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亮
同事阿甄和老公去旅行,原定七天的行程,四天就怒沖沖回來了。
因為一直在吵架。
阿甄說起來,氣到想殺人:一出去玩他就找事兒,酒店旁邊沒餐館能吵一架,鞋帶兒沒系好也能吵一架。實在找不著事兒就拉著臉,反正就是誰也別想高興。他這人特別怪,平時都好好的,但是就是不能開心,每次一有點高興事兒他準鬧到你不開心為止,特別有病。
確實有病。這種病應(yīng)該是一種心理障礙,也許可以叫“快樂有罪”癥,癥狀就是不敢太開心,一開心就有負罪感,就覺得自己馬上要倒霉,所以每次有喜事兒都高興不起來,越應(yīng)該痛快過癮的時刻,心情越喪。
很多人都有這種病。
比如我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她從小跟奶奶長大,奶奶是不許她大聲笑的,每次她笑得稍微放肆點,都會被打一巴掌,被罵“張狂”。所以她長大后從來不會放聲大笑,有時我們在宿舍里玩得盡興,大家笑成一團,她只能在一邊傻看著。
當(dāng)時我們都以為她是內(nèi)向或者高冷,直到上次聚會聊起來,她才說,不是的,她是不會,好像大腦里被內(nèi)置了程序,就是釋放不出那個“放浪形骸”的狀態(tài)來。
而且她跟阿甄的老公一樣,對“開心”“享受”這種事也充滿了警覺,本能地抵制。周末在家里看個電視,心里就抓心撓肝。出去旅行就更別提了,說不清原因,就是莫名其妙地覺得特別不應(yīng)該,好像犯了多大的錯,心情特別糟,完全不能像別人那樣去放松,去享受。
可能中國人太崇尚“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所以總覺得享樂是壞事兒。既然是壞事兒,當(dāng)然不許干,干了就要受譴責(zé),起初是受外界譴責(zé),后來慢慢內(nèi)化,變成自我譴責(zé),于是就導(dǎo)致了“越應(yīng)該開心的時候越感到不開心”這種奇怪的病。
《唐山大地震》里,徐帆有句臺詞,說“我要是過得花紅柳綠的,就更對不起你們了。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那是因為老公拿命換的她,她又在救兒子還是女兒這個選擇里選了兒子,所以對老公和女兒深深內(nèi)疚,要過寂寞凄苦的生活來贖罪。
她不敢快樂。
其實,如果一個人只肯吃苦不肯享福,那才是妥妥的對不起自己。
生活中我們習(xí)慣了隱匿快樂。越高興的事,越要假裝不在意。別人恭喜你高升,你要說“哎呀壓力特別大,焦頭爛額”,而不是說“哈哈哈哈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其實這種隱匿也是沒必要的。我特別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正常地表達喜怒哀樂,難過就表達難過,開心就表達開心。升職的人可以歡天喜地地對大家說“很高興升職啦,今天我請客,一起去嗨皮吧!”然后人人覺得這是人之常情,而不是張狂,不是炫耀,不是拉仇恨。
我們那么幸運地擁有了生命,不是為了受苦的。要做生活的主人,去駕馭它,享用它,而不是苦哈哈地被它操控。
如果號啕大哭和縱情大笑都是生活的標配,我們只要順其自然就好,該來的就讓它來,有什么理由接受哭而拒絕笑?
并不是忍住了笑,就可以避免哭,也并不是每次歡笑,都要用更多的哭來還。
沒有這種必然聯(lián)系。
只要快樂是正當(dāng)?shù)?,就不存在什么樂極生悲。
恣意享用就是。你一定要相信:快樂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