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生
染染剛出生那會兒,許茉不過二十四歲,也就是個半大的姑娘。染染一哭,許茉哄不好,心里又著急,便跟著不知所措地哭起來。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哭成一團,誰都哄不好。
那時,葉衍南正籌謀收購一家A股上市公司,忙得不可開交。聽母親在電話里頭說起家里的事,二話沒說,拋下一桌開會的人就回到了家。
哄好小的,再哄大的。
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以至于很久以后,久到葉衍南和許茉都勞燕分飛的時候。
葉家還流傳著一句話:“先生養(yǎng)了兩個女兒,一個是染染,一個是太太。”
染染滿六個月的時候,情況終于穩(wěn)定下來。
許茉摸清了哄孩子的方式,也就得心應(yīng)手多了,只不過偶爾碰上解決不了的問題時,還會一股腦兒地給葉衍南打電話,尋求解決的辦法。畢竟在她看來,就如同當年發(fā)覺意外懷孕時打電話給葉衍南要打胎錢,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一直涇渭分明,因此關(guān)于染染的任何事,他們也理所當然地AA制。
只不過她并不知道,她所有的行為,在葉衍南看來,卻是一種變了味道的依賴。而他,也很接受這樣的依賴。
最近,許茉愛上了刷“八卦社區(qū)”,里頭一堆棄婦的哭訴、丈夫的出軌、抓小三的經(jīng)歷,讓她最終醒悟,葉衍南絕對是靠不住的。她決定了,她要告別閑得發(fā)慌的富家太太生活,她要考研,她要靠學歷改變?nèi)松?/p>
于是,在染染剛滿半歲的時候,許茉踏上了考古學考研之路。
臨考的那幾天,許茉狀態(tài)不佳。
許茉喜好瓷器,葉衍南聽說臨市有一場宋朝瓷器展,便索性帶她去散散心。
展廳里陳列的品目繁多,但許茉的眼神一直緊緊地盯著展廳中央的產(chǎn)自汝窯的天青色瓷瓶。
許茉將臉貼在玻璃上,來回地端詳這瓷瓶,連連感嘆:“這天青色燒得可真是不錯?!?/p>
“你懂得看成色?”
瞧她一臉專注,葉衍南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
“當然。”她回頭瞪了他一眼,“一整年的專業(yè)課學習,絕對不是白學的!”
“愿聞其詳?!?/p>
“你知道天青色只有在什么時候才能燒制而成嗎?”
“不知道?!?/p>
她湊到他跟前,踮起腳,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潮熱的。
“葉衍南你怎么那么笨?!闭f起自己的專業(yè),她臉上寫滿了驕傲,“是陰雨天。”
聽她笑,聽她鬧,他眼底只有寵溺。
“傳言,宋朝汝窯燒制的瓷器,因釉料配方在燒制過程中會產(chǎn)生窯變,所以十分稀缺,全球僅存七十余件。而品相純正的汝窯瓷器,只有一種顏色——天青色。上等的天青色只有在陰雨天,才能燒制出來。因此,天青色是在等煙雨?!?/p>
她認真地解釋,他認真地聽。
此時,仿佛應(yīng)景一般,展廳中忽然響起了《青花瓷》的樂調(diào)。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望向展廳里,許茉來回逡巡的俏麗身影,葉衍南突然很想告訴她……
天青色在等煙雨,他何嘗又不在等她。
等她忘記那個她一心惦記著的窮小子周錦程,等她放下一切防備依賴他,等他的小瞎子全身心地成為他的葉太太……
彼時,許茉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葉衍南的停留,著急地回過身去,難得熱情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路嘀咕:“葉衍南你還杵這兒干嗎?還不趕緊往里頭走,我趕時間回家復(fù)習呢?!?/p>
許茉皺眉埋怨的可愛模樣,被葉衍南盡收眼底。
葉衍南想,煙雨不逢時,天青色尚且等了多年。
無論如何,他都得等一等。
況且,他的小瞎子也不過是夜盲,又不見得心盲。
他總歸等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