福保平安的風水碉，避邪祛祟的伏魔碉。建造古碉一事，可追溯到千年前的東女國，《舊唐書·東女國》載：“西羌無別種，俗風女為王”，“其境東西九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大小八余城，王居名康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船以渡”。

在甲居山寨，我們喝了青稞酒、酥油茶，吃了奶酪和草烤粑粑，味道都很濃烈。有幸目睹了宰牛，幾個剽悍的藏族漢子三兩下就將牦牛放倒在地，沒用牛刀，用繩子纏住牛的嘴鼻窒息而死。看著燉得半生不熟的砣砣肉，我拿起藏刀割下一塊，嚼了嚼，嗯，好吃，覺得以往吃的只叫“菜”，而不叫“肉”。雖然身邊還掛著滴血的肉塊，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一切都那么自然。

康定的漢子，丹巴的美女，遠近聞名。據說“美人谷”的女子，不怕風吹，不懼日曬，勞動之余稍加洗梳便風韻畢現，冰肌玉膚永遠含煙凝碧，豐腴體態(tài)永遠婉轉含情。據說丹巴女子是西夏皇族后裔，王朝滅亡時有大批后宮嬪妃從寧夏逃到這里。我們在“美人谷”，只看到了老人和小孩，原來美人都不在家，一長成就被外地賓館請去了，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會回家。

我們帶著遺憾回到城市，骨子里的那點野性不再顯山露水，但還能觸到丹巴起伏的呼吸，仿佛一回頭，它的樸野、芬芳，依然親近在唇齒，像一場野性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