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旺

兵道

四十年前，我才十五歲半

胎毛，還沒有全退凈

為了生存?；蛘呓?/p>

逃離貧窮與青春的欲望

從此，父親咳嗽里

多了一層陰云。母親的

嘮叨里。長滿了

淚水和沉暗

入伍。當(dāng)兵

村上孩子的希冀。唯一

到新兵連第一天

第一堂課。連長

很猛，很兇。用四川話

從僵硬的臉上，和嗓眼里

蹦出一句話：堅(jiān)硬

鋼的尖叫：

“一個(gè)軍人，可以沒有朋友

但，不能沒有敵人”

朋友。敵人

敵人。朋友

在母語的辭典里，或者叫漢語的部落

自然扎根，開花，結(jié)果

墳碑上的名字

名字，刻在墳碑上

有死人的。同時(shí)

也有活人的

爺爺?shù)膲灡希讨?/p>

父親的名字。硬硬的

灰灰的。讓胎記和淚水

一起。疼痛與撫摸

寸寸的蒿草，在風(fēng)里

生長，拔節(jié)。守望著白與黑

不久。父親去世

墳碑上，刻著我的名字

還有我兒子的名字

這種過舊的秩序

光景。對我說

榆錢，在山后的崖上

越長越黃。而村口的槐花

越開越白

時(shí)間對誰說

光景挨著光景，過自己的

日子。只有時(shí)間

從日子的背后。忐忑地

浮躁地，在泛濫的

物欲上?；?/p>

內(nèi)疚的，羞澀的

對誰說。誰荒蕪

誰消散日月與星辰

誰就是上帝的腐朽

甚至叫它毀滅

這時(shí)，時(shí)間從藍(lán)天與白云

的縫隙里，看到了

低頭吃草的牛和羊。還有

小溪邊，燦爛無限

的花兒與飛舞的蝴蝶

蜜蜂。追著

陽光跑。向上

風(fēng)流推著微瀾，在鳥鳴上

冬天。南下

春天，北上

這種上與下的光景

叫快慢。在時(shí)間的秩序上，只剩下

風(fēng)的嘮叨，雨的咳嗽，背影

與記憶。換句話說

叫閱讀。一起

種植湖光的水生

與山色的風(fēng)起

年頭，第一個(gè)節(jié)

年頭，第一個(gè)節(jié)

立春。在白毛風(fēng)的前沿上

冰冰的?；杌璧?/p>

左右，前后。遷徙

泥土的地心。和

樹尖的空間。也許叫

死角。人，按部就班地

叫它春的一粟

這時(shí)，曙光依舊

在樹干上跳上跳下

是遞增？還是

遞減。比如

鳥兒，在樹林里

飛來飛去。飛著

前。也飛著后

最后。飛掉了

它的一生。又比如

荷葉，在池塘

在雨中，能喊醒

沉睡多年的蛙鳴，但

叫不醒，它假睡的一生

（選自《詩潮》2018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