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著名紀錄片大師埃羅爾·莫里斯的作品絕對是紀錄片世界中的最具樸素真實存在的光影。他的紀錄片特質有著近乎苛刻與苛求的真實性,其所獨創(chuàng)的樸素實在的調查現實主義深刻地闡釋了紀錄片創(chuàng)制的“所信乃所見”的紀錄之道、觀者之道、探索之道、心靈之道。
現居于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市的埃羅爾·莫里斯,在社交媒體軟件中,將自己的頭像設置為一個直視人類的目光炯炯的猴子,這顯然是大師針對自我三觀評價的既恢諧又幽默的表達。在紀錄片的世界里,埃羅爾·莫里斯絕對是一個非凡的存在,其所創(chuàng)制的紀錄片均有著特別的真實觸感,其于2004年出品的《戰(zhàn)爭迷霧》一片,更是一舉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大獎,亦象征著其獨特的調查現實主義的完形,同時,埃羅爾·莫里斯以其所獨具的特質而向世人展布出了一種全新紀錄風格。
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片有著非凡的真實性表達;其紀錄片首先即是一種直接電影,獨辟蹊徑地展現出了迥異的風格化特質。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創(chuàng)制技法與手段策略等均有著非常直接的獨特化表達,其并不像傳統(tǒng)式的紀錄片那樣,要么避關鍵而取次要,要么顧左右而言他,埃羅爾·莫里斯以其系統(tǒng)化的嚴謹理性與觀察、探求與調查、科學與思想等多個層次,以執(zhí)著的客觀、全面、真實來闡釋其紀錄之道。奧威爾在其著名的《1984》中曾經有言,“過去的事實,實際上,其絕對的客觀存在性,已經某種程度上,隨著客觀性而消失殆盡,相對的客觀存在性,則留存于話語權者的書面記錄,與無話語權者的可靠或不可靠的記憶之中”,這樣的極具真知卓見的論斷,恰恰與埃羅爾·莫里斯所宣稱的,直接表達是紀錄片的核心理念相符。當然,其創(chuàng)制理念中的仰賴直接電影式紀錄的探求策略,僅僅只是其創(chuàng)制理念上的一個側面,但這種重現的真實顯然或多或少會與客觀真實存在著一定的差距,因此,還需要更多的創(chuàng)制策略,才能更深刻地探尋出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之道。
電影《苦艾草》海報
埃羅爾·莫里斯的直接電影式的紀錄特質,實際上,為紀錄片開啟了一條直擊當事者、直擊目擊者的紀錄之道。這種紀錄之道與湯瑪斯·孔恩的相對主義與理想主義式的紀錄理念大相徑庭;埃羅爾·莫里斯所一貫秉承著的,是一種基于認知論與方法論的調查現實主義式紀錄,換言之,其建構紀錄片的最根本性特質恰恰在于對客觀現實的孜孜求索,并試圖以直擊式紀錄而努力揭示出客觀真實的樸素實在。正因如此,埃羅爾·莫里斯才會在其創(chuàng)制紀錄片的過程之中,為了追求真理性的客觀樸素的實在表達付出了巨大的心血。然而,從絕對客觀而言,即便是如此所獲得的影像資料,亦無法保證其絕對的真理性,但是埃羅爾·莫里斯為此的確作出了對真理的無限接近表達。例如,其2017年出品的《苦艾草》一片即以其直擊當事者的勇銳、直擊目擊者的果決、直擊造作者的堅持,而將冷戰(zhàn)時期的心靈控制——這項超級絕密計劃的始末,透過其調查現實主義的直擊紀錄表述而將準帝國主義的黑暗政治側影,由隱密的幕后一把拉到臺前,突然地展現在世人眼前。
