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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麗雙全的愛情

        2018-03-30 03:08:31侯曉琪
        今古傳奇·故事版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雙全明白家人

        侯曉琪

        雙全老漢50多歲了。他打小眼睛就有問題,再加上腦子不好使,這么多年只能以撿破爛為生。

        那天,雙全正在垃圾堆亂翻,就見倆男人在追一個女人。女人跑過來躲在了他身后。那倆男人見狀,掏出一沓大鈔,沖他遠(yuǎn)遠(yuǎn)地一晃:“別多管閑事!”

        雙全腦子不清楚,又看不清遞來的錢,還當(dāng)對方要搶他的破爛,于是他將手中的棗木拐一掄,打掉了對方的錢,嘴里還吼著秦腔:“本王手持金锏將奸佞打!”

        那倆男人見垃圾堆邊有個女人在刨吃的,就猜她精神不正常。見她30來歲年紀(jì)不大,就起了壞心,想把她擄上車?yán)酵獾刭u了?,F(xiàn)在見雙全這樣,明白他是個瘋子,兩人就想先把雙全打跑再說。

        不想,他倆剛舉起拳頭,那女人見了,突然母獅般撲上來又撕又咬,護(hù)住了雙全。動靜一大,惹得遠(yuǎn)處有人來瞧熱鬧,這倆壞種明白不好得手,就悄悄地溜了。

        此后,這女人就跟定了雙全,倆人成了一家。隔年村里發(fā)救濟(jì)金,要給女人補(bǔ)名錄,可她像受過什么刺激似的,一問三不知,問急了就瞎比畫。女戶籍警沒辦法,只好說:“看她這模樣,年輕時一定挺美麗的,就叫她美麗吧?!?/p>

        名字美麗,日子可不美麗。像他倆這樣搭伙過日子,那個艱辛勁兒就甭提了。為了生活,每天天不亮,雙全就拉起人力車,美麗在前面拉纖引路,兩人就出去撿破爛。

        要是碰到有人家過紅白喜事,兩人就有口福了。關(guān)中風(fēng)俗,宴客時有乞丐或殘疾人上門是好兆頭,因?yàn)樵S多神仙就是幻化成這類人游戲人間的。雙全是個人來瘋,他瘋勁一起,若是喜事他就吼兩段秦腔助興;若是喪事他也就跟著號喪,主家一高興,就給他倆單開一席,讓吃個盡興。久而久之,他倆竟成了名人。以至本地人開玩笑說,沒有雙全美麗參加的宴席是不完整的。

        可是這天,雙全備好車,卻遲遲不見美麗。他到后院一找,見美麗正坐著發(fā)呆。雙全火了:“再不走,熱!”眼下六月天氣,不趁早上涼快些,等會兒太陽上來,曬得垃圾堆蒸籠似的,就不好撿了。

        美麗從沉思中被驚醒。她把一個破文具盒一搖,說:“進(jìn)城!”盒里塞滿了撿來的鉛筆頭、圓珠筆、三角尺之類的。這兩天,她睡覺都抱著它。要說這些年,每到這季節(jié),美麗都有些情緒反常,顯得坐立難安。雙全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有些見慣不驚了:“快點(diǎn)走!”

        倆人上路了。美麗在前面走得飛快。雙全吃不住勁:“你個瘋婆子想做啥?”以往雙全一發(fā)火,美麗都低眉順眼服從,可這次她一回頭,語氣冷冷地說:“考試!”

        從沒見過美麗這么犟!雙全暗吃一驚,迷茫地眨眨眼,不再言語,腳下卻加快了步子。

        等到了城區(qū),已烈日高懸。美麗不肯再歇,引著雙全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亂闖,搞得雙全怒罵連連:“瘋婆子,你想累死我啊?!?/p>

        終于,美麗在一個小巷口停住了。巷內(nèi)有個學(xué)校,兩邊路牙子上坐滿了人。一見雙全和美麗,眾人樂了:“這不是雙全和美麗嗎,他倆是真傻還是假傻啊?看,知道今天高考,考點(diǎn)前坐滿了陪考的學(xué)生家長,天又熱,少不了飲料礦泉水,所以到這兒撿破爛來啦?!?/p>

        眾人邊說,邊把喝光了的飲料瓶往架子車上扔。雙全正高興地?fù)熘利悈s一跺腳,嘴里含糊不清地帶著哭音:“遲了?!?/p>

        她素來膽小,見人就往雙全身后躲,這會兒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抱著那個破文具盒直往校內(nèi)闖。

        可還沒到門口,就被值勤警察攔住了:“里面正進(jìn)行高考,任何人不能靠近!”看清是美麗和雙全,警察松了口氣,“去別處吆喝吧,別影響孩子們考試!”

        美麗眼帶哀求,支支吾吾,一時不知想說什么。突然,她流著淚,跪到了警察面前:“我進(jìn)去?!敝車艘徽h論紛紛:“瘋了,看來真瘋了?!本靽@口氣扶起她,把她和雙全帶到了巷外:“不要影響考場秩序!”

