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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嚶嚶鳥鳴

        2018-03-27 11:52:03
        東方劍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裁縫店黑魚戴維

        單身有個好處,就是可以意淫各種合你胃口的男人,比如那個愈老愈帥還常常能走到狗屎運的上司張莫染,比如那個看上去悶悶的卻能把件平常的衣服做出個花的裁縫戴維??墒钦l料到這兩位居然會有交集,而且是張莫染這個壞人要介紹戴維做我的朋友。更為悲催的是,戴維居然同意。這讓我驚愕之余,心頭本來那點曖昧云煙一樣消散了。

        張莫染一開始說要給我介紹朋友,我還以為他終于覺得我嫁不出去有礙刑隊的觀瞻或者說他這個上司也有責任。本人不才亦不淑,現(xiàn)如今三十四歲生日已過,還沒有把自己成功嫁出去。都說三十五歲是道坎,過了這道坎,就齊天大圣了,我當然不甘心束手待斃??陕牭剿酉聛碚f中午一起去吃黑魚飯時,我就知道完了,一定是最后一種意義上的朋友。這種朋友,我們一線辦案的偵查員每個人手上都有那么幾個。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我從心里對這種人是鄙視的,一個靠出賣換取金錢的人,能是什么好的貨色?盡管被出賣的那一方一樣不是什么好貨色,盡管他們在客觀上是幫警方破案,盡管我直接或間接受益。如果這個時候我就知道張莫染要介紹的朋友是戴維時,我會想盡各種辦法找出各種理由堅決辭掉這頓黑魚宴的。

        我和戴維,其實僅僅是顧客和裁縫之間的關(guān)系,要說有點特殊的話,只是比一般的顧客和裁縫之間的關(guān)系多了卡布奇諾上面那一層沒用的泡沫。你知道,當你想要什么樣的衣服,一個人能把你的想法用恰當?shù)牟剂?、裁剪和做工表達出來,有時候甚至表達得比你想象的還要好,或者當你在特賣會上買來一件并不是你的尺寸但非常能滿足你虛榮心的大牌后,他能幫你把它縮小或者擴大成正正好是你的尺寸。還有,更為關(guān)鍵的是,你試穿好之后,他幫你拽拽袖口,拉拉肩頭,然后亮著漆黑的眼烏珠認真地看著你,真心夸贊你,使你走出去之后能夠得到更多人有聲或無聲的夸贊。他和你的所有交往,雖說并沒有超出裁縫和客人的范疇,但又是這樣的讓你心生期待。這種情況下,是不是,你會覺得這個人在你的生活中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現(xiàn)在要轉(zhuǎn)換身份,做你的線人,你買他賣,你拿真金白銀,他為了這些真金白銀出賣某個人對他的信任。我不相信這事是他自愿干的,莫非是張莫染這家伙使了什么詭計?

        張莫染這個人你很難定義他。首先是身份,剛到刑隊時他是我?guī)煾?,后來升任我的隊長,當了隊長之后因為動手打了一個滿嘴噴糞的家伙被免了職,成了剛剛升任隊長的我的下級(在男人堆里做隊長,你是不是會把我想象成一個女漢子?不過如果你見過我,尤其是見過穿上戴維做的衣服的那個我,你一定會改變這個看法),兩年后官復(fù)原職,成了和我平級的同僚。同僚了沒多久,提任了分管我這個隊的副支隊長。其次是人品。張莫染這個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經(jīng)常人品暴發(fā),但在別人看來,卻是總能走到狗屎運。河里撈出一段人的軀干,無包無裹,無頭無四肢,根據(jù)法醫(yī)推斷出的年齡段和死亡時間,多名偵查員撒出去走訪多日,沒有一星一點進展。他返身回去久久盯著那段可憐的軀體,終于在尸身的大腿根邊緣處發(fā)現(xiàn)一小塊半月形皮膚有異樣,叫來法醫(yī),法醫(yī)說應(yīng)該是褥瘡,這下子走訪的范圍就有了巨大的縮小,被害人的身份很快明確了。這種案子,被害人身份一旦明確,案子就等于破了。還有一個街面搶劫案,監(jiān)控里明明看到劫匪跑過紅綠燈,鏡頭再轉(zhuǎn)過去,人卻說什么都沒有了,有同伙開車接應(yīng)?還是土行孫一樣鉆進了下水道?張莫染反復(fù)看這段錄像,終于看出了端倪,有輛出租車右轉(zhuǎn)過來的時候空車燈是亮的,轉(zhuǎn)好之后燈滅了,燈亮燈滅的這個點恰恰就是劫匪穿過紅綠燈的時間,莫非這家伙上了這輛出租車?去出租汽車公司查,果然有了答案……每一次狗屎運,都能給他帶來好處,或者表彰,或者升職。好在中間被免過一次,跌了一次跟頭,否則眼紅的人多了去了。狗屎運走不到的時候,他便會打我們這些下屬的主意,其標志是請你吃黑魚飯。他請誰吃黑魚飯,誰就是目標。他請你,意味著你攤上事了,而且是把萬能的他也能送進死胡同的事。所以,他那黑魚飯,在我們看來,比鴻門宴還鴻門宴,人家最少七八碗肉,他就一道菜,咸菜黑魚。

        我知道他最近比較煩,手里連續(xù)兩個案子沒破掉,一個是入室盜竊,一個是上門搶劫殺人。兩個案子被害的是同一戶人家,前后僅僅間隔了四十天。這戶人家是做水產(chǎn)生意的,住在一個老式小區(qū),一個樓面兩套房子他們?nèi)抠I下來,敲掉隔墻,有近兩百個平方米。夫妻兩個比較高調(diào),出門一人一部寶馬,女的恨不得給每根手指都戴上戒指,男的脖子上的金項鏈真跟自行車鏈條差不多粗。第一個案子門窗都好好的,現(xiàn)場沒有任何痕跡,被偷掉六根大黃魚。當時作案對象框在親戚、熟人、前房主或者鎖匠等等有條件接觸到他家鑰匙的人里面,可是沒有結(jié)果。范圍擴大到男主人的老酒朋友和女主人的麻將朋友里面,還是沒有結(jié)果。誰知到了第四十天,還是這戶人家,門窗依舊好好的,夫妻兩個被殺死在家里,兇器就扔在現(xiàn)場,家里所有的箱子柜子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三件和田玉雕的玉器不見了。夫妻倆正在上高中的兒子住校,撿了條命,否則,還真被滅了門。和第一個案子一樣,現(xiàn)場依然沒有任何痕跡,小區(qū)監(jiān)控也沒任何異常。我猜這兩個案子應(yīng)該是這頓黑魚宴的由頭,好吧,誰叫你是我的上司呢。公安局就這德行,誰官大誰說了算。