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之道中,樸素真理性的實在表達為真實深刻的觀看之道,擘劃下了無限接近理性的紀錄光影;同時,埃羅爾·莫里斯亦以其睿智的極致理性,極具先驗性地指出,光影所呈現出來的事物原初樣貌必然會隨著時空的推移而隱去;而紀錄為觀眾所呈現的觀看之道,應以一種高度原則性為本的先感知后探索的精神,捕捉事物的所有可能線索,撥開事物背后隱于線索之上的重重迷霧,解開事物背后隱于時空遮蔽與人為掩飾之下的謎題;從而努力試圖去獲得時空推移后所隱去的那部分事物本真,盡可能地令觀眾得以一窺其樸素、客觀的真實原貌。埃羅爾·莫里斯恰恰以其這種更客觀、更理性、更執(zhí)著的探求之道,而向觀眾奉獻了一部部精彩的紀錄片,實際上,人們很容易就探尋到的往往僅只是事物的某方面表象,客觀而言,表象化對于事實的模糊甚至遠比時空對事物原貌的模糊來得更為嚴重,而埃羅爾·莫里斯所做的恰恰是這種以鏡頭引領觀眾的再現原貌的紀錄。例如,在其1978年出品的《天堂之門》一片中,埃羅爾·莫里斯即以踵繼了赫爾佐格的概念與技法,將紀錄片置諸于更深刻地體現觀看之道的高度,在平靜如水的紀錄鏡頭之上,為觀眾賦予了更真實、更深刻、更震撼的視聽體驗。
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片,將重心由單純的紀錄而向深入調查的悄然移動,引領著觀眾由最初的滲透而向共鳴移情的紀錄進行躍遷。從抽象化的深度而言,每個人在其顯而易見的特征背后到底會有些什么我們看不見的特質呢,實際上,這種看不見的特質是更值得深度探索的;而埃羅爾·莫里斯的這種特質,即他自身敏銳的諷刺與充滿了懷疑的幽默,這種特質直接實現了其直接電影到真實電影的升變。例如,在其1988年出品的《細細的藍線》一片中,埃羅爾·莫里斯即將那種正義難伸的,針對客觀真實艱難探索的表達進行了一種由表象而抽象、由直接電影而真實電影式的更見其深刻的紀錄表達。誠然,對于微妙的審判裁決而言,生死僅僅只是一道細細的藍線之差,而在埃羅爾·莫里斯的創(chuàng)制下,該片中細細的藍線已經由針對真實的能指,而嬗變?yōu)獒槍秸x的形而上所指。誠然,法律具有著其與正義的不可分性,與倫理道德習俗的不可分性,與規(guī)范社會關系的不可分性,與正確的價值判斷的不可分性等,而若法律一旦遠離了公平正義、倫理道德、遠離了針對社會關系的規(guī)范表達、遠離了正確的價值判斷,那么這樣的法將是一紙空文;從這個意義而言,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片所觸及的人類社會的沖突解構,為人類社會后文明時代的發(fā)展,奠定了一種基于公義、道德、法理、習俗等的堅實基礎。
公義是所有紀錄片必備的一項基本特質,然而,唯有揭示真相,才能稱作為一種紀錄片所不可或缺的崇高特質。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片,以其揭示真相的特質來針對事件的起因進行著不是偵探勝似偵探般的確保真實視閾的影視映像保障。他既執(zhí)著于紀錄真相,卻又難能可貴地不介入主觀,因而,其能夠在保障基本真實的情況下,經過客觀影視映像向更直指事實本原的真相加以客觀推演,直至徹底找尋到客觀所需要的,或隱藏于表象、或掩蓋于時空、或游離于話語的真相。同時,埃羅爾·莫里斯由蛛絲馬跡而一步步地可持續(xù)地進行著基于光影的紀錄與追索,其最終所尋獲的揭示真相的事實紋理已經將其真實電影進一步升變?yōu)檎嫦嚯娪?,有賴于此才使得觀眾得以一睹事件的真實原由。例如,在其1999年出品的《死亡先生:關于弗雷德路特的起與落》一片中,埃羅爾·莫里斯再次指斥了激情所主宰著的紀錄之道,以及片面視角主宰下的紀錄之道等的失真表達,以及二者所極易給觀眾帶來的誤導。埃羅爾·莫里斯在該片中更極具技巧性地,為觀眾啟迪了一條后現代社會的生存之道,那就是個人的存在方式,唯有能夠契合社會歷史發(fā)展的需求,那么才有可能實現個體的順暢無極化發(fā)展。
埃羅爾·莫里斯的紀錄片以平易近人的風格隱性地超越著一個又一個的抽象化象征性的高度,旨在使觀眾獲得一種埃羅爾·莫里斯視閾內的的觀察慧眼,獲得一種探尋真實與真理之間的抽象化連接。從這個意義而言,埃羅爾·莫里斯是極其偉大的,其探尋真實與真相的紀錄表達已成為了更加形而上的真理電影;同是,這也恰恰更充分地顯示了埃羅爾·莫里斯一以貫之堅定不移地秉承著的實事求是的根本性特質。例如,紀錄片《又快又賤又失控》即針對四個人、四件事、四種過程,深刻闡釋了叔本華的可靠與真實、意志與表象、哲學與理性、真知與真理這四重哲學表達,并對這四重表達進行了基于觀察、描述、檢驗等的揭示。實際上,埃羅爾·莫里斯幫助了觀眾更深刻地獲得哲學意義的互涉理解,一系列指涉事件的相關推演等都在埃羅爾·莫里斯的鏡頭之下,進行了研究探索式的條分縷析,而這一切恰恰得益于他創(chuàng)制本片6年前所曾進行過的私家偵探工作,其憑借著數年積累下來的見微知著的觀察技巧,創(chuàng)制出了這部引人入勝的偵探式紀錄片。