        雙全傻了,他從沒見過美麗給人下跪。他望著她那張失望至極的臉,突然豪氣勃發(fā):“哭啥哩?走,我知道還有個學(xué)校,非讓你進(jìn)去不可!”他雖不明白美麗為什么哭,卻明白自己該干什么。

        雙全帶著美麗轉(zhuǎn)了好半天,來到一個偏僻城角。果然,那里還有所學(xué)校。透過校門,可以看見教室內(nèi)正進(jìn)行考試。不過,考生似乎沒到齊,有的桌上放著試卷,桌后卻沒人??擅利惒桓疑锨?。她躲在雙全身后,小聲說:“還有警察?!?/p>

        校門前擺著張桌子,桌后,是兩個穿制服戴紅箍的保安,被她當(dāng)成警察了。雙全也一驚:別看他倆是傻子,也明白警察的威嚴(yán)。

        突然,對面庭院響起了嗚咽的哀樂。接著伴著嗩吶,響起了秦腔,是《三娘教子》的唱段。有人家在過喪事!雙全突然腦子一抽,想起什么。他急匆匆聞聲摸去,在院前撲倒號啕大哭:“爸啊,不孝子雙全來遲了!”

        院內(nèi)人一愣,接著有人破口大罵:“瞎號什么呢,打!”

        原來,這家人父親好好的,故去的是母親!像雙全這樣亂號,是咒人呢,人家當(dāng)然不答應(yīng)。

        其實(shí)雙全也明白:哀樂中放《三娘教子》,只能是緬懷母親。以前,他也號錯過,招來亂揍,結(jié)果引來警察救了他?,F(xiàn)在他故意號錯,也是希望挨揍,把校門前的警察招來,好給美麗創(chuàng)造機(jī)會。

        當(dāng)然這一切,他并沒形成清晰思路,都是無意識的本能反應(yīng)。

        果然,一陣騷亂中,兩個保安離開崗位來看熱鬧了。

        趁門前沒人,美麗一陣風(fēng)似的闖進(jìn)教室。室內(nèi),監(jiān)考老師正埋頭看報,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她一屁股坐在桌后,定定神,拿起張?jiān)嚲?。沉思了片刻,她剛隨手在試卷上涂了幾個字,就聽外面一陣喧嚷。是雙全扛不住揍,被人追進(jìn)了學(xué)校。他眼神不濟(jì),一頭撞在了樹上,血流滿面癱倒在地。

        美麗腦中“唰”的一聲,像掠過一道閃電。她試也不考了,號叫著撲出去,對追雙全的人連抓帶撓:“敢打我老漢!去死!”

        雙全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并無大礙。幾天后他出了院,美麗家人卻找上了門。原來美麗家在山區(qū),那年她去城里參加高考,去得有點(diǎn)早,就在附近小旅館開了間房,想養(yǎng)養(yǎng)神。沒想到,她這陣子溫書勞累過度,竟睡了過去,醒來已誤了考試。想到十年寒窗毀于一旦,全家人的艱辛付出盡化流水,她一時承受不了,就精神失常,跑丟了。結(jié)果,她落到壞人手里,被數(shù)次拐賣。直到最后逃出,遇到了雙全。

        因?yàn)樗闹杏懈呖歼@個疙瘩,就算瘋了,這個結(jié)也始終壓在心底解不開。所以每到高考季,她就心神不定,總想有所挽回。

        這次,在雙全的幫助下,她終于如愿以償?shù)刈M(jìn)了考場。其實(shí)那是附近一家企業(yè)正對新員工進(jìn)行安全教育的開卷考試。美麗進(jìn)場后,隨手在試卷上填了幾個字,卻是她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的:良崮一中,饒雪蓮。這么多年了,只有在這個特定場合,她才能在無意中,寫出自己的真名。

        警方依此按圖索驥,很快聯(lián)系上了她的家人。這些年為尋她,家人也耗盡了心神。

        為對雙全表示謝意,美麗家人拿出一沓鈔票:“謝謝您這些年對她的照顧!”雙全手一擺:“她愿意,就帶走。”可美麗卻躲在雙全身后,死活不愿回去。

        遇到雙全以前,她多次被人倒手。其時,她總看到有人遞過一沓錢,然后自己便被交易出去,受到了更多的罪與苦。所以,一見有人遞錢,她就條件反射地怕得發(fā)抖。

        后來,雙全打飛了那倆男人遞來的錢,在一片混沌中,她才憑直覺認(rèn)定雙全是好人,才跟定了他?,F(xiàn)在,雙全再次拒絕了遞來的錢,美麗感動極了,更不愿離開他了。

        別看她瘦弱膽小,為雙全,她敢跟任何人拼。

        家人無奈,只好回去了。

        雙全卻一反身,抱住了美麗。他也怕失去她。

        雙全從小受欺凌,只有美麗,能在他被毆時,奮不顧身挺身而出。所以在他的潛意識中,已把美麗當(dāng)成了自己的保護(hù)神。所以,他才愿為她付出一切。

        本來,雙全的不正常,多少有些因殘疾受欺扭曲了心靈的因素。收留美麗后,他也知道自己不比正常人:如果有壞人想暗中擄走美麗,他也無能為力。

        于是,為保住美麗,他就帶著她不停拋頭露面,不顧譏諷和嘲笑,甚至故意出乖露丑,專往紅白喜事人多的地方去。時間一長,就形成了社會影響和網(wǎng)紅效應(yīng):方圓百里都有了他倆的傳說。壞人再想暗中下手,就得掂量掂量了。

        第二天,當(dāng)雙全和美麗拉著架子車,再次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時,眾人大為感慨。有人說:“雙全真傻,那么多錢都不要,那得撿多少年破爛啊?!庇腥苏f:“還是美麗傻,不跟家人回去享福,卻跟個瞎老漢撿破爛?!?/p>

        兩個傻子聽了,迷惘對視著,眼里卻充滿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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