        這家賣黑魚飯的店很有意思,只燒一個菜,咸菜黑魚,一個人一小盤,二十五塊,兩個人一大盤,五十塊,依此類推。湯也只有一個,榨菜豆腐湯,飯和湯免費。這家店一天燒多少盤黑魚是有數(shù)的,燒完了再來了客人,朋友,對不起,明天請早。咸菜黑魚里的咸菜據(jù)說是腌一天曬一天,反復(fù)多少個回合,所以上口特別有嚼頭。黑魚是野生的,肉極鮮嫩,燒的時候再根據(jù)客人對辣的忍受度加若干紅的干辣椒,咸,鮮,嫩,辣,倘是師傅手下留情,多給幾個魚下巴,你算是吃到天物了。

        打開車門,咸菜黑魚那個味道就撲了過來,我閉上眼睛翕動鼻翼,然后踩著張莫染的節(jié)奏走過去。張莫染你要見過的話,一定會覺得我的意淫不是沒有道理。寸發(fā),刀刻一樣的臉部線條,剛毅的眼神,高岸的身材,尤其是穿上一件藏藍色的軍裝款過膝風衣,就算因為腿受過傷走起路來一點一閃,你也會覺得這難以覺察的點閃,也是給他加分的??上Я_敷尚無夫,使君已有婦。他奶奶的。

        進得店來,我發(fā)現(xiàn)等著我和張莫染的居然是戴維時,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難道這個戴維除了裁縫的一面,還有見不得人的另一面?要知道,做線人,你得混在爛污里面,甚至,你自己得是爛污本身。再看他的樣子,倒也鎮(zhèn)定。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張莫染我其實是認識他即將介紹給我的這個朋友的,于是只管埋下頭去吃。

        認識戴維實在太偶然。一次我一個人逛到一條小弄堂,偶一抬頭,看見一幢洋房鐵鑄的柵欄上掛了塊木頭牌子,上面是英文,DAVID’S TAILER,下面是中文,戴維裁縫店,中間是個老式的縫紉機頭,然后有只手指向院內(nèi)。順著手指的方向,在這幢洋房的亭子間里我找到了裁縫店。

        還沒進門,就聽得出里面的聲響,縫紉機的嗒嗒聲和音樂聲。敲門進去,主人正坐在縫紉機后面嗒嗒嗒踩著。陽光從窗子里進來,給他的側(cè)臉和肩頭灑上金暉,正在放的是安迪·威廉姆斯的歌。見有人進來,裁縫師傅抬起頭,問有什么要幫忙嗎?我說打擾了,只是隨便看看。他瞇著眼睛笑笑說請便,然后又開始低下頭繼續(xù)嗒嗒嗒踩著縫紉機。

        縫紉機靠窗放著,和縫紉機垂直的是一張巨大的工作臺,相鄰的兩面墻上,整齊地掛滿了衣物。門的這側(cè)靠墻,立著一排書架,有時裝書,更多的是文學書和歷史書,還有一本英文版的圣經(jīng),圣經(jīng)扉頁上簽著一個龍飛鳳舞的英文名,DAVID。墻上空出的地方張貼了一些時裝的素描。

        我說,戴維是您嗎?他點點頭,并無多的話。我問他改衣服嗎?他說可以改的,不過價錢會比較高。我說,比如呢。他指指門后面,門后面是一面穿衣鏡,鏡子上面是一塊木板,木板上有跟前面鐵柵欄上掛的店招一個風格的文字和圖案,然后是價錢,中英文對照的。大衣三百元,套裝二百元,半身裙、襯衣、西裝一百元。是有點高的。我自言自語道。他不再答話,只是低頭嗒嗒嗒踩著縫紉機。

        我查看那些掛著的衣服,哪些是改過的哪些沒有改過的居然分辨不出,他停下來站起身子,指點給我看。在我提出要試穿時,他沒有同意,皺著眼角笑著說這些衣服都是私人物品,不方便旁的人試穿。

        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個非典型裁縫??床怀瞿昙o,可能三十幾歲,也可能五十歲;脖子上沒掛軟尺,沒有一般裁縫皮膚那種常年捂在室內(nèi)的病態(tài)的白,手指修剪得極為干凈,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一點都不馬虎,連袖口的小扣子都仔細地扣好,說話的時候,漆黑的眼烏珠認真看著你;要幫你扣你扣不到的扣子、拉拉不到的拉鏈時,他會先從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細地擦擦手。書架上一本一本時裝書也沒有千人萬人翻過的軟遢,倒像是把裁縫當作一門學問來研究的人。

        我有件藏藍色的羊絨大衣,挺大一個大牌,換季的時候一折買的,一千塊多一點,是個L碼。穿上去用老媽的話來說像是借人家的,我沒話說,老媽便得寸進尺批判我的貪便宜思想,我也只好不響。我拿給戴維的第一件要改的衣服,就是這件大衣。等我取的時候才知道三百元是多么的值,整個小了一圈,但衣服的神韻都在。連線也像是大衣原來的線,我感嘆說。他淡淡一笑,眼角皺起細小的皺紋,轉(zhuǎn)身從櫥里拿出一頂藏藍色的帽子。帽身是拼起來的,有點像以前的西瓜皮帽,外緣一圈是一朵一朵同色的玫瑰連綴成的。他示意我戴上。天哪,帽子和大衣極相配,尤其是外緣一圈玫瑰,貼在額頭和耳邊,說不出的端莊和嫵媚。我邊欣賞鏡中的自己,邊想這個裁縫倒挺諳熟推銷術(shù)的,于是問他,這帽子多少錢?他又淡淡一笑說,不要錢,本來就是你的。我的?我疑惑中把帽子拿下來仔細看,原來真的是用大衣裁下來的邊角料做的??芍氶L的料,他卷了些玫瑰花,一針一針用手縫上去。我說,料是我的,但工錢一定要給。他說,非你要求所做,你不該付錢,戴著吧。我喜滋滋地復(fù)又穿好大衣戴好帽子。加上后來幾件衣服做過改過之后,我開始感嘆自己當時竟然有眼力找到這么好一個裁縫,很是得意,也對他產(chǎn)生了好奇:他怎么會和寫字樓里那些假洋鬼子一樣也有英文名?他的手藝為什么這么好?他為什么甘心做一個裁縫?他有著怎樣的過往?

