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熙
前些日子和朋友去看了六本木Hills舉辦的“美少女戰(zhàn)士”二十周年紀念展。去之前聽說預售券的票面上是可以自由選擇角色的,朋友決定搶購預售券,連夜十萬火急地打來電話,詢問我屬意的角色。
天哪,這可真是個掏心的問題?!澳拘前伞!蔽蚁肓讼?,消去了遲疑的口氣,肯定地重復了一遍,“我要木星?!迸笥押臀夷挲g相仿,聞言很驚喜地“咦”了一聲,說:“我也是哎?!?/p>
已經長大的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最喜歡水兵木星了,但曾經并非如此。在還熱衷于角色扮演游戲且會認真地為爭搶角色而大打出手的那個時候,幾個戰(zhàn)士里頭我最冷淡看待的或者可以說最討厭的,卻正是木星啊。
水兵月是主角,是公主,還有她的真愛王子夜禮服假面相伴相隨;被作業(yè)和考試壓垮的那些年里,水星聰穎的頭腦又有誰不想要?火星戰(zhàn)斗力超群,又是優(yōu)雅高貴的神社大小姐;至于金星,維納斯的化身、美貌的代言人,劇情進展過半才千呼萬喚始出來。相較之下,木星有什么呢?傻大個,粗魯莽撞,花癡,論戰(zhàn)斗力未必比火星更強,代表色綠色與其他戰(zhàn)士的藍色、紅色、金色相較也算是最不討小姑娘喜愛的了。
我不喜歡木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太像她了。
小時候,女孩的個子要躥得比男生們早一些,而我又是其中尤為匆忙拔高的一個。加上我性格內向,木訥寡言,力氣大,有一次體育課沒能控制住輕重,害得同班男生受傷,難聽的綽號落到頭上就怎么也摘不掉了。我討厭木星,我想要改變。童年的我如此渴望著。
童年的角色扮演游戲也不盡然是空虛無意義的白日做夢——水星、火星、木星、金星、月亮,幾個美少女戰(zhàn)士里頭,你最喜歡哪一個?這個問題,換種說法,不就是幾個戰(zhàn)士里你最憧憬,最想要成為像誰一樣的女孩嗎?
出國留學是在幾乎已全然忘卻了美少女戰(zhàn)士故事的二十二歲,細細回想起來,那開頭其實也并不容易。來到東京的第一天,拉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尋找公寓卻遭遇暴風雨;還沒拿到健康保險證就不幸兩眼發(fā)炎,只能全款支付眼科診所昂貴的費用;日語口語太差,以致弄錯家具的送貨時間,結果在家徒四壁的公寓房間里打地鋪睡了大半個秋天;考試失利的同時驚聞暗戀多年的男生在國內有了交往的女友。我沒有哭,多艱難也沒有哭,反而把這些當笑話講給別人聽。后來的某天晚上,生活已經變得順利,在附近的家庭餐館自習完回家的路上,走著走著突然覺得書包好沉啊,剛才的定食好貴也好難吃啊,就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原因,我自己就那么站在路邊,丟臉地猛地一下哭了出來。
我突然又想起了美少女戰(zhàn)士們。脆弱愛哭的月野兔,纖細的水野亞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火野麗,有時少根筋的愛野美奈子,遭遇這些,會比木野真琴做得更好嗎?個子高挑,力氣大,家務萬能,體術超群,坦率表達自己的感情——曾經討厭木野真琴的我,竟然從那一刻開始,埋怨自己“還不夠真琴”起來。
如今再回想起來,真琴的栗色馬尾其實多么活潑可愛,她的玫瑰色耳釘我不也偷偷憧憬過嗎?所有的行星符號里,木星標志是我唯一會畫的。
沒關系,真的沒有關系。不要著急。不要焦慮地去改變你自己的樣子,慢慢來就好了。因為,長大之后的我們啊,都變得最喜歡真琴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