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婷婷

編輯|金焰

造型|逛逛

化妝|俞釵釵

如果從當代作家中挑選一個“時代的文學書記官”，那非方方莫屬。

——奧迪說

現(xiàn)實的諸多殘酷常常被避而不談，歷史的幽暗處又禁忌重重，但方方依然試圖在這個時代尋找容身之所。以一個作家的身份，62歲的她一邊坦率地記錄著歷史，一邊憤怒地參與著現(xiàn)實。

她說的話就是她的意思

62歲的方方女士坐在一排化妝鏡前，額前的頭發(fā)被發(fā)夾固定在頭頂，整張臉交由化妝師涂抹，畫眉，涂眼影，夾睫毛，打粉底，畫腮紅，這些都是作家方方從未嘗試過的。11月8日早上9點半，方方在攝影棚接受了《人物》雜志的拍攝。在得知需要化妝時，方方在微信里發(fā)了一個流汗的表情，隨后又強調(diào)了對服裝的意見，“我完全不適合穿正經(jīng)服裝?！边@位已任職10年的湖北省作協(xié)主席，常常在聊天時露出頑皮又狡黠的神情。她說著一口帶武漢口音的普通話，哈哈笑時會露出前排牙齒。作家林白形容方方身上有一種“從人類的童年延續(xù)下來的極其明朗、明亮像陽光一樣純粹而溫暖的東西”。

不出所料，拍攝當天的“正經(jīng)”服裝都遭到方方的拒絕。包臀半裙直接被請出了化妝間，紫色高領(lǐng)毛衣勉為其難穿上了。第二套衣服是藍綠色寬松直筒連衣裙?！翱棺h”無效后，方方穿上了它，腳下是自帶的灰色淺口低跟皮鞋。在攝影棚的白色背景里，方方坐在一個白色方塊上，攝影師給了她一本書，一個綠色挎包，和一件薄外套，請她想象自己正在地鐵上看書。方方配合著翻開了書，挎包被隨意地放在腳邊，她嘟噥了一句：“我在地鐵上都是看手機?！睌z影師接著讓她把外套搭在胳膊肘上，方方以“看書怎么可能把衣服掛手上”的理由拒絕了。外套隨即被方方豪邁地掛在了肩上，像一條隨時準備擦汗的毛巾。

這是方方一貫的坦率直接?！八褪歉咔淮笊ぃ惺裁凑f什么。有的人可能會覺得不好接受，覺得她怎么那么愣?！比嗣裎膶W出版社的編審楊柳和方方認識了34年，是方方3部長篇小說的責編，“你看她當作協(xié)主席，她可以在會上說我不想當?，F(xiàn)在哪一個在位子上的人會在公開的場合這么說呢？大家聽完總是會去想那個話后面有幾層意思，可對方方來說，她說的話就是她的意思。”

即便接受《人物》記者采訪時，方方也不忌諱公開表達她對某些事情的厭倦。湖北作協(xié)主席每5年一屆的換屆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這一次，已連任兩屆的方方退休的決心相當堅決。

就連已經(jīng)做了5年的“春秋講學”都暫停了。這原本是方方上任作協(xié)主席之后最為看重的項目之一。11月初的北京已經(jīng)開始入冬，風刮得厲害。方方帶著華中科技大學（以下簡稱“華科大”）的幾位老師坐高鐵到北京調(diào)研。此前，湖北作協(xié)和華科大聯(lián)合舉辦的“春秋講學”辦了11期，已成了華科大的品牌活動。

“現(xiàn)在我不想做，很累?！狈椒阶诰频攴块g靠窗的位置，一邊喝著保溫杯里的熱茶，“我們沒什么經(jīng)費，一直很艱難地做這個事情。那我們就出來調(diào)研看人家怎么做的。今天看了很沮喪，別人學校條件那么好，有專門的人員、充足的經(jīng)費，又有場地。我們只是借了間教室當辦公室，老師們都是做義工。”這位早就不想干的湖北作協(xié)主席像是對自己的行動發(fā)出了質(zhì)疑：“為什么要我們這么艱難地去做這件事？那我們又何必去做這件事？”

她解釋，作協(xié)她只是掛個名而已，沒有權(quán)力，也不管事，只是主持了不少專業(yè)項目。她不是黨員，也不是公務(wù)員，沒有任何待遇。當主席后，她的工資也沒多漲一分錢，她跟同事開玩笑說，“我是貼錢給你們當主席啊。”

