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同堯

電影《歲月神偷》由羅啟銳執(zhí)導，講述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發(fā)生在香港一個普通四口之家的故事。影片中，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這個家庭經(jīng)歷了人生百味，最后哥哥和父親相繼去世，看上去整個故事平淡無奇，卻被媒體和影評人譽為“近年來最美最感人的地道港片”①。葬禮那一段的拍攝與處理效果感人至深，通過多樣的視聽途徑——鏡頭、造型、聲音三個角度把觀眾帶入傷感的氛圍中。

一、鏡頭分析

本片段的鏡頭運用穩(wěn)重有序、流暢自如，對于渲染環(huán)境、凸顯人物內(nèi)心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首先，在攝影鏡頭焦段的選擇上，此處運用50mm左右的標準焦段，依據(jù)畫面畸變不明顯、景深范圍適中、開角接近肉眼視覺幾方面可推斷，也正是因為標準焦段鏡頭的這幾個特點，使得該片段在情感的傳達上樸實而穩(wěn)重，葬禮哀傷的氣氛隨之而出。更直觀的則表現(xiàn)為影片一開始那泛著溫暖氣息的金黃色濾鏡的使用，第一時間便把觀眾帶入到當年老香港的氛圍中②。

另外，鏡頭拍攝的角度以平角為主；景別在近景、中景、全景之間切換；運動主要使用緩慢的推、拉、移，變焦推和拉，以及固定鏡頭；平角拍攝十分客觀，不急迫也不滯怠，帶著一定程度上的壓抑情緒展現(xiàn)葬禮的情形，利于突出悲傷氛圍。而在此基礎(chǔ)上的緩慢的鏡頭運動不急不躁、張弛有度，開始處從父親的近景變焦到全景（從前后景物透視沒有改變可以判斷是變焦），亦是情感開拓的趨勢，之后通過疊化效果進行過渡轉(zhuǎn)場，分別給親人、戀人、同學、父親、母親以中景或近景接連表現(xiàn)，很好地渲染了失去親人的慘痛和傷感。它“不動聲色地擊中你最隱秘的心事，你感到溫暖而又傷感”。③

二、造型分析

電影膠片本身原因，使該電影片段在最終的色彩呈現(xiàn)上有些偏綠，又加之拍攝時間為上午或午后，環(huán)境自然光色溫偏低，顏色泛黃，于是在教堂的白墻及某些角色衣物上顯現(xiàn)出混合的黃綠色，視覺感受顏色并不亮麗，純度、飽和度均偏低，看上去甚至有些渾濁污濁。上述的表象特征由膠片和環(huán)境等客觀原因所致，雖產(chǎn)生了一些色彩方面的不足，但這種略顯污濁的效果或許在此種悲傷氛圍下會更加別具風格。當然，該片段的色彩與影片的整體是相符合的，另外在父親拔小樹的畫面中，日系膠片拍攝綠色、桃紅色的景物非常“小清新”，間接傳遞出人物內(nèi)心淡淡的哀愁。

光線影調(diào)方面，教堂葬禮片段主要使用窗外自然光進行照明，目測人工照明的痕跡不明顯；柔光手段使用不多，只是通過帶有灰蒙痕跡的窗玻璃對日光進行一定程度柔化；另外，作為人工光源的蠟燭火苗較小，亮度較低，火光在自然光的照射下不突出，僅起到一些點綴的作用，沒有參與人物造型。父親拔小樹的情節(jié)也使用陽光照明，樹蔭有自然柔光的作用，可能在遠處還加了已柔化的大功率聚光燈，色溫控制在6000k左右進行補光，而其他的照明手段僅憑影片畫面難以判斷。所以，該片段自然光為主的照明光線較平，反差不大，陰影不明顯，用于表達情感十分克制，冷靜平和。柔光處理較少所以光質(zhì)略硬，在一些人物的臉頰或額頭上出現(xiàn)區(qū)域高光，淚光的反射較明顯，逆光時也出現(xiàn)了部分人物的輪廓光或發(fā)光，使畫面更加唯美，與背景音樂配合協(xié)調(diào)。可以說，該片段的光色光影造型與鏡頭風格匹配，平淡畫面中的悲傷漸入心底。