        咸菜黑魚和兩碗白米飯下肚,我終于再也吃不下去了,便放下筷子,盯著桌邊上一只正在悠閑地搓著雙腳的蒼蠅,等著張莫染說話。

        張莫染摸出香煙,請戴維抽,戴維皺起好看的眼角微笑著拒絕了。張莫染自己點起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說,戴先生,多的話我不說了,感謝你肯幫我們。以后,就由這位美女隊長和你單線聯(lián)系,有什么情況隨時報告她。你為我們公安局做事這件事,只有你、我和她三個人知道,你的安全我們會保證的。

        戴維說,好的,謝謝。不過對不起,我不姓戴。

        張莫染笑著說,哦,那當然。說著,他夾著香煙的手指拿出幾張紙讓戴維簽,戴維不易覺察地掃了我一眼,然后簽了字。收好他簽字的紙,張莫染接著說,事成之后,你的十萬元酬勞,我們財務(wù)部門會打到你指定的賬戶上。然后轉(zhuǎn)過來對我說,你,也要主動關(guān)心戴先生,戴先生有什么困難,你要想辦法幫助解決。

        難怪,十萬元,得嗒嗒嗒踩多久縫紉機?我忍不住鄙夷地掃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回到辦公室,張莫染扔了一疊材料給我,是戴維的。原來他的真名叫林大偉,二十五歲的時候捅死過人坐了十年牢。當時他一個人在店里,有個人極慌張地跑進來,沖進他那一堆衣服中藏了進去,他起身去看,誰知接著又沖進來一個人,手上拿了把明晃晃的刀。他正裁衣服,裁縫專用的那種長柄剪刀拿在手上,這個后來跑進來的人以為林大偉要殺他,便拿起刀刺向他。兩個人一番搏斗,拿刀的那個家伙倒了下去。他再找那個先前跑進來的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倒下去的人后來死在醫(yī)院里,林大偉被判了十年。那個先前逃進他裁縫店的人,認為戴維不僅為他除掉了仇敵,救了他的命,還為他吃了十年官司,所以在戴維出獄時率眾兄弟為他壓驚,當著眾兄弟的面和戴維歃血為盟桃園結(jié)義。至于戴維這個英文名的由來,是他服刑的時候獄警見他心氣平,不像個殺人犯,倒像個謙謙君子,就把他和幾個外國人關(guān)在一起。十年里,他學了一口流利的英文,也皈依了天主教,教名戴維。資料還介紹了林大偉在這幢洋房里開裁縫店的緣由。他祖母年輕時是這幢洋房主人家的住家裁縫,沒有結(jié)婚便生下他母親;他母親在這幢洋房長大,后來嫁給一個在中學里當語文老師的返城知青。他出生后不久,返城知青帶著學生秋游時遭遇車禍去世,母親帶著他回到洋房,跟著祖母學習做裁縫。洋房主人家的孫輩里沒有男孩子,有心讓這個外孫子歸宗。所以他從小到大一直都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他高考的分數(shù)可以讀上海很頂尖的幾所大學,但他選擇了紡織學院讀服裝設(shè)計,畢業(yè)后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就跟著外祖母學習裁縫手藝。他捅死了人被判了刑,外祖母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母親患了惡性的毛病,沒等到他出獄也去了。洋房主人的孫輩也就是他的表姐妹都移居外國,走的時候留下話,說亭子間和后樓一間大房間歸戴維,其他房間由戴維負責出租。這樣,戴維就繼承了外祖母的裁縫店,也就成為了這幢洋房的代理主人。如果是這樣,他不用買房子,也沒有家人需要供養(yǎng),裁縫這個手藝足以讓他衣食無憂,他要那么多錢做什么?如果他真心信天主,天主教有十誡,不殺人不害人不貪圖他人錢財,他這個教徒做到了嗎?莫非人真的都是貪的、嗔的、癡的。誰也別去考驗誰,考驗誰就是毀誰。要毀讓別人去毀吧,饒了我吧。

        想到這里,我去了張莫染辦公室,二兮兮地質(zhì)問他,你不能仗著自己帥,是上司,就胡亂拉郎配,這個人跟我有毛關(guān)系,讓我做他的朋友?

        張莫染高深莫測地笑笑,拿起一把指甲刀,銼起了指甲,邊銼邊說,你那件藏藍色的羊絨大衣好像變合適了么?那頂一圈花的文藝兮兮的小帽子,是變魔術(shù)變出來的吧?

        有個聰明而且總比你高上一籌的上司真可怕,我不響。張莫染吹吹指尖的末屑,繼續(xù)說,我忍你很久了,盡量保護你那點小調(diào)調(diào)自由生長,這不沒轍了,才請你出馬的嘛。黑魚飯,二十五一個人,你們兩個花了我整整五十個大洋,你當我錢多了燒的?

        我繼續(xù)不響,心里卻憤得不得了。憑什么,研究我的私生活?不過想想戴維也算不上是我的私生活,氣便泄了些。只聽見他繼續(xù)說,說好了,這兩個案子要能拿下來,我給你請功,你做這個小隊長也多年了,該動一動了。

        唉,男人總以為女人跟他們一樣,醉心于仕途。我倒寧愿先把自己嫁出去。不過,想想還是男人比女人可憐,他們?nèi)A山一條路,成了就是成了,敗了就是敗了。不像女人,進則職場,退則自家的安樂窩,沒人會說你不出息。

        見我還是不響,張莫染接著壞壞地笑著對我說,我說我們倆的關(guān)系不一般,你就不能犧牲一下色相幫幫我?這個戴維,我研究過了,唯有對你、做你的朋友,他肯的。鬼知道你怎么搞定他的。接下來,張莫染換上了一副正經(jīng)面孔繼續(xù)說,資料你也看了,就是第一個跑進戴維裁縫店的人,我懷疑這兩個案子他是主謀,但沒有證據(jù)啊,妞。這朋友江湖人稱頭狼,偷、搶樣樣干,性格兇殘,手段利落,不留痕跡。這個頭狼,只認可一個人,信任一個人,就是戴維。他認為戴維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貴人,更重要的是,戴維比他身邊那些烏七八糟的人都靠譜,說不定啊我是說說不定,會給他透露或者托付一些私密的甚至性命交關(guān)的事情。人啊,沒有不需要傾訴的。所以這個戴維,你得好好把他用起來。說完,張莫染幅度很大地點點頭,以示語氣的加重。