在很多人看來，這種坦率直言正是方方一貫的底色。在最近的一次湖北作協(xié)主席團會議上，方方一如既往地隨性發(fā)言：“我想起辛棄疾一首詞，‘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我把它改一下，‘我看主席多厭煩’，后面還有這一句，‘料主席看我應(yīng)如是’。你們煩我，我也一樣煩你們，但是我們現(xiàn)在都有這個責任，主席團還沒有完，我們把這個會還是咬著牙齒開完。以后大家相忘于江湖，不來往就是了?！?/p>

“雙打”選手

人們發(fā)現(xiàn)，這位早已成名的女作家，年過六十以后似乎愈發(fā)憤怒。過去幾年里，她在微博上公開批評詩人柳忠秧在魯迅文學獎初評推薦前四處活動“把所有評委都搞定”，質(zhì)疑詩人田禾拿同一獲獎作品在作協(xié)里反復(fù)評職稱，這一連環(huán)舉動轟動一時。湖北作協(xié)主席要通過公開質(zhì)疑的方式才能對抗系統(tǒng)內(nèi)的暗箱操作，這本身成了一個悲哀的笑話。

《人物》記者和方方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柳忠秧去世第9天。10月27日，這位3年前因為方方的一條舉報微博而把她告上法庭的詩人，在飯桌上突發(fā)心肌梗塞去世了。柳忠秧和方方的官司經(jīng)過了兩輪審判，方方最終敗訴。

柳忠秧去世后，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通過律師詢問方方是否撤銷再審申請，方方拒絕了?！拔沂莻€人本主義者，他不到50歲死去，從個人角度也很可惜。但這不是我跟柳忠秧的問題，是我跟法院的問題。我是爭取我的批評權(quán)利，而且后面很多人都應(yīng)該有這樣的批評權(quán)利。我要做給后面的人看，遇到這樣的事情就是不能放棄。我也要做給法院的人看，遇到這樣的案子你們要再三斟酌，不能瞎判，我說我跟你們較真到底。”

這場被不少媒體稱為“世紀之戰(zhàn)”的文壇侵權(quán)案，打破了文壇表面的平靜?！安挥谜f跟魯迅那個時代比，就是和比較近的時代比也是如此，比如上世紀80年代，那個時候有多少文學之爭，有多少理念論爭，許多時候都是非常激烈的?！蔽膶W評論家白燁就此事接受采訪時說。但在今天，這樣純粹的爭論越來越少，“批評者們大多充滿戾氣，一言不合就打官司?！薄霸S許多多文學之外的因素影響著文學，也使得任何問題不再是單純的文學問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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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是因為我生評委的氣嘛?！背踉u推薦前，方方回絕了一個請她在即將舉行的魯迅文學獎初評推薦時為柳忠秧幫忙的電話。發(fā)那條微博前，方方也早就知道柳忠秧通過了初評，但一聽說柳是全票通過時，她氣憤得不行，“我沒想到人情比文學要重這么多！如果永遠讓這種人得逞，還談什么規(guī)則，還有什么節(jié)操呢？”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方方的憤怒如同一座常年不衰的活火山。年輕時候的方方也常?！胺排凇薄Ｔ诟鞣N文藝學會、名人會上，她總是給管事的人提出自己的意見。作協(xié)的老同志們接納了這位異見者，他們習慣了方方的坦率，提起她時總說，“她呀，童言無忌?！狈椒礁屑み@些老同志的包容，“他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作家，你不會去害任何人，你只不過就是把意見說出來，他們就用一種調(diào)侃的方式來化解自己的尷尬?！笨赏瑯拥那闆r放在今天，“可能就會有人給你穿小鞋了”。

時代變了，在她的很多同學眼中，方方卻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方方的大學同學、前三聯(lián)書店總編輯李昕說，“她沒有隨波逐流，始終保持著同樣的一種價值判斷，很多人跟著這種變化，大家的觀點都變了，而她沒有變，結(jié)果（她）就變得有些格格不入。”

發(fā)完批評柳忠秧的微博后的第八天，方方說她收到了詩人田禾的辱罵短信，“你知道我對你恨到什么程度嗎？我想讓你四肢不全，或割掉你的鼻子……”大半年前，方方在田禾評正高二級職稱時投了棄權(quán)票，但他還是成功晉升了。方方打印出了長達3頁A4紙的辱罵短信，讓作協(xié)的人評理，最終同意讓田禾寫份檢討書就了事。但田禾并沒有認真檢討。憤怒之下，方方開始按照規(guī)則層層舉報田禾。盡管實名舉報，舉報內(nèi)容俱已查實，但在長達8個多月的時間里，“沒有任何作用”。2015年4月，她發(fā)了一條6708字長微博質(zhì)疑人社廳長。3個月后，田禾被撤銷正高二級職稱，并受到了處分。

