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桂梅
在一段凄風(fēng)苦雨的迷茫日子里,我進入了網(wǎng)絡(luò)游戲《完美世界》。
一開始,什么也不懂。善兒問我,選個什么角色?我問,有什么角色?他告訴我,有老虎獸獸,有武俠勇士,有妖精妹妹,有法師靈靈,有羽芒弓箭手,有羽靈醫(yī)生。因著羽靈醫(yī)生這個角色天生有翅膀,且翅膀是純白色的,于是我便指著羽靈說,這個。羽靈于游戲里又叫毛毛,主要給別人復(fù)活、加血、加狀態(tài)等,是個輔助角色。
我很認真地給我的毛毛取了個名,叫“竟惹寂寥”,順應(yīng)自己當時寂寥的心境。 沒有任何網(wǎng)絡(luò)游戲的經(jīng)驗,加上沒有很多心思,而且那時還很認真地上班、生活。游戲,僅僅是迷茫中的一種調(diào)劑品,偶爾打下怪,做下任務(wù)。
自己都忘記了“競?cè)羌帕取笔侨绾纬砷L的。大部分是善兒在幫忙,升級,換裝備,開倉庫,買坐騎,買飛機。記得有一次刷69副本,掉了塊牛皮,值人民幣100元左右吧,善兒他們很開心,去祖龍城(游戲世界的主城市)拍照留念。可我不懂得那種快樂,只孤獨且冷漠地看著游戲屏幕。
當人生從迷茫跌至低谷時,我開始逃避生活。那天,一個人,沒有吆喝善兒,點擊“竟惹寂寥”。進入《完美世界》,讓其高高掛著,看蕓蕓眾生。一個人,一片天,孤獨,竟然是如此深奧,游戲,竟然是如此美妙。
接連幾天,很認真地為“竟惹寂寥”做著任務(wù)刷著裝備。甚至為其易容(游戲里可以給角色修改容貌),苦惱著,是清純、火爆?還是性感、潑辣?忽地想起《紅樓夢》中的鳳姐: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fēng)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熬谷羌帕取钡耐饷簿痛_定了下來,面目清純,身材火辣,簡直是矛盾綜合體。當然,衣著、裝備不能缺,坐騎、飛機少不了,升級任務(wù)沒落下。
當時,全身心投入游戲中,似乎想把八荒的悲傷隔絕,把四海之煩惱拋棄。
現(xiàn)實生活確實不容易。當困惑與迷茫升至制高點時,一個人開始了流浪。在異地他鄉(xiāng),看風(fēng)景,品習(xí)俗??赡菚r依然沒有放下《完美世界》,每天晚上跑到網(wǎng)吧登錄“竟惹寂寥”刷怪。直至有一個傍晚,剛上線沒多久,“竟惹寂寥”被強制下線了,它被盜號了。我急忙打電話給善兒,讓他幫我找回我的號。那個晚上,我未能成眠。
流浪回來,又是一成不變的日子。迷茫沒有減少,快樂沒有增加。這次再進《完美》,開始真正地把自己化身為“竟惹寂寥”,把游戲當做生活了。
在善兒的帶領(lǐng)下,“竟惹寂寥”交了一群的朋友:瘦馬是老虎,主要負責(zé)拉住BOSS(大怪),不讓BOSS攻擊其他隊友,保護毛毛;熊與善兒是武俠,負責(zé)近距離攻擊BOSS;巧是妖精,主攻擊,輔助加狀態(tài),小滿是羽芒,遠距離攻擊BOSS;汪汪和我是羽靈,主要加血加狀態(tài)。他們都喜歡刷69副本。本來計劃,老虎拉怪,咆哮,武俠一個獅子吼,另一個武俠來個龍,羽靈跟著一個藍陣,羽芒一個箭陣……然后推進,推進。可實際操作與設(shè)想總是有距離,主要是攻擊力太低,群技能用完了,怪把羽靈醫(yī)生搞死了……復(fù)活,再戰(zhàn)。嘻嘻哈哈中,一天,又一天。
那時的我們,裝備差,技術(shù)也不好,再加有我這樣的菜鳥,刷個59副本,團滅N次,用了4個多小時。
就這樣的,除了上班,我不再去球場了,不去練舞了,所有的外交活動全部停止,完全宅進了《完美》中。小群體挺熱鬧的,加上大家在生活中的職業(yè)相同,這樣,生活、工作甚至游戲,我們有共同的語言。更多的時候,我們會在一起聊聊天,調(diào)調(diào)侃,說說心里話,談?wù)動螒蚪?jīng)驗。那時,應(yīng)該是最享受《完美》的一段日子。
快樂是無邊的,亦是短暫的?!度龂萘x》第一回曰: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幾度夕陽紅后,分開是必然的。
不是因為矛盾亦不是因為爭執(zhí),而是副本組隊超人了,“竟惹寂寥”便一個人游蕩在沼澤地一帶。忘記了與“天空”是如何結(jié)識了,記憶里,他帶著“竟惹寂寥”刷怪。那時升級好難,我們只能去群怪。沼澤地,桃花塢,尋夢港,秘寶窟,都留下我們的痕跡。物理怪,法怪,都被他殺得落花流水。我們一起成長著,很默契地做著任務(wù)升著級,甚至“竟惹寂寥”一直被他寵著。不想刷了,就讓“竟惹寂寥”掛著飛機跟隨著他賺經(jīng)驗。