        再去戴維的裁縫店。對于轉(zhuǎn)變身份之后的這第一次會面,我心里說不出的不舒服。他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指著工作臺上一個用紅紅綠綠的碎布做的花環(huán)說,有情況要報告的話,我會把花環(huán)掛在店招上。哼,有意思,我是好這個小調(diào)調(diào),那得看什么情況、和誰?什么時代了,手機呢?我心里說,但沒說出來。現(xiàn)在他是我的線人,和他交往是我的工作,得由著他,自己的那點小性子哪涼快哪晾著去??ú计嬷Z上面那層無用的泡沫,根本就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他用大衣下腳料做成的帽子,他的那些眼神和動作,不過是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要遮掩的,還是裁縫和客人之間的交換關(guān)系,和他答應(yīng)做我線人的性質(zhì)沒有任何兩樣。

        此后,我每天路過的時候,都要特意看看那個店招。四天之后,我終于看見那個花花綠綠的布做的花環(huán),便馬上上樓。戴維悠悠地踩完正在踩的一條線后,起身從放衣料的櫥里拿出幾樣東西給我看,說是頭狼交給他保管的。

        我接過一看,眼睛頓時亮了。是一塊金磚和三樣玉器。金磚看樣子是在小的打金店里熔掉后潦草地鑄在一起的,邊角很是粗糙,本來的銘文當然不會有了。玉器正是水產(chǎn)店老板家的,照片我們上案子的偵查員人手一份,長什么樣子背都能背出來。我發(fā)信息給張莫染,張莫染連續(xù)發(fā)了三個蹺著的大拇指給我,又告訴我說金磚算了,玉器最好能拿回來看看,鑒定一下。

        我把張莫染的意思說給戴維聽,戴維猶豫了一下答應(yīng)了??墒悄切〇|西剛剛包好放進我的驢包包里,只聽得有人進了門,我沒有回頭,裝作在那些完工的衣服里找自己的衣服。那人腳步很重,呼吸很粗,一進門就把一樣東西扔在臺子上,大聲嚷嚷,戴維儂娘娘腔啊,好好一個店招,掛個這破玩意干什么?

        聽這語氣,應(yīng)該是頭狼。我心里一驚,怕他要看那些東西,戴維拿不出,麻煩就大了。于是,我裝作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對戴維說,老板,我試試,麻煩您和這位先生回避一下。

        戴維攤攤手,示意來人和他一起走廊里站站。兩個人一出去,我趕忙把那幾樣東西放進櫥里,然后換上了一件不知道是誰的連衣裙。

        打開門,戴維看了我一眼,我用眼神回答了他,然后開始抱怨裙子這里太長那里太寬。戴維說對不起,你換下來我給你修改。誰知這個時候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女人進門了,看到我便滿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開口了,說的是英文,問戴維她的衣服做好了嗎?我知道壞了,我身上這件裙子有可能是這女人的。如果穿幫了,那個男人會不會……

        這個時候,我聽見戴維說,用的也是英文。哦,小姐您那件,我送去做整燙了,下午才能拿到。女人繼續(xù)滿眼狐疑地掃著我說,整燙?戴維說,對的,你們英格蘭的面料全球頂尖,我這里的熨斗燙不出效果,送到專門的店里去燙了。說著,他走近我,指著我身上的衣服繼續(xù)用英文說,這位小姐身上的這件,是拷貝你那件的,但面料不如你的,你那件,比這件要好很多。女人的目光這才柔和起來,甚至伸出和她金發(fā)碧眼形成強烈反差的蘭花指劃拉了一下戴維,嘟著嘴說,你呀,以后再不許幫別人拷我的衣服式樣,我請你做,就是想成為那個唯一。那說好了,我下午再來。說完,替戴維拿掉了后肩上一個線頭,不屑的樣子掃了我一眼,幅度很大地走掉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趕忙再次請兩個男人出去換回自己的衣服后逃出門去。剛出門,我就聽見男人對戴維說,那幾樣東西有大老板感興趣,想看看……果然哦,一身冷汗,腿都軟了。

        這個情況回去我一一報告給了張莫染。誰知張莫染說,你笨死了,東西拿不回來,難道不知道拍幾張照片?有照片,局長再問起來,我不至于還是兩手一攤。這話聽得我挺委屈,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好吧,剛剛那陣勢,不是我小腦筋不那么死板,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但轉(zhuǎn)眼一想算了,他是你上司,跟他講什么道理?他接著說,你接下來,一個是想辦法拿到東西回來給技術(shù)人員鑒定,最最起板要拍到照片;另外告訴戴維,下次和頭狼聊天時,試著提一句水產(chǎn)店老板夫婦被殺的事,觀察他有什么反應(yīng)。

        店招上不再會有布做的花環(huán),我便提著二十幾歲時候買的一條快要拖到地上的波西米亞風裙子找他改改短。聽了我的指示,他說,三樣玉器頭狼已經(jīng)帶走給下家看了,金磚還在,要拍到玉器的照片,還得再想辦法。隨后便默不作聲地拿出軟尺,給我量尺寸,在我的舊裙子上劃線,裁剪,然后用一根長針仔細地挑原來裙邊上的線,挑出的線一條一條搭在工作臺上,然后再纏到線圈上。怪不得那件藏藍色的大衣改得那么妥帖,原來連縫制的線都這么來的。我坐在他對面,用手指勾起他挑出的線,照著他先前的樣子纏在線圈上。窗外大雨如注,連近在咫尺的樹和樓房都看不清,坐在窗里,竟如坐在孤舟之中。屋內(nèi)悄無聲息。如果沒有做朋友、做線人、做買賣這些事,也許心頭原先那個旖旎的夢還可以再做得久一些。

        熨燙好之后,他主動出門,留我在屋內(nèi)試穿。排除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純粹從技術(shù)層面上講,戴維的手藝真的是可圈可點的。等我站在鏡前感嘆他的鬼斧神工時,有人敲門,打開,是個陌生男子,手上一把滴著水的陽傘,相貌說不上難看,猥瑣卻顯而易見地鑲嵌在每一塊肌肉里。他說,咦,戴……戴維不……不在?