在這場和柳忠秧、田禾的“混戰(zhàn)”中，方方成了一位“雙打”選手。時隔3年，再次向《人物》記者回憶起那場“混戰(zhàn)”時，方方一臉輕松，時不時開一下玩笑，她總結(jié)自己的行事風格，“就是你不要惹我，你惹我，我讓你一步，你還更囂張的話，我一出手是不會回頭的，他們說我這是金牛座。”

“方方真是能扛很多事情。這個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尤其是女人?！睏盍f，“出了這么多的事，她就是一個人在扛，她也不害怕，也不退縮，你來了我就頂著?！焙头椒较嘧R20多年的《長江文藝》副主編曾楚風說，“方方經(jīng)常說，她是工人，她怕什么?！?/p>

方方當過4年搬運工。父親去世，母親身體抱恙，3個哥哥或在外地工作或下了鄉(xiāng)，19歲的方方擔起了家庭重擔。當時搬運工工資高，一個月能掙42塊錢，足以讓她和母親衣食無憂。這個在家里備受寵溺、小學老師還要她“克服驕嬌二氣”的小姑娘開始拉板車、扛大包、開土吊車，體重只有80多斤卻能扛起100多斤的大包，還因此落下腰傷。

對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的方方來說，這4年的生活是顛覆性的。工人們隨地吐痰，講臟話，打群架，女工追著脫男人褲子。對待方方從未見識過的生活，工人的態(tài)度相當豁達，“知識分子眼里的苦難，在他們那里可能什么都不是?！惫と伺笥阎g那種“拍胸脯”的仗義也讓方方深受感染，誰的親人去世，誰受傷了，全體都會去幫忙。“我現(xiàn)在還是有點江湖氣，就是屬于工人那種打抱不平啊這些東西?！?/p>

2017年印象最深的瞬間

首先，在政策信息與咨詢子系統(tǒng)方面，必須從以政策學習與政策移植為主的“拿來主義”向原創(chuàng)性政策分析轉(zhuǎn)變。無論是產(chǎn)業(yè)政策或科技政策，政策主體都必須改變“以洋為師”的信息獲得模式，轉(zhuǎn)向內(nèi)生性數(shù)據(jù)和大數(shù)據(jù)分析，獨立自主地進行信息收集和信息分析，進而原創(chuàng)性地提供解決問題的途徑和方案。因此，以專利分析為主體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評議機制，必須在產(chǎn)業(yè)政策、科技政策的信息與咨詢子系統(tǒng)中居于核心位置，并予以制度化保障。

深秋時節(jié)，黃昏時刻，站在瓜洲鎖陽城頹敗的城垣上，滿目盡是蒼涼。瞬間想到有多少古人，亦曾作如是觀，亦曾見如此景。不由有萬千感慨。一句老話浮出心頭：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精英分子要把這些記下來

在和柳忠秧、田禾的“混戰(zhàn)”之中，方方?jīng)]耽誤寫作，關(guān)起門來，依然是慵懶的一方世界。

二十幾年來，方方保持著“隨意”的作息，凌晨兩三點睡覺，中午12點起床，早午飯一并吃了，清一下柜子，換個桌布，洗個碗，泡杯茶，喂狗，在院子里澆一下花，拔一下草，花謝了剪個枝，“在家里打幾個轉(zhuǎn)天就黑了”。她每天會散散步，一小時5公里，或者在跑步機上快走，走一次看一集美劇。已過花甲之年的她最近學會了在手機App里下單買菜。寫作寫累了，她還會淘寶一下。

對方方來說，寫作向來不是一件多費勁的事兒。她有源源不斷的題材，10個、20個排著隊等著她挖掘，5到6部長篇小說也正耐著性子等她來寫。她把寫作當做一種傾訴，“心里積累了很多東西，可能沒有什么辦法解決，但人物能夠表達你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就會很想把這個人物寫出來，有很多東西是可以通過作品表達出來的，它給你帶來愉悅。”

方方曾為武漢的一條路寫過一篇小說。那條路緊挨著東湖，幾乎是附近居民通往東湖的必經(jīng)之路。東湖有西湖5倍大，堤岸漫長，附近居民閑來就會去那兒溜達。方方在湖邊散步時，常看到一個女人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男人抱著錄音機坐在湖邊，女人就去跳舞。