讓我時常憶起的一件小事,現(xiàn)在想想都心暖。有次我們在祖龍城交完任務(wù),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我們都準備下線,他先離開了游戲,“竟惹寂寥”卻徘徊材料攤位中看材料。十分鐘后,他又上了游戲。我問,怎么啦?他說,來看看你下線沒?我眼淚盈眶地下了線。長久以來的孤獨,被一個陌生人簡單的問候而消失。因為與他,只是游戲中認識的一個角色,不知道對方是哪里人,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甚至不知道是他或者是她,我們沒有交流過與游戲外的任何話題,卻這樣被關(guān)懷著……
善兒,瘦馬,虎哥,巧,熊,小滿他們登錄游戲愈來愈少,即便上了游戲,也只享受刷黃昏圣殿的刺激。而恰那時,我在游戲的時間是最長的。“竟惹寂寥”因為有“天空”,所以并不孤獨。在人生最困惑的時期,“竟惹寂寥”與“天空”的結(jié)伴,多少讓我有點釋然。
“竟惹寂寥”80級以前的裝備,一直是善兒負責(zé)的,當“竟惹寂寥”一到80級,“天空”送來一只80級的橙色發(fā)輪,我是不知道貴賤,安然受之。后來的后來,知道其之價值,愕然,感動。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疤炜铡迸c善兒、虎哥他們一樣,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戀愛了,他們漸漸離開了游戲。我,在游戲里又成了孤家寡人。
生活,確有許多不如意,于是,我又開啟一次遠游。一個下著細雨的假期,一次孤獨的旅途,一個陌生的城市,一臺陌生的電腦,“竟惹寂寥”出現(xiàn)在一個陌生的網(wǎng)吧?!熬谷羌帕取惫陋毜貞覓煸诎肟罩校诋惖厮l(xiāng)。當時如果沒有《完美》,估計我是走不下去生活的路的。
生活得繼續(xù),游戲也得繼續(xù)。
有一天,“竟惹寂寥”開著飛機在“無為村”挖礦,那時礦倒是值錢,最主要做裝備需求很大?!熬谷羌帕取币殉砷L,開銷大,無奈之余只能去挖礦了??捎袀€角色號為“最后的漂流”的,總先我一步去挖掘剛刷新的礦,我一氣,掄好武器,攻擊他。那時根本沒注意是誰,只是想,滅了他,被通緝(紅名)就被通緝吧,先滅了再說,反正游戲有無數(shù)條命,被通緝也就2小時。結(jié)果江在好友圈里幽幽地來句:“不是吧,連我也殺?”趕緊一點其名字,“啊”!好友,哈哈,他是江,是善兒的同學(xué)。
我是一個粗心且無耐性的人,而江恰恰相反,是一個極細心且有恒心的人。我喜歡沖級的樂趣,不喜歡花幾個小時去刷一個不會讓我升級的副本。可要做裝備甚至賺游戲幣,就必須去黃昏圣殿刷B0SS。江為了幫我刷材料,經(jīng)常一個人,反復(fù)往返飛來鎮(zhèn)與黃昏圣殿,不分日夜。我有時心情好了便也去刷下,但是耐性畢竟不足,偶爾也偷懶于飛來鎮(zhèn)上。
這段時間的我,忘記了外面世界,不管它是精彩還是無奈,完全沉迷《完美》中。生活的困擾似乎遠離了我,“竟惹寂寥”每天刷怪升級,殺B0SS刷材料,這成了生活的一種常態(tài)。我分不清白日黑夜,看不見春夏秋冬,窗外的葉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一轉(zhuǎn)眼,好幾年。
萬流城,是游戲里一個不大卻很重要的城市。成仙成魔,入仙界,下魔界,都在這里?!熬谷羌帕取毕矚g并留戀這里,看城邊朝起日落,看蒼茫草原,看匆匆路人,看紛繁世事。看夕陽西下,有頓悟:當無路可走時,忍著熬著,始終會有新的前路。
《完美》一直在更新,擴新地圖,增加了角色刺客和魅靈,合并了好幾個服務(wù)器,添了109副本與神無谷副本?!熬谷羌帕取钡纳磉厑砹艘恍┤耍沧吡艘恍┤?。慢慢地,于游戲的熱愛,開始淡卻了,或者,是七年之癢了。
后幾年,最喜歡的副本,有覆霜秘境,有神無谷,有99副本和109副本,反而黃昏圣殿,除了不得不要刷材料外,是絕不會進去的。和飛雪、女神、師公、阿敏他們玩得多,他們在游戲里,幫我做任務(wù),自己的不做也罷,開我的號幫我完成;他們幫我刷材料,不求何所報,絲毫未有取。 他們教會我很多,譬如大方,譬如舍得,譬如樂于助人,譬如舍己為人。
所有的故事,開始都是轟轟烈烈的,結(jié)束時卻悄無聲色。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也慢慢離開了《完美》,甚至,重裝電腦時,沒有去安裝這游戲。
責(zé)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