        哦,林先生應(yīng)該在附近,我?guī)湍ズ八?。我說。

        不……用了,我……我進來等他。小姐是……戴……戴維的朋友?這家伙盡管嘴巴不利索,那眼神可是不安生,朝我胸前一瞟一瞟的。

        戴維會交這種朋友?不過,人也說不來,他自己相貌堂堂,不是還為了錢愿意出賣朋友嗎?看這家伙這副賤不死的樣子,會不會是頭狼那條線上的?從現(xiàn)場看,水產(chǎn)店老板家的活肯定不是一個人干的,如果眼前這家伙也參與過呢?于是我決定忍受并迎合他猥瑣的目光,暗暗把領(lǐng)子朝下拉了拉,湊他近一些,用自己都聽起來嗲得要死的聲音說,不過是常來做衣服的客人,朋友算不上。先生您呢?

        我……我……和戴……戴維是朋友,鐵……鐵打的朋友,白……白……白茅嶺下……來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拍拍胸脯,相當自豪的樣子。

        哦?我假裝吃驚的樣子,白茅嶺?白茅嶺上下來的,可都是模子。我看了眼穿衣鏡中的自己,事業(yè)線露在外面,臉上居然會表演出了癡頭怪腦的表情。

        那……那……當然。這人唾沫開始飛起來了。他神秘加猥瑣的樣子湊近我,眼睛一瞟一瞟地看著我胸前,我一陣惡心,但還是忍住,繼續(xù)裝作崇拜的樣子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知……知道虹……虹口乍浦路吧,狼哥我……我們……說著,大概是因為嘴巴上實在忙不過來,他手朝脖子上快速一抹,正要比畫下去的時候,門開了,是戴維。他溫和地問我,小姐,您的裙子合適嗎?我說,合適的,謝謝你,林先生。他說,那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他這是送客的意思。他和這個結(jié)巴有事情要談,不希望我知道。好啊,不讓我知道,我還真想知道。我趁著把裙子裝進袋子里的機會悄悄摸出一個手機撥通自己另外一個手機,然后摁好免提和錄音兩個鍵,把手機順手藏在一本時裝書里面,便告辭出來。

        結(jié)巴說頭狼讓他來拿金磚,戴維說頭狼沒有什么金磚放在這里,結(jié)巴說我們兄弟拼命弄來的東西,你沒出力氣憑什么拿著?戴維說拼什么命,哪有那么嚴重?結(jié)巴說當然了,死了兩個人的事情還不拼命?戴維應(yīng)該是裝出來的,驚訝地問死人了?結(jié)巴說那一對夫妻兩個守財奴,要錢不要命,既然是這樣,死了活該……

        雖說一結(jié)一巴地聽起來讓人著實發(fā)急,但這些無疑證實了張莫染的推理。在我正要聽下去時,突然一聲巨響,是結(jié)巴的聲音,戴……戴維,這……里怎……怎么會……有一部手……手機?

        壞了。不過,我知道手機通話這么長時間,屏幕一定是暗的,掛斷的瞬間會亮,而且我如果立刻打進去的話,后面的亮可以冒充前面的亮。于是我迅速掛掉,迅速再打進去,響了好一會,有人接起來了。是戴維的聲音,我說,對不起,好像把手機落在你店里了,方便過來拿嗎?戴維很冷淡的聲音說,對不起,我馬上要離開店里了,請改天來拿吧。他如果翻一下通話記錄,一定知道我玩的把戲了,這樣,除了先前的不屑,現(xiàn)在又加上了不信任。很悖論啊,大學里上這門課時,教官說,偵查員和線人之間,首要的是信任。開玩笑,你是貓他是鼠,他混在其他鼠中間,把探聽到的、看到的別的鼠干的壞事告訴你,你給他錢,還要提防他玩小花樣或者黑白通吃,卻說首要的是信任……

        我飛奔著回去向張莫染報告這個情況。張莫染沉吟許久,說,還是那句話,證據(jù)呢?檢察院和法院相信的是證據(jù)。沒有證據(jù)我們怎么抓的他,還得怎么放他。你說金磚是水產(chǎn)店老板家的五條大黃魚熔在一起的,你怎么證明?手機里那段錄音,根本就沒說清楚,證據(jù)力太差,現(xiàn)場沒有痕跡,兇器丟在現(xiàn)場……他奶奶的……

        息怒,大人息怒,是小的辦事不力,小的跟大人請罪。我逗他。

        那你說說,這罪怎么請?他居然蹬鼻子上臉。

        走,先去吃黑魚飯,我請客,吃的時候再告訴你。我說。

        這還差不多。張莫染裝作很受用的樣子從椅背上拿起他那件招牌風衣就往外走。

        兩個人坐在桌前,黑魚和咸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鉆。我殷勤地挑出個魚下巴,放在張莫染的白米飯上。

        張莫染說,這個小馬屁就算了,要拍拍個大馬屁。說著,把魚下巴還到我的白米飯上。

        我說,小的大的都要拍,問題是你要給我機會。

        他說,給你機會?給你機會繼續(xù)和那個裁縫朋友玩曖昧?

        頭,你這話什么意思?我發(fā)誓我只喜歡你。我擠眉弄眼逗他。其實,這個時候,我真正想說的是,我這個年紀的女人,加上自己警察這個身份,聽到和看到的陰暗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哪怕僅僅是對一個男人有好感也已經(jīng)是件很難的事情了,和戴維好不容易才有的那層可憐的泡沫,還不是在你的辣手之下輕易就胎死腹中了?