埃羅爾·莫里斯實現了觀眾觀看紀錄片由沉浸與共鳴,而向更深層次移情與共情的嬗變與躍遷,作為獲得極高評價的,連結著真實與真相的真理電影,其形而上性已經勿庸贅述。在此基礎之上,我們應該更進一步地探尋其紀錄片中的歷史想象;針對事物的觀察,人們普遍看到的只是正面而已,任何事物均有諸多側面,同時,更有著鮮為人知的反面與陰暗面;客觀而言,在這個越來越浮躁的世界里,人們所呈現的往往是其內心的反面,因而只有尋找多方面、多層次、多視角的紀錄表達才能獲知事物的真相;而埃羅爾·莫里斯所呈現給觀眾的,顯然是盡可能的全景化與全面性的紀錄,力求透過求真、求實、求索的影視映像追索,不斷接近客觀真實、真相、真理。埃羅爾·莫里斯并未滿足已經取得的豐碩成果,而是更進一步地為真實、真相、真理等光影紀錄表達賦予更見其獨具特質的客觀性表達,那就是為紀錄片這一光影下的真實賦予還原歷史事件真相、探索真理曾經存在的歷史想象。例如,在其2004年度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大獎的《戰(zhàn)爭迷霧》一片中,埃羅爾·莫里斯即以其還原歷史事件真相的努力,既為歷史尋獲了基于想象的代償,又為未來尋獲了發(fā)展與努力的方向。
埃羅爾·莫里斯紀錄片的正反兩個方面,以及諸多側面等的紀錄表達為真理電影帶來了更充分的印證,進一步呈現出了人們平素所難以察覺的歷史想象。很顯然,其所致力于的,絕對不僅僅只是局限于尋獲真相,而是致力于試圖以鏡頭取代上帝的眼睛,為觀眾賦予心靈視角,其所紀錄影視映像的一切均服務于揭示客觀事實,服務于揭露隱藏在表象與抽象背后的真相,他試圖以直觸心靈之道穿透模糊的事實迷霧,賦予觀眾一種得以一覽事實本原、本真、本質的觀者之道,同時,更令觀眾移情于本原、共情于本真、傾情于本質;由此賦予觀眾進一步收獲未來的心靈之道。例如,其2008年度獲得柏林銀熊評審特別獎的《標準流程》一片即不無痛心地,將這個世界中愈來愈來嚴重的心靈問題加以客觀且悲劇性的展露,并且,以其所獨具的心靈視角的紀錄特質規(guī)訓并指引著世人,如何去尋獲真正意義上的心靈解放、心靈解脫、心靈自由。
電影《已知的未知:拉姆斯菲爾德和他的時代》劇照
實際上,在研究影視映像的過程中,最常接觸到的一個核心問題就是形而上的哲學表達;真正意義上的形而上哲學,并不是傳統(tǒng)意象化表達的能指與所指,而是一種哲學理性光輝的永恒閃耀,即世界的未來走向會去向何方,而引領著世界未來走向的永遠都將是哲學理性,因為唯有哲學理性才能夠為這個世界注入正義與智慧。這種正義與智慧顯然才是形而上哲學,真正意義上的更具普世價值的核心。埃羅爾·莫里斯紀錄片的終極意象化表達,無不直指著這種正義與智慧的普世價值核心,并且,他所一力指斥、鄙視、痛恨著的,亦恰恰正是那種欲望所主宰著的強者利益與贏家通吃。例如,在其2013年出品的《已知的未知:拉姆斯菲爾德和他的時代》一片即深度挖掘出了繁復表象與艱深抽象背后的本質內涵,誠然,所信乃所見的心靈之道,因為,信念決定了人們所見到的一切,而那些紛紜的已知的欲望與幻象的問題才導致了未知欲望凌駕于正義、智慧、理性之上。
埃羅爾·莫里斯創(chuàng)制的紀錄片有著鮮明的求真、求實、求是的根本性特質,他獨創(chuàng)了一種“所信乃所見”的紀錄之道、觀者之道、求索之道、心靈之道,既為觀眾帶來了移情于本原的,普世價值的深刻體悟,又為觀眾帶來了共情于本真的,去欲望化表達的超然感悟,同時,更為觀眾帶來了一種傾情于正義與智慧這一真正意義上核心本質的恍然省悟:原來信念即是真相,所信乃所見、乃所知、乃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