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宇武(吉首大學,湖南 湘西州 416000)
阿塔那西烏斯(阿薩內(nèi)修斯)的《圣安東尼的生活》(Vta Antonii)把有關行動和思想的文字,描述為苦行生活的一個不可缺少的要素?!弊屵@種文字監(jiān)察成為防范罪惡的保護措施:讓我們每個人留意并記下我們的行為和靈魂的沖動,就好像我們彼此之間要把這些互相向對方匯報一樣;您可以盡管放心,由于害怕被人知曉的極端羞恥心,我們將會停止犯罪,將完全不會心存罪惡之念。犯了罪的人誰不是企圖撒的謊,希望蒙混過關?正如在別人的目光中,大家都不愿使自己顯得充滿貪欲,因此,:如果我們記下自己的思想,并好像真的要彼此告知,這樣,由于恥于被別人知曉,我們將會嚴防邪惡之念。好吧,現(xiàn)在就讓書面記錄代表我們苦行,同伴的眼睛吧,這樣,我們就會為這樣的寫作而深感羞愧,好像我們真的被人看到了一樣。就此,我們便決不會去考慮,邪惡之事。以這種方式塑造自己,我們將能夠征服我們的身體,能取悅于主,并把敵人的陰謀踏在腳下”[1]。
在這里,書寫自我清楚地表現(xiàn)出與隱居生活的互補關系:它緩解了獨居的危險;它給予人們的所做所思以一個可能的凝視;強迫自己去寫這一事實,由于會引發(fā)羞恥感和對異議的恐懼,而扮演了一個同伴的角色,因此,這里可以提出第一個類比:筆記本之于隱居者,如同在一個共同體中,他人之于苦行者。但是,同時第二個類比也被提出來了,它指的是,苦行實踐,不僅僅是行為勞作,更準確地說,它還是思想勞作:書寫對靈魂的內(nèi)在沖動所施加的約束,一如他人的在場對行為領域所施加的約束。在這個意義上,書寫的角色非常接近于向導師懺悔,關于這一點,若望·格西安(約翰Cassian)的看法與伊瓦格里厄斯的(Evagrian)精神性一致,他會說,書寫必須毫無例外地披露所有的靈魂沖動。我的書寫表現(xiàn)為精神搏斗的一種武器。魔鬼是一種欺騙力量,它使人自欺欺人(《圣安東尼的生活》至少有一半篇幅花在這些騙術上面),但書寫則構成了一種檢驗和試金石:通過披露思想的沖動,它驅逐了布滿敵人陰謀的黑暗。”《圣安東尼的生活》是基督教文獻留給我們的關于精神書寫主題的最古老的文本之一,它遠未窮盡后來的著作所呈現(xiàn)出來的所有意義和形式。
但是,人們可以集中關注它的一些特征,從而能夠回顧性地分析,在基督教產(chǎn)生前夕,書寫在自我的哲學教化中所起的作用:書寫與同伴關系緊密關聯(lián);它在思想沖動方面的運用;它作為真理檢驗的角色。這些不同的要素已經(jīng)在塞涅卡(塞內(nèi)加),普魯塔克,馬可,奧勒留的著作中出現(xiàn),但意義卻很不相同,遵循的步驟也完全不同。沒有練習,任何技術和專業(yè)技能都不能獲得,沒有一種被理解為自身的自我訓練的修煉(禁欲),生活的藝術(tekhnetou biou)也不能被習得。這是畢達哥拉斯學派、蘇格拉底學派和犬儒學派長期重視的傳統(tǒng)原則之在這種訓練所采用的所有形式(包括節(jié)欲,銘記,自我反省,沉思,沉默和傾聽)之中,書寫——為自己也為他人的書寫行為,似乎相當晚才開始起重要作用。無論如何,帝國時期產(chǎn)生的,和自我實踐相關的文本對書寫作了大量的強調。塞涅卡說,不僅需要去讀,還需要去寫。[1]愛比克泰德開設專門的口語教學,但仍然有好幾次強調書寫作為一項個人訓練的功能:人們應該“沉思”(meletan),書寫(graphein)訓練自己(gumnazein):“當死亡降臨到我身上時,愿這些成為我的思想,成為我的研習,寫作或閱讀。[1]或是更進一步:“讓這些思想日夜聽從你的支配:記下它們,讀它們,談論它們,對你自己和你的鄰居如果某件所謂的令人不快的事情降臨到身上,你首當其沖的即刻解脫辦法將是:它并非出乎所料?!盵1]在愛比克泰德的這些文本中,書寫出關聯(lián)著關于思想本身的訓練,現(xiàn)時常常關聯(lián)著“沉思”,法則或是即重新激活思想所知道的事情,想起某個準則,例子;思考它們,吃透它們,并通過這種方式,使思想本身做好面對現(xiàn)實的準備。然而,人們也會看到兩種不同的方式聯(lián)系著思想訓練。一種采取線性”系列”的方式:它從沉思發(fā)展到書寫這一行為,再過渡到赤身訓練即在真實情境中進行訓練和磨煉-一種思想勞動,一種經(jīng)由書寫的勞動,一種現(xiàn)實中的勞動。另一種是循環(huán)的方式:先是沉思,后是筆記,筆記促成了重讀,而重讀反過來再一次地發(fā)起沉思。無論如何,不管練習過程以何種方式進行,在整個練習所引發(fā)的過程中,書寫構成了一個基本階段:也就是說,將那些公認的,被認作為自我訓練的為是真實的話語塑造為理性的行為準則?!睍鴮?用普魯塔克的一個表達來說,具有一種一個要素。形塑性格(ethopoietic)的功能:它是將真理轉變?yōu)闅赓|的一個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