        張莫染繼續(xù)蹬鼻子上臉。好,喜歡我可以,但是有代價的,幫我把這幾件事情做掉……

        然后呢?我繼續(xù)逗他。

        然后,下次黑魚飯我買單。他狡黠地閃閃眼。

        切。我不再和他貧嘴,低下頭,正準備塞幾塊又嫩又彈又辣又鮮的黑魚進去,卻看見了自己的事業(yè)線,聯(lián)想起那個在裁縫店看著我?guī)缀跻骺谒慕Y(jié)巴,我突然有了主意。這家伙,結(jié)巴,還嘴巴大,又色,我得讓他在這上面付出代價。

        聽了我的主意,張莫染半天沒吭聲。待到一根香煙抽完之后,他才說,妞呀……唉,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誰叫我這個做上司的無能呢。你一定注意安全,咱案子寧可不破……

        屁話,誰不知道案子是你的命。當然這話只能在心里說,我也沒傻到要拆穿自己的上司。

        我和結(jié)巴的交集,只能在戴維的裁縫店,但我不能進去,于是選了馬路對面一家咖啡店,點了最便宜的當日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盯了幾天,終于看見結(jié)巴遠遠走過來了,側(cè)肩一個雙肩包,里面鼓鼓的。時不我待,我沖出咖啡店,站在他要經(jīng)過的路邊,迅速調(diào)整好呼吸,低著頭劃拉手機。果然他路過的時候停下來了,眼睛掃我。機不可失,我抬起頭,夸張地和他打招呼,說你不是去過白茅嶺的那位大哥嗎?真巧。

        他笑得眼睛都沒了,兩條難看的眉毛更是耷拉成了外八字,是……是……小妹,阿哥……請儂……吃……吃杯……杯咖……啡……哪能?

        好呀。其實這家的咖啡我吃得快要吐出來了,但還是無比愉快地答應(yīng)了。

        進去,還是那個女服務(wù)生,她有點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是啊,露著事業(yè)線,坐了幾天,只點最便宜的咖啡,這會只不過釣上了這么不靠譜的一個男人,心里肯定對我的職業(yè)、我的品位翻開了白眼。管不了那么多了。

        點好咖啡,結(jié)巴的眼睛開始不安分了。我忍住惡心,假裝崇拜的樣子看著他,說,大哥派頭這么大,一定是做大生意的。

        結(jié)巴眉開眼笑,說,那當……當然。

        小妹最近好無聊,又沒錢買漂亮衣服,可不可以帶帶我,讓我也發(fā)點小財?我發(fā)著嗲,兩只手臂內(nèi)攏,擠出更加深的事業(yè)線。

        我們……這生……活,不是儂能……夠……做呃。

        那我可以做什么?壓寨夫人可以嗎?我挑逗他。

        這家伙眼看口水要流出來了,喜瞇瞇地說,壓……寨夫……夫人,好……好呃。說著,手就上來了??粗邝眵淼拈L滿了毛的手臂,我雞皮疙瘩倏地起來了,但我還是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挑逗他,那壓寨夫人是有條件的,哥哥要給我買漂亮衣服,買驢包包……

        什……什么……驢?

        LV呀,路易·威登呀。我格外伶牙俐齒地說。

        哦,那……當然。說著這家伙一把打開了他隨身的雙肩包,拿出一個防塵袋,袋里一層一層的防潮紙,再打開,是尊玉菩薩。我眼睛頓時直了,正是前面我差點拿到的東西中的一個。我伸手過去要摸,誰知他一把縮了回去,說,這……可值……大價……價鈿,賣了給儂……買漂……亮……衣裳……買驢……包包。說著,赤紅著眼睛,又朝我胸前伸出了他毛茸茸的手臂。

        我嘟著嘴,一個蘭花指,攔住了他的手,說,這玉菩薩好漂亮,那我拍張照行嗎?

        行……行,還有……有更……值錢的。他索性把包里的東西都拿出來。一共三樣。正是張莫染做夢都在想的東西。我大喜,連忙拍照。他則喜滋滋地湊過來,嘴巴里的臭氣撲在我臉上。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了,他趕緊接起來,說,狼……狼哥……是……馬上就……到。掛掉電話,他依依不舍地又一瞟一瞟地看著我的前胸,說,儂的……電話……號碼給我……東西賣了……以……以后,我們?nèi)ァベILV,去外……外地白相……

        我狂奔回辦公室,給張莫染看那幾張照片,張莫染激動地擼了擼我的后腦勺說,妞,你終于行了,有了這些照片……

        就可以抓人了吧,我利索地接起他的話。

        我的妞,你以為頭狼是誰?單憑這個,只能定那個結(jié)巴窩贓,你信不信,頭狼連窩贓的事都會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

        那怎么辦?難道現(xiàn)場真的一點痕跡都沒有嗎?我問。

        有痕跡的話,就不是頭狼了。張莫染站起來,在辦公室急速地來回踱步,風衣在身后,繞成一個大的布蝴蝶,突然布蝴蝶在我身邊停下來,只聽他說,你有沒有想過,水產(chǎn)店老板家的門到底是怎么開的?

        兩個案子門窗都好好的,要么軟進門,要么有鑰匙??墒潜I竊案發(fā)在前,搶劫殺人案發(fā)在后。第一個案子發(fā)的時候,家里根本就沒人,所以第一個軟進門是可以排除掉的。第一個不是軟進門,第二個他就更不需要軟進門了,那就是有鑰匙,用鑰匙開的門。我想了想說。

        分析得不錯,問題是鑰匙從哪里來?頭狼他們是從哪里拿到的鑰匙?還有,如果這把鑰匙還在他身邊呢?張莫染熱切地盯著我問。

        警惕如頭狼,這么重要的物證,會嗎?我說。

        會不會得試試,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試試。還是得靠戴維,讓他想辦法,把頭狼的鑰匙串上所有鑰匙都拓個印拿回來比對。成了,我負責給他申請,賞金加三萬。

        我再次走進戴維的亭子間,里面正在放鮑勃·迪倫的歌: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這首歌在此刻像極了一個巨大的諷喻。一個為了錢出賣信任的男人,能夠被稱作男人的答案當然只能在風中。

        我把張莫染的意思告訴他。但我沒說加賞金的事。半晌無語之后他才淡淡地說,試試看吧,不過得加錢。我真的恨死他說的這句話了,你怎么會這么愛錢?你有那么缺錢嗎?我心里這么想,但對他說的話卻是,好的,我?guī)湍闵暾垺?/p>

        多少?他看著我說。

        盡量多,不過你也要盡量快。我面無表情地說,心想以后再也不找他做衣服了,一個如此貪財如此沒有底線的人,做的衣服即使再漂亮,穿上去也他媽是又丑又臭的。

        張莫染逼得急,我去戴維裁縫店又不能太頻繁,省得在暗處的頭狼他們察覺,只好裝模作樣拿著各種衣服或面料上門。隨便什么式樣,隨便什么做工,我不再關(guān)心,反正以后不會穿的。是工作,就由不得自己的好惡。這樣也好,排除了感情因素,大家都輕松。

