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冷

1910年9月的一天，美國郵輪“中國皇后”號于上海吳淞港鳴響了起航的汽笛。

“呀，這不是胡洪（胡適原名胡洪）嗎？”

“喲，是竺可楨呀。你怎么還沒死呀？”

“這還得感謝你啊。想當年，你說我活不過20歲，弄得我天天游泳、跑步，操練不止，而且暗下決心，我一定要活得比你長。將來到底誰先死還難說呢！”

在船上不期而遇的這兩位朋友，后來都成了風云人物：胡適是中國新文化運動的發(fā)起者之一；竺可楨則建立了中國現(xiàn)代地理學和氣象學的根基，成為一代宗師。

在此邂逅的兩年前，竺可楨曾經(jīng)和胡適一塊兒在上海的澄衷學堂同學過3年，讀初中。竺可楨身材矮小，身體瘦弱，老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胡適曾經(jīng)預言他活不過20歲。

然而，他們這次在橫渡太平洋的美國郵輪上再度相逢之際，竺可楨已活過了20歲。

可是胡適不肯認輸，他說：“你雖活過了20歲，但看你的形容，你無論如何活不過花甲，更不可能比我長壽！”盡管胡適一開口說話很不吉利，但是，竺可楨感到非常親切。胡適就是這么一個人，他才華橫溢，口無遮攔，爭強好勝。竺可楨則相反，他性格內(nèi)斂，為人低調(diào)，但這并不表明他懦弱。正如后來竺可楨自己說的，對于胡適的“短命”預言，他在內(nèi)心里從來就沒有服輸過。他深信自己的先天瘦弱，完全可以通過后天鍛煉來彌補。因此，胡適的預言，反而成了他加強鍛煉的動力。

又是兩年過去了，一天，竺可楨笑著對胡適說：“那我們來打個賭怎么樣？”

“怎么賭？”胡適問。

“還是由你說吧，我活過了60歲怎么樣？我比你活得長又怎么樣？”竺可楨說。

“好吧，那我就來說，你要是活到60歲，我在你的壽筵上，當著你所有親友的面，給你磕三個響頭；你要是比我活得長，可以在我的尸體上踢一腳。怎么樣？”胡適說。

“行。你可得記住今天說的話啊！”竺可楨說。

“當然，我們一言為定。”胡適神氣十足地說。

竺可楨出生于1890年，比胡適年長一歲。自從打賭之后，他堅持身體鍛煉的意志更加堅定了，并終生堅持游泳、遠足和練操練拳。無論是在安逸舒適的和平環(huán)境中，還是在群魔亂舞的社會大動亂之中，他從未停止鍛煉。即使顛沛流離、妻亡子夭，他也絲毫沒有放松過體格鍛煉。

后來，竺可楨活到了1974年，享年84歲，在北京溘然去世。直到去世的前夜，他還堅持寫日記。而胡適僅活到1962年，享年71歲。

但由于兩位朋友，一個在大陸，一個在臺灣，所以，竺可楨60大壽時，胡適沒有機會給他磕那三個響頭；而胡適逝世時，竺可楨也沒有在他的屁股上踢上一腳。

選自《讀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