當然，在整體畫風上，回想影片的幀幀畫面，總像是被一層朦朧的晨曦一般的光芒籠罩著，這種唯美的視覺感受不光是表現(xiàn)哀傷，亦是影片創(chuàng)作者對過去回憶的喚起（即幻覺性屬性），也是對希望的美麗憧憬（即暗示、引導性屬性）。

三、聲音分析

費穆④認為影片要抓住觀眾，必須是使觀眾與劇中人的環(huán)境同化，如達到這種目的，我以為創(chuàng)造劇中的空氣是必要的，它可以“由于音響而獲得”。本片段的聲音元素運用并不復雜，尤其是背景音樂部分有些MV的風格，在此從臺詞、音響、音樂三方面分析。

“上帝與你同在，與你心靈同在，上帝請聽取我們的禱告，并請聽取我們的呼喚，求主憐憫我們，求耶穌憐憫我們。”弟弟點燃蠟燭后，牧師帶領(lǐng)大家誦簡短的禱文，但對于沒有英語文化以及基督教文化的家人來說，聽不懂的禱文實則為耳旁風，這是一場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中式普通家庭并不太合適的儀式。當牧師用英語邀請羅先生上臺講話的時候，后座的親友低聲議論：“說什么呢？”“不知道。”悲劇感更為凸顯，羅父在影片前面部分就提過他討厭別人跟他說英文，但是在兒子的葬禮聽到的卻是自己無法理解的英文悼辭，甚至在牧師邀請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叫自己，需要旁人提醒。而后羅父上臺，牧師依舊說英文，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要自己講話，只是播放進一生前創(chuàng)作的歌曲，說了句：“這首歌，是我兒子做的?！边@句臺詞在此處運用恰到好處，向大家展示這一歌曲，一方面表明兒子生前優(yōu)秀、有才華，是自己的驕傲，另一方面意味著兒子永遠地離開，內(nèi)心無限沉痛與悲傷，唯有歌聲懷念。

演奏的歌曲以吉他和提琴伴奏為主，節(jié)奏舒緩旋律簡潔，屬于民謠風格。該歌曲在教堂部分作為有源的背景音樂，在烘托情緒上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安屎绲吐晣@息，迷蒙舊歌如訴，歌聲浮晃天際，浮進我的隱秘夢鄉(xiāng)，彩虹低聲嘆息，往事深藏心底，往事浮晃天際，浮過我的悲傷戀曲，我獨自徘徊，徘徊在我的隱秘彩虹下，啊我隱秘的彩虹下……”歌詞有著鮮明的校園愛情風格和充滿回憶的神秘色彩，正是羅進一青春的感受和寫照，也如標簽一般銘刻在所有人心底，一聽到這首歌就會想起那個英俊的青年，想起那段往事，那段歲月。巧妙運用各種技巧展現(xiàn)大環(huán)境下個體生命中所內(nèi)蘊的時代內(nèi)涵，那么懷舊“空氣”的營造就成功了。⑤

歌聲里可以聽到教堂里人們的抽泣聲，憂傷的旋律一同催人淚下。小水溝旁邊父親艱難地拔樹，背景歌聲從有源變?yōu)闊o源，場景里的水流聲、枝葉晃動聲、父親滑倒聲、喘氣聲、用力時的嘿聲、小樹被連根拔起的聲音等都與音樂十分相配，處處細節(jié)更見思念的真摯，辛酸悲涼之感躍上心頭。

《歲月神偷》表達的是一首人間悲歌，用平淡的敘述來訴說人類無法抗拒的歲月滄?！獨q月才是真正的小偷。它能無聲無息地把美好的東西帶走，也能一點一點讓苦難的創(chuàng)傷愈合，在時間里感受著生活的百味和生命的流逝，任芳華被歲月打磨。

注釋：

①馬曉莉.《歲月神偷》：半邊彩虹半邊雨[J].電影新作,2010（04）:9-12.

②吳文靜.從《歲月神偷》看“懷舊”的審美[J].大眾文藝,2013（20）:183.

③默然.《歲月神偷》：細節(jié)就是力量[EB/OL].騰訊娛樂,http://ent.qq.com/a/20100423/000503.htm.

④費穆.略談“空氣”[A].丁亞平.百年中國電影理論文選[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5:216.

⑤李翔.《歲月神偷》：懷舊“空氣”營造的典范[J].電影評介,2013（19）: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