        兩天之后,我提了件衣服正要敲門,里面有人推門出來,是頭狼,穿了一身新的西裝,精致的西裝掩掉了他身上的暴戾之氣,顯得志得意滿。他瞟了我一眼,下樓走了。

        頭狼走后,戴維告訴我,頭狼要參加一個浴場的開業(yè)儀式,請他做套西裝,試衣的時候,他用我給他的特制的泥,把頭狼褲子口袋里所有的鑰匙都拓了下來。

        那些泥模子拿回去之后,刑科所的技術(shù)員卻說沒有一把是水產(chǎn)店老板家里的鑰匙。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但對張莫染的打擊很是沉重,他困獸一樣在辦公室來回踱步,傷腿一點一閃得更厲害了??粗@個樣子,我心里竟對這個從來都強大的男人生出了憐惜之心。

        再去裁縫店,戴維淡淡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嗒嗒嗒踩縫紉機。我坐在他對面,拿起斜插在線團上的一根細長的縫衣針,替他拆一條裙子上的線。我有求于他,得小心陪著他。

        太陽漸漸斜了,房間里的光線越來越暗。敞開的窗戶里走過一串走街串巷收舊貨的鈴鐺聲,不知誰家在煎帶魚,略帶腥氣的香味順風飄了進來,戴維嗒嗒嗒的縫紉聲終于停止了。他走到我身旁,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我。我認出是他的手絹,打開手絹,是一把系著紅線繩的鑰匙,銀白色的鑰匙邊緣已經(jīng)泛出了黃銅色。

        我不解地抬頭看著他,他說,拿去,有了這個,你的任務(wù)就可以完成了。聽到他這話,我便明白這是哪里的鑰匙了。他倒知道鑰匙不能用手碰。但是,這鑰匙從哪里來,戴維你能告訴我嗎?我問他。

        戴維眼角好看地皺起來,不過這回笑得有點凄冷和無奈。他說頭狼請他去朋友的浴場洗澡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他貼身戴在頭頸里有把鑰匙,像吉祥物一樣戴著,脫衣服的時候一起脫下來放在更衣箱里?;厝ブ笏伊税褬幼硬畈欢嗟蔫€匙,用紅繩子系好,第二次兩個人再一起洗澡的時候,趁頭狼洗好澡躺著喝茶,他去更衣室換出來的。

        那你……我有點口干舌燥,不知道該說什么。那你怎么知道這把鑰匙是水產(chǎn)店老板家的?

        這把鑰匙跟我有關(guān)。顧不上我張大的嘴巴,他繼續(xù)說,水產(chǎn)店的老板太太本來也是我的客人,有一次她試穿衣服的時候把鑰匙落在我店里。她鑰匙上有一只玉兔子,一只金的挖耳勺,她專門說過那只玉兔子是用一只鐲子碎了的材料雕的,所以我認得的。打電話給她說,她說正不知道把鑰匙丟在哪里呢。我隨手把鑰匙放在書架上那只放零鈔的盤子里,正好頭狼來玩,拿起老板娘的鑰匙把玩上面的玉兔,還隨口問我是哪里的鑰匙,我說是一個客人的。水產(chǎn)店老板的太太來取鑰匙,一如往常的披金戴銀,脖頸里、手指上、手腕上都金燦燦的,頭狼看見,眼睛里亮光一閃。老板太太拿好鑰匙走后,頭狼也隨即告辭了。我聽說水產(chǎn)店老板家的事情后,我猜想應(yīng)該頭狼趁我不注意把鑰匙拓了模子,然后跟蹤了水產(chǎn)店老板太太。我沒想到,他居然還第二次上門……唉,要不是我,她不會被頭狼盯上,夫妻兩個也不會……我很抱歉。說著,他深深地低下頭去,半晌無語。

        拿到鑰匙,取好指紋和生物痕跡后,張莫染帶著我去物證間試那把從水產(chǎn)店老板家門上換下來的鎖。鑰匙一進去,轉(zhuǎn)動,只聽得咔塔一聲,我心中多日的郁結(jié)也像鎖一樣陡然打開了。回辦公室的路上,張莫染接到電話,是技術(shù)員打來的,說鑰匙上有頭狼的指紋和DNA。

        下了車,張莫染的腳步變得異常輕快,風衣的下擺在身后形成一個大的布蝴蝶,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很多。他低下頭對我說,我說這個戴維為了你肯的,果然哦,妞,看來,你的魅力大大的。有鑰匙,有指紋,有DNA,憑這三樣,頭狼可以抵賴說鑰匙是他撿來的。但結(jié)巴這里一定可以突破,拿到他的口供,再加上你那個戴維出庭,證明頭狼讓他保管過贓物??v使頭狼不供,零口供也能證死他。你告訴戴維,請他務(wù)必出庭,我打報告,給他再加三萬元賞金。

        那不是要他死嗎?我顧不上計較他將戴維說成是我的。

        哪里有那么嚴重?頭狼和結(jié)巴肯定是死刑。他說。

        那其他人呢?頭狼白茅嶺上下來的嘍啰多了,個個都心狠手辣。江湖上出賣朋友的下場,你懂的。

        那我們可以保護他。他說。

        保護他一時,還是一輩子?我朝他吼。

        那你自己說怎么辦?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我這條大堤上就差這小小的一筐沙土吧?張莫染不顧上司的風度也回吼我。

        吼歸吼,我還是去了亭子間。依舊沒說什么,戴維踩他的縫紉機,我坐在對面一張椅子上,一根線一根線拆要做的衣物。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數(shù)度,他停下機器,問我,有事?我搖搖頭,不說話。突然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室內(nèi)的靜默,進來的是頭狼。他見我在,瞪著眼睛對我不客氣地說,這位小姐請你出去一下。

        我放下衣物,這回沒有時間撥通手機放在裁縫店了,但我還是裝作不經(jīng)意間把手機放在正在拆的衣物下面,給等會再進來找個理由。誰知這個小伎倆給頭狼看見了,他提醒說,小姐,你的手機。我哦了一聲,拿起手機道謝后走了出去。

        我當然不會真的走,但還是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我知道狡猾如頭狼,一定會探出頭來確認我是否真的走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他伸出來的腦袋。在門很大聲音關(guān)上之后,我躡手躡腳返身上樓。

