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1】

剛從超市回來，余霞氣喘吁吁地拎著一大堆東西在等電梯，碰到了十三層的鄰居熱心詢問：“要幫忙嗎？你這一個人扛的東西也太多了吧，怎么不找你老公？”說話間，鄰居已經(jīng)拿起了比較重的洗衣液和一袋水果。

“可能在加班吧，最近他公司好像很忙。”余霞訕訕地說。

“不是吧？我剛?cè)バ^(qū)邊上那個咖啡館買甜品，看見你老公就在那兒坐著?！?/p>

鄰居的一句話讓余霞心里咯噔一下，剛才她明明給江源打過電話，還說在公司忙的，這一轉(zhuǎn)眼就到小區(qū)邊上了？江源在撒謊？

余霞的腦袋里冒出了好多的疑惑，但她還是把情緒收了收，找別的話題扯開去，畢竟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能成為鄰居的八卦話題。坐電梯沒多久，余霞很快就和鄰居分道揚鑣了，只是回了屋，她心里的不安再度升級。

其實最近這陣子江源的確有點兒奇怪，人變得郁郁寡歡，晚歸的次數(shù)也很多，從不抽煙的他最近都把陽臺上養(yǎng)的植物給燒死了，煙頭全丟在花盆里，這樣的小細節(jié)余霞這會兒才想起來。

去咖啡館是很正常的事，江源為什么不愿意說？難道是因為咖啡館最近來了個漂亮的小妹嗎？余霞在閨密群里把疑惑全然拋了出去，然而同情她的人幾乎沒有，大家都勸她別亂想，都這個歲數(shù)了還想東想西累不累，男人有時候撒點兒小謊不是正常的么，用得著這么嚴陣以待？

二十分鐘后，江源打開了房門，手上拎了烤番薯，笑著遞給余霞：“你愛吃，剛好小區(qū)門口有就買了?！?/p>

“十三樓的阿雅說看見你在咖啡店，怎么沒給我?guī)ПХ劝??！庇嘞枷胩自?，看他有什么情緒變化。

他的表情很淡然：“噢，就是去那兒坐坐，你以前說過她家咖啡不好喝，我就沒給你買?！痹谒谋砬槔?，她捕捉不到任何慌張的情緒，看起來很坦然。

“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兒了，瞧你這一臉的不開心?！彼囂街鴨柕?。

他搖了搖頭：“沒事，都挺好的?！比缓筠D(zhuǎn)身進了書房，關(guān)上了門。

余霞和江源之間，似乎從以前的無話不談，到了現(xiàn)在的各自保留，他變得極其沉默，她變得極其焦慮，兩個人就像地雷一般，生怕踩到哪根引線就爆了。

【2】

江源回家越來越晚，身上時而帶著點兒酒氣，可他總是說要應付客戶，要跟朋友聚會……他有很多的借口，似乎不愿意回這個家，就連上初中的女兒也說：“老爸最近有點兒奇怪啊?！?/p>

余霞越是失望就越是念叨，他什么都不愿意說，每次直接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拒絕溝通。那些日子余霞經(jīng) 常失眠，半夜醒來都會去摸一摸身旁有沒有人，摸到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手臂以后，心里才舒服些。

余霞開始害怕，她和江源的婚姻，是不是也出了什么問題。心里越是擔憂，整個人的神經(jīng)也會繃緊，結(jié)果就是兩個人之間的相處越來越緊張，最后江源干脆搬到書房去睡，免得睡覺都不得安穩(wěn)。

也是那陣子，余霞公司有個外出培訓的任務，其他員工推三阻四不愿去，最后任務落到了余霞頭上，本來她也不愿去，后來一想到最近這緊張的婚姻關(guān)系，或許分開一陣對彼此都好吧。

只是余霞剛走沒幾天，江源就出了事。這事兒還是婆婆給余霞打電話，她才知道的。

江源失控的那天，是陪婆婆去醫(yī)院看病，掛號排隊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插隊進來，江源直接就跟那人起了爭執(zhí)，最后扭打了起來，要不是醫(yī)院的保安拉開，還不知道會發(fā)生多么可怕的事。

“江源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他好像從來沒有情緒這么暴躁過?！逼牌艙鷳n地問。

“他什么都不跟我說，一個人扛著，我也覺得他最近很奇怪?！庇嘞及炎罱l(fā)生的事情都跟婆婆說了。

“自己的孩子我了解，他就是太會藏事，什么事情都自己攬，心事重?！逼牌艊@著氣繼續(xù)說，“我怕他再這樣下去，要出大事情，你還是好好跟他聊聊吧。”

