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子
手術前
“也不過是開個小口,取出深藏在身體里的陰影
也可以說,是取出你私藏很久的閃電”
“或者說,是請出那個中途貿(mào)然闖入者
它原本就不屬于你,是你命運之外的一部分”
“這是一場刀刃上的抒情,它劃過的不過是皮毛
還有肉體,但靈魂從未被賦予絕望”
“就像黃瓜上刻花,相信那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
是高手,他可以雕刻出最美”
在手術前,你和我開著玩笑
假裝輕松,但我還是看到了你全部的慌張和忐忑
斑鳩之死
我無法用準確的言語
向你描述斑鳩之死,描述它像一首詩歌
有著明亮的開始,卻結束于悲愴
那時,星星剛剛升起
牛羊還未入圈,而農(nóng)夫剛從田間收起鋤頭
它也一定在返回巢穴的路上,
它從未想到
“死亡就在不遠處窺探著它”,不知來自何方的子彈
瞬間擊中了它
假若對準它的腦袋,斑鳩像天女散花般
失去平衡,旋轉著掉落,
假如對準它的胸口,它會立刻受傷
像一個沉重的石頭
從樹間垂直掉落。要是它的翅膀被擊中
它像滑翔的飛機,慢慢降落
但從黑暗中的槍口,會對它的另一只翅膀
補上一槍。
而之后,它將作為美餐
端上餐桌,它像一首詩歌還未開始
卻要結束,像一顆星辰的隕落
黑夜還未準備好
蒼穹,而我還沒有準備好悼詞
母親的歌謠
母親喜歡好天氣,她們那一代人
樂于在光斑中抖動身子
母親有一副好嗓子
她為我唱過的那些歌謠
窮人懂,月亮也懂
“山溝溝的娃兒清亮亮的水
泥做的菩薩草垛里的燈
天邊的星星,你要眨呀眨眼睛
走夜路的人哪,急著趕天明”
母親的歌聲飄過無數(shù)個村落
云朵為它讓路,流水順著它蜿蜒
蜜蜂拾走了她的音符
耕牛在落日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可母親,還是一臉的惶恐
“瓦檐上的雪呀,一年又一年
打稻谷來曬呀曬棉被
語錄好,日頭艷,夢里望青天
歸鄉(xiāng)的喜鵲又無眠”
雨幕中的裸樹
這樣的節(jié)令適合獨處,舊閣樓上的蜘蛛
是恬靜的,母親費力地剪著指甲
日子蒙蒙亮,帶著細小的光
滑向深處,我又想起
日記簿里那聳動的發(fā)亮的箴言
也許,只有灰磚墻背后的饑鼠和它
蜷縮于洞中的幼崽才有怨恨,責怪雨
要滿天下地跑,這是冬日
有著蘇格蘭式的味道,那掉光了葉子的樹
孤立,越來越濕,儼然去年的樣子
我已熟悉的事物都無法測量
自身的沉默,衰老的,攀爬的
這層層雨幕是另一個飽滿的比喻
把大地壓著,任其在暗中相互躲藏
或許還有更大的可能,一棵樹
僅僅是另一棵樹的影子,它如此接近
赤裸,宛如沉溺時間當中的某個無形密碼
獨自閃爍,而越來越大的雨正試圖
把我的冥想從兩條河流的裂隙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