        是鑰匙的事情。他發(fā)現(xiàn)頸間一直掛的鑰匙被換過了,那把鑰匙他每天都在把玩,鑰匙上已經(jīng)有了包漿,而被換上去的這把沒有,他一摸就覺察到了。他問戴維,這事情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我心里一驚,連忙發(fā)信息給張莫染,讓他立刻帶人來裁縫店。再聽里面,戴維并不說話,頭狼很大很兇的聲音地問,這把鑰匙,我從來都不離身,那天和你洗完澡,回去就發(fā)現(xiàn)不對了。我只要你一句話,這鑰匙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戴維還是不回答。頭狼接著說,不回答就是有,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偏偏是你,戴維?這個世界上我最最信任的人是你,偏偏出賣我的人,也是你。頭狼喘著粗氣繼續(xù)說,出賣我的下場你是知道的,縱使救過我命的人也不行。你把我出賣給誰呢?警察,一定是警察。信警察你還不如信鬼呢。我說呢,剛剛那個小婊子,撞見過好幾次了,她是警察嗎?

        你不準說她是小婊子。戴維第一次開口,很響的聲音。

        呵,不準說她,那就是你跟她有一腿,為了一個婊子,你出賣我?頭狼的話咄咄逼人。

        跟她無關(guān)。戴維的聲音。

        那好,你說的,跟那小婊子無關(guān),你看我等會抓住她不操死她。頭狼的聲音。我氣得嘴唇發(fā)抖。

        我說過了,跟她無關(guān)。我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戴維的聲音。

        為你自己?頭狼的聲音。

        是,沒有我,就不會有那把鑰匙,更不會有那些偷盜和殺戮,你說我說得對嗎?戴維的聲音。

        哈哈,我親愛的戴維,你太幼稚了。頭狼一陣狂笑,接著冷冰冰地說,不過你得為你的幼稚付出代價,我這輩子認定了你,如今你送我上斷頭臺,我也得拖上你不是?省得你在人世間寂寞。

        要殺,要剮,請便。戴維的聲音,異常的鎮(zhèn)定。

        正在這時,樓梯下面出現(xiàn)了幾個身影,是張莫染帶著人來了。我把打開錄音功能的手機側(cè)面貼在門框邊,悄聲下樓,大致和張莫染說了下情況。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防止頭狼傷害戴維。正商量行動方案時,門開了,頭狼沖了出來,臉上帶著殺氣。我心里一緊,邁腳沖上去。頭狼見樓梯下面有人,返身朝樓上沖去。樓上,門窗外,張莫染已經(jīng)布置了人,他逃不掉。

        沖進亭子間,只見戴維倒在地上,衣服上都是血,身子下面也是。張莫染撥打120急救電話,我撕下布條給他止血,然后不斷在他耳旁悄聲喚他,不讓他睡過去。我知道,如果他睡過去,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他拼足了力氣掏出手機遞給我,然后昏了過去。

        送進急救室后,我等在外面的椅子上,拿出他的手機研究,我想知道他為什么要記得把手機遞給我。果然,短消息的草稿箱里有一個要準備發(fā)給我的短消息。短消息說,如果有意外,他有三個請求:一是把給他的賞金匯給一個賬號,房子請我?guī)退鲎?,亭子間和后樓的租金收入也轉(zhuǎn)給他給我的這個賬號,其他房間的租金收入存在另外一個專門的賬號里,給他的表姐妹;二是那些做好的衣服口袋里都有客人的電話號碼,麻煩我打電話請客人們把衣服拿走,沒有做的衣料,也務(wù)必還給客人;三是他的骨灰?guī)退龅?,隨便哪里,黃浦江、蘇州河、東海,或者隨便哪條河浜。

        我在電臺里讓指揮中心請銀行協(xié)助查詢。反饋過來的信息是,這個賬號的開戶人是一個正在上大學的男孩子,男孩子的姓名報給分局的情報中心,說正是水產(chǎn)店老板家那個幸存的兒子。再跟男孩子的大學聯(lián)系,說這個男孩子不幸生了腎病,正在治療,每周都需要透析。我呆呆地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腦子里比眼前來來往往的腳步還要亂。他那么需要錢,原來是派這個用處的。他用出賣得到的錢來贖買自己的過錯。不要,你不要死,戴維。我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為他祈禱。

        七天之后,戴維終于救過來了,不過還很虛弱。我有空就去醫(yī)院陪他,切碎了各種水果混在牛奶里喂給他,幫他翻身,接大小便。能靠著坐起來的時候,他請我去趟裁縫店,幫他把櫥里一個白色戀人巧克力的鐵盒子帶過來。我照著做了。

        出院那天,我先去了趟花店?;ǖ甑睦习褰榻B說,黃玫瑰代表道歉,也代表祝福。我買了一大把,捧到他胸前。護士說,林先生真是好福氣,女朋友這么漂亮這么貼心。他沒有看我,也沒有回答,只是埋頭嗅著懷里的玫瑰花。等護士離開后,他打開那個白色戀人的鐵盒子,拿出一串東西,示意我俯下身子。仔細看,是很多串在一起的一朵朵暗綠色的布縫制得極為精致的玫瑰,每一朵比指甲蓋還要小。他說正好住院有空。他說他記得我有一雙這個顏色的鞋子,應(yīng)該會比較搭。

        回到亭子間后,除了出過兩次庭,他繼續(xù)專心做他的裁縫??障聛淼臅r候我常常去他的裁縫店,碰到過幾趟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女人,看見我的時候,她會用顯而易見的嫉妒的眼神將我上下看幾遍,然后故意用英文和戴維調(diào)情。我心里微微笑著,不聲不響,幫戴維拆線。我喜歡他歪著腦袋認真地給我量身,喜歡我試穿好新衣以后他漆黑的眼烏珠里的歡喜,喜歡他眼角可愛的皺紋,喜歡他專心縫紉時灑在他寬厚的肩上的太陽光,喜歡聽他時常放的鮑勃·迪倫……我們誰都沒有再提過手機短信草稿箱里的那條信息,也都沒提起過頭狼。

        我也常常被張莫染差遣,常常要快步在他風衣后擺旋起的漩渦中跟上他的一點一閃,常常被他請吃黑魚飯。

        然后依舊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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