余霞跟婆婆打完電話，心事重重，想要趕緊回家跟江源好好談談，可是培訓還有三天結(jié)束，那三天她度日如年，更郁悶的是江源不肯接她電話，就算接起來也匆匆說幾句就掛斷了。

【3】

有時候，越是擔心某種情況發(fā)生，它就越有可能發(fā)生。

是余霞培訓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里亂糟糟的，屋子里一片狼藉，看起來江源應該是這幾天都酗酒了，可是余霞已經(jīng)顧不得收拾房子，她第一反應就是去公司找江源。

可是她到公司的時候，公司的人說江源最近在休年假，同事們也都一周沒見他了。還有江源的下屬跟余霞說：“江總最近情緒不太穩(wěn)定，我們這個部門要裁撤跟別的部門合并，江總最近都在煩這個事?！边€有職員說江源最近動不動就罵人，情緒非常容易失控。

這么大的事情，江源居然一句都沒提？果然就跟婆婆說的一模一樣，真的太會藏事了，這個大變動對江源打擊肯定大，難怪之前情緒那么糟糕。

余霞找了一圈，幾乎把所有認識的朋友都找了過來，才在江源的老朋友那兒找到消沉的江源，看誰都一臉冷漠，精神狀態(tài)非常糟糕。

朋友說江源喝酒喝大的時候，差點兒就要從五樓跳下去，幸虧身邊有人拉住了，才沒發(fā)生慘劇。

看到江源這副模樣，余霞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實江源情緒失控之前已有苗頭，只是余霞一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也沒辦法跟他好好溝通，總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只是沒想到一步步走到這么糟糕的地步。

江源這狀態(tài)，余霞只能帶他去看醫(yī)生，剛開始人家根本不配合，覺得自己沒病。余霞也跟江源杠上了，說他不去看病，她就辭職在家守著他。后來女兒哭著跟江源說：“爸，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好怕，我陪你去醫(yī)院好不好？”

或許是女兒的央求讓江源心軟了，他才愿意去看病。醫(yī)生診斷出來，果然，重度焦慮且有抑郁傾向了。

到了這個年紀，不僅要擔心失業(yè)的風險，還有妻子孩子老人的健康，整個家庭的經(jīng)濟負擔，哪一項都是千斤擔壓在身上，有人能熬過去，也有人會垮掉，江源只是不幸地成了后者，沒關(guān)系，即便是難關(guān)只要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總能渡過的。

【4】

在醫(yī)生的治療下，江源逐漸開始配合，情緒也漸漸穩(wěn)定下來。

江源承認自己的情緒崩潰的確跟事業(yè)不如意有很大關(guān)系，整個部門裁撤，無論是崗位還是收入影響都很大。而且公司肯定會拿這次他情緒失控的事做文章，說不定會借此裁了他。

“大不了我養(yǎng)你，窮點兒就窮點兒唄?！庇嘞即蛉さ?。

“我還以為中年危機至少要等我再過十年才會遭遇，沒想到這頭都還沒開始禿，中年危機就來了?！苯醋猿暗卣f。

“有危機存在，必然就有機遇存在，老話怎么說來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說對不對?！庇嘞冀g盡腦汁才說出了一番矯情話。

“最近這陣子謝謝你和女兒了，把我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是個細心的人，之前也是我這個當老婆的不稱職，你都壓力這么大了，我還這么后知后覺?！?/p>

“我們家媳婦這口才了得?！苯措y得地露出了笑意。

看到他表情燦爛，余霞心里的大石頭也總算落下了，前陣子才看到朋友圈有生意失敗和被裁員的中年男人自盡的消息，沒想到自己的男人也差點兒走上這條不歸路。人只有活得熱氣騰騰才有希望啊，就算這種生活沒了奔頭，那就掉轉(zhuǎn)方向換個活法嘛，世界那么大，總有可以施展的地方。

江源一天天振作了起來，婆婆和公公在家庭聚餐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地提起，讓江源不要擔心他們的生活，畢竟社保和醫(yī)保都有，他倆也能相互扶持的。

公司那邊并沒有因為情緒崩潰的事辭退江源，給他安排了新的崗位，只是沒有之前的好，都說由奢入儉難，經(jīng)歷了比較長一段時間的心理調(diào)適期，江源才逐漸接受了新的工作。

不過，在新崗位的江源明顯比以前看起來要快樂，也帶動了整個家庭的氣氛。

其實，中年危機也沒那么可怕，無論是父母老去，還是職業(yè)動蕩，亦或是擔心老公出軌的焦慮，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自己嚇自己，對付焦慮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面對。遇到挫折時跟自己說一句：沒有什么大不了，都活了這么多年，有什么應付不來的，要相信，自己就是人生最大的底氣。

責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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