這條路后來被修建成了封閉的快速路，人行道橫線消失了，唯一的路口開在了領(lǐng)導(dǎo)常進出的東湖賓館前。附近的居民要去東湖，只能走地下通道。有一天，方方站在地下通道附近等朋友，她突然記起那個推著輪椅去東湖跳舞的女人，地下通道只有樓梯，那個男人又要怎么過去？這一閃念，讓方方心跳急促，她為此寫出了中篇小說《聲音低回》?！拔錆h市后來再建路，就把我的小說買了一批發(fā)給負責規(guī)劃的人員看，就說要注意?！彼f。

“我經(jīng)常對社會非常非常不滿，很憤怒的?！痹诤臀膶W評論家王堯的對談中，方方說，“一想是蠻痛心的，為人痛心，為這個國家的文化痛心，為整個全民的道德水準痛心。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你一定要講，別人不說你是個瘋子？所以為什么我說我寫小說有一種傾訴的欲望，你只能坐下來，把你認為很痛心的東西，放到作品中間。是傾訴，我要說出來?！?/p>

早在90年代，學者戴錦華就把方方比作“工業(yè)時代的行吟歌手”，“或許方方的寫作，將成為當代中國文學中批判現(xiàn)實主義寫作的引人注目的一處標記?！?/p>

這樣的評價直到今天依然適用于方方。在青年評論家付如初看來，中國社會變化之劇烈，足以為文學提供豐厚的素材，但“中國當代文學某種程度上是辜負了這個時代的”，而方方是“文學回饋這個時代賜予的豐厚素材的為數(shù)不多的代表”?！叭绻麖漠敶骷抑刑暨x一個‘時代的文學書記官’，那非方方莫屬?！?/p>

現(xiàn)實有多復(fù)雜，對現(xiàn)實主義作品的爭論就有多激烈。2013年，講述農(nóng)村青年涂自強考上大學在城市里奮斗最終自殺的《涂自強的個人悲傷》一發(fā)表，方方就面臨著讀者的拷問。針對這篇小說的爭論集中在了涂自強選擇自殺這一點上。許多讀者感到困惑，一直堅強隱忍的涂自強最后怎么自殺了。

方方的回應(yīng)顯得誠懇而悲傷：“不是他沒有韌勁和耐力走下去，而是我沒有了，是我單方面結(jié)束了他的人生。他的理想很低微，很現(xiàn)實：只想在城市里立足，只望有一份如同常人一樣的生活。在我眼里的殘酷，在他卻已經(jīng)是習慣。他接受了，并且不打算抗爭。其實，這是真正的涂自強，消失在這世上的只是50年代出生并且在城里長大的我自己而已。面對這個時代，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一個不合時宜者，還是涂自強們?！?/p>

選擇這個題材的方方顯然是個“不合時宜者”。“方方知道的這樣的事其實我們也都知道，而且一直在感嘆這個事情，但是我從來沒有特別深入地思考它，更沒想過通過文學方式思考它。很多現(xiàn)實中的問題我們都有感觸甚至憤怒，但是說到寫作，腦子里面馬上就會出現(xiàn)：哦，這不是我的題材，雖然它很震動我?！薄锻孔詮姷膫€人悲傷》的編輯、《十月》雜志副主編寧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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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代人，因為經(jīng)歷得多，對時政有一種天然的關(guān)注，憂國憂民之心人人皆有。”在和作家馬原的對談中，方方談及他們這一代人所接受的理想主義教育，“我們是很幸運的。理想主義教育色彩總在那兒的，不是那么容易，好像一下子就能沖掉的。其實有些人賺錢也好，干什么也好，實際上很多人還是理想主義者。我覺得我個人還是理想主義者?！?/p>

眼下卻并非理想主義者的時代?，F(xiàn)實的諸多殘酷常常被避而不談，歷史的幽暗處又禁忌重重。但方方依然試圖在這個時代尋找容身之所。這名“時代的文學書記官”記錄著現(xiàn)實，也記錄歷史。在方方筆下，一座城市的辛亥革命記憶、一座消失的武昌城、一段土改歷史都紛紛涌出故紙堆。方方借自己的第四部長篇小說里大學教授龍忠勇之口道出她的歷史觀：“有人選擇遺忘，有人選擇記錄。我們都按照自己的選擇生活，這樣就很好?！痹诜椒娇磥恚斈晖粮牡娜撕捅煌粮牡娜硕蓟倦x世了，這一代人已經(jīng)走出了陰影，“其實是可以和歷史有個和解的，老百姓可以忘記，但精英分子還是要把這些事情記下來，讓后代知道?！?/p>

