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曹茹 記錄/方妮

曹茹 35歲 大連 外企人力資源總監(jiān)

我和前夫高中同班，讀的也是同一所大學。從穿著校服的天真少年，到身著婚服的濃情伴侶，我以為，我們會像彼此在婚禮上許下的承諾一樣——一輩子，不分離。

女兒3歲那年夏天，閨密直言不諱地對我說：“昨天我在一家飯店碰到你家老陳了，跟一個年輕的女孩，彼此那眼神，關(guān)系絕對不一般?！蔽倚Φ貌铧c岔氣，對閨密說：“我和老陳從高一開始談戀愛，十年過去了，他就是在外面吃了個板栗，回家我都聞得出味來。他如果有外遇，那第一個知道的人，肯定是我?！?/p>

那天晚上，我一邊洗漱，一邊把閨密的話當笑話說給老陳聽：“有人說你有外遇了，你說，跟我說這事的人，是不是對咱倆羨慕嫉妒恨呀？”我說得眉飛色舞，卻沒注意到老陳變得嚴肅?！八f得沒錯?！崩详愄痤^又低下頭，“我一直想跟你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他說得理直氣壯，一如當年，他在校園的白楊樹下，對我說：“我喜歡上你了，不管以后會遇到多少障礙，我都要成為你的男朋友?！?/p>

我第一次感到誠實也會如此殘忍。他說：“正因為我們跟別的夫妻不一樣，所以，我不想欺騙你，我覺得欺騙才是對我們感情最大的侮辱。”

順理成章地戀愛、結(jié)婚，毫無留戀地離婚。他去意已決，在35歲時開始了另外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他將房子、為數(shù)不多的存款和女兒都給了我。我們用一周的時間，心平氣和地解除了婚姻關(guān)系。

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是草率的。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彼此太過了解，所以不需要非得百轉(zhuǎn)千回，鬧得面目全非后再離開。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作為被辜負、背叛的那一個，我都是人前歡笑，暗夜里落淚。是的，我什么都沒有做錯，卻在承擔后果。所有人都對我說：他只是一時糊涂，不出一年，感情退潮，然后發(fā)現(xiàn)，你和女兒才是他的心頭肉。我笑笑，轉(zhuǎn)過臉去，不自覺已是滿臉淚。

每個周五的晚上，他都會來接女兒，牽著那個女孩。我站在陽臺上看著他和她。從他的表情和背影里，從他的談吐和衣著里，我看到了他的改變。是的，他正在欣欣向榮——拼命地加班出差，升職加薪，養(yǎng)成了健身的好習慣，八塊腹肌已經(jīng)隱約可現(xiàn)。他過得越蒸蒸日上，我的內(nèi)心也就越發(fā)失衡。

我成全他有多大度，我傷自己也就有多深。失眠、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子宮肌瘤，最后，在單位集體體檢中，醫(yī)生在我的肝區(qū)發(fā)現(xiàn)三個暗影，需要進一步確診。其實，無需確診，我自己都知道所謂急火攻心、慢火熬肝。我將體檢報告撕得粉碎，聽天由命。甚至想，等到那一天，我猝然離去，把永遠的內(nèi)疚留給他。

我倒計時般過著日子，為自己列了一個遺愿清單，才發(fā)現(xiàn)內(nèi)心還有那么多美好的愿望：帶女兒去一趟日本的迪斯尼樂園，擁有一間帶天窗的閣樓，讀完莎士比亞所有的作品……

迪斯尼迅速成行后，我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賣掉房子，買了一間帶閣樓的新房。夜晚，女兒玩玩具，我在閣樓上看星星，讀莎士比亞的作品……

又是周末，當老陳來接女兒時，我恰好跟女兒在小區(qū)里玩?？粗详惡退麪恐哪莻€女孩，不知為什么，我突然像一個旁觀者般，覺得他們很般配。突然一個孩子騎著自行車，失控般地沖了過來，摔在草叢里。那個女孩迅速撲了過去，查看孩子的身體，一臉的焦急擔心。

這時，女兒撲向爸爸，那么自然地站在他們中間，分別牽起他們的手，對我說：“媽媽再見?！?/p>

我不禁淚流滿面，在心里對自己說：“再見，我的小寶，倘有一天，我離開，相信你也會被溫柔以待?！?/p>

我對老陳不再敵視，不再怨恨，對他的女朋友，也可以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笑。我發(fā)現(xiàn)，當我放下這些后，整個身體都無比輕盈。偶爾，我還會邀請老陳和他的女朋友到閣樓坐坐。三個人，竟也可以像朋友一樣，聊彼此的見聞。

被我撕碎的體檢報告被臨時來家里的母親像拼圖一樣拼了出來。她哭著喊著要帶我去北京做檢查。我在北京的醫(yī)院做了全面體檢，居然只是三個脂肪瘤。我和母親一高興，在北京玩了一周。

回到大連，一下飛機，看到手持鮮花的父親、女兒以及老陳和他的女朋友。還不等女兒向我跑來，老陳沖過柵欄，向我奔來，一把擁我入懷，淚如雨下。他的女朋友更是哭成淚人。

我走過去，和她擁抱，就像抱住那個曾經(jīng)內(nèi)心失衡的自己。

相處多年，我與老陳或許已經(jīng)沒有了愛情，但親情、友情卻那么健康地生長著。我放下了所有的恨與不甘，只覺得一切都是失而復(fù)得。婚姻結(jié)束了，但我們都沒有因此變得不堪與陰暗。相反，我們在這場情變里，化劫為緣。

如今的我，如戀愛一般地工作，也像熱戀一樣地生活，覺得日子每天都是新的。重要的是，對感情，我重新有了盼望與信念。我希望遇到一個對的人，一起在閣樓看星星，一起讀莎士比亞。

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