寫作之外，方方也常?；钴S在微博上，轉(zhuǎn)發(fā)時事新聞并稍作評議，有時一天連發(fā)好幾條?！安豢伤甲h”是方方微博里的高頻詞?，F(xiàn)實的“不可思議”常常只能一聲嘆息，對一個作家來說，“除了記錄，一個寫字的，又還能做些什么？”

6708

她發(fā)了一條6708字長微博質(zhì)疑人社廳長。3個月后，田禾 被撤銷正高二級職稱，并受到了處分。

屬于她的位置

去年12月，方方終于辭掉了《長江文藝》雜志的主編一職。接下這份活兒的唯一原因是，她是湖北作協(xié)主席，而這本作協(xié)主辦的雜志急需救火。省作協(xié)主席的身份把作家方方放在了另一個位置上，除了寫字，她確實還能做些什么。

方方當選湖北作協(xié)主席后，會員們常常寫信請她幫忙，起初每個月能收到一大摞。會員的訴求她記在了心上，“我一個人去幫助你一個人有什么意義呢？還不如做些項目，有能耐你就參與?！狈龀洲r(nóng)民作家、工人作家、青年作家，辦讀書會，做公共詩歌空間，修《湖北文學通史》……方方擔任主席以來主持的專業(yè)項目一個接著一個?！白鲄f(xié)是干嘛的，不就是做這些事情，給會員一些幫助，把全省的文學做起來，做得有氛圍嘛，給愛好文學的人一個平臺?！?/p>

2012年，方方連任湖北作協(xié)主席?！?012年、2013年，那是我最累的幾年?！碑敃r方方還得了支氣管炎，連續(xù)生了3年病，常常住院。這期間，方方擔起了《長江文藝》主編的職責，辦起了“春秋講學”，其他的專業(yè)項目也一個不落。

回憶起那段最累的日子，方方絲毫沒有抱怨的意思，倒有一點得意，“他們經(jīng)常跟我說，你是鋼鐵戰(zhàn)士。我抓作協(xié)的項目，同時自己在裝修房子，我照樣寫小說啊，我當主席，起碼3部長篇都是這個期間出來的?！薄堕L江文藝》現(xiàn)任副主編曾楚風稱方方為“女超人”，和方方一塊工作讓她相當安心，“方方精力充沛，同時可以干無數(shù)件事情，思想又非常敏捷，我們這些人都比較懶了，她都是拖著我們走的?！?/p>

盡管方方當起主席來能力超群，但最初成為省作協(xié)主席并非方方所愿。她對此毫無興趣，“當個作家挺好的啊，不用去管亂七八糟的事情?！?007年，上級就出任作協(xié)主席一事征求方方意見時，她記起了湖北作協(xié)老主席駱文幾年前曾對她說的話，“如果哪天上級提名你當作協(xié)主席，在征求你的意見時，請你一定不要拒絕。我們希望你能出來承擔一些事情。

這個掛名主席始終沒能真正在作協(xié)里找到屬于她的位置?！澳惆衙纸o他們掛了，那他們應(yīng)該尊重你這個主席，你有自尊心啊，但這些人根本不尊重你，你的任何意見他都不聽的時候，你也很惱火?！绷已怼⑻锖淌录t更徹底地擊落了方方對作協(xié)留存的一絲信心。

遠離省作協(xié)主席所置身的喧囂，方方更加珍惜寫作這片寧靜之地。那場“混戰(zhàn)”發(fā)生時，方方正躲在深圳一個朋友閑置的海邊別墅里寫作。寫作的位置正對著窗外的大海，清晰的海浪聲一陣又一陣襲來。這是方方盼望已久的寫作生活。在海浪聲中，她一節(jié)一節(jié)地開頭，否定否定再否定，“好像是不停地在推門進門，推過很多扇，走了很多死胡同，然后終于找到我要進去的那個入口。”寫作讓她感到興奮，興奮之中，她的內(nèi)心生出了另一種自由——“你的手指敲擊在電腦鍵盤上的聲音，仿佛是你在與整個世界對話。你可以很自由地走到每一個人的面前，遞給他一張紙條，告訴他們，你對這事的想法或那事的觀點”——而這份自由，在束縛和壓抑的現(xiàn)世中是絕對沒有的。

2018年的愿望

仍然和以前一樣，讀書寫作旅行，以及盡我自己的能力，幫助生活在底層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