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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21 08:19:30花底淤青
傳奇故事(上旬) 2018年2期
花底淤青
云如霧，風(fēng)婆娑。阿秀握著梭子，伏在織云機(jī)上小憩，又夢(mèng)見了那個(gè)猴子。
醒來已是黃昏，玉清宮風(fēng)物清涼。阿秀裹緊了白麻衣衫，俯瞰人間。重重云朵外，唯花果山喧鬧顯眼，無支祁此刻該在摘桃子吧。聽司命星君說，無支祁是四大靈猴之一，青軀白首，金目雪牙，模樣與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如出一轍，再修煉幾千年，也是個(gè)厲害的主兒。
阿秀卻不以為然，他不過是一介毛猴，整日在花果山栽樹摘桃，閑著沒事喂喂鯉魚……這樣沒有雄心的妖豈能翻天？
近來，無支祁三番五次偷偷跑來玉清宮，央求阿秀為他織朵七彩祥云，最好能與鳳凰仙子精致絢爛的尾羽般配。見阿秀不答應(yīng)，他又道：“當(dāng)年齊天大圣有筋斗云，還有七彩祥云，為何我不能擁有一朵云？”
阿秀忙著織云，白了他一眼。無支祁癟癟嘴，仍不死心，“求求仙子為我織一朵吧?！彼辉倏此?，梭子在織云機(jī)間來來回回，“還不走，我喚人來抓你！到時(shí)候，你和那孫猴子一樣，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你怕不怕？”
無支祁搖頭一笑，“仙子若愿為我織一朵七彩祥云，我也甘愿被壓五百年?！?/p>
阿秀聽得一愣，世上怎會(huì)有這樣癡傻的人，為了一朵彩云，竟舍得五百年光陰。她有些惱了，停下梭子，瞪著他，“你要七彩祥云做甚，難不成要學(xué)孫猴子招搖過市，落得個(gè)苦行僧的下場(chǎng)？”
“不，我……喜歡鳳凰仙子。”無支祁的耳根漲得彤紅，像她織的晚霞。
阿秀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這木訥的野猴兒居然也會(huì)思春，思春也就罷了，竟看上了大羅天的鳳凰仙子，真是癡心妄想。她想嘲諷兩句，無支祁卻搶先說：“我知道，我與鳳凰仙子是云泥之別，她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我不過是區(qū)區(qū)野妖。但我想擁有一朵七彩祥云，至少可登九重天，瞧她幾眼也好。沒準(zhǔn)兒，鳳凰仙子也同紫霞仙子一樣，喜歡猴子呢？”
不可能的，阿秀心說。夜幕將臨，她抱著幾團(tuán)霞錦忙起來，“臭猴子，過來幫忙！”
“哎。”無支祁乖乖應(yīng)著。他幫著鋪撒霞錦，一時(shí)間天際煙霞紅紫，他的額頭被映照成柔軟的朱砂色，青絲染赤，眸子里釀著一湖泱泱霞光。無支祁第一次這樣看晚霞，禁不住道：“真美?！?/p>
阿秀心弦一震，望著他幽幽嘆出一口氣。很久很久，她才開口：“織女一生只能織一朵七彩祥云，那是要送給意中人的，它是織女最珍貴的嫁妝，所以你別指望了。”無支祁聽了這話，眸光突然僵滯在千里晚霞中。
是夜，他無聲地躺在云里，直至晚霞褪色、星若長(zhǎng)河，也不曾離去。
后來，過了好一段日子，無支祁不再來打攪阿秀。阿秀反倒覺得玉清宮愈發(fā)冷清，無人幫她鋪晚霞，時(shí)間變得漫長(zhǎng)。她盡力把晚霞織得更漂亮，那個(gè)猴子肯定會(huì)看到的，不知會(huì)不會(huì)夸她幾句。
阿秀莫名想念那個(gè)猴子，終于有一天偷偷跑去花果山找他。
到了花果山，阿秀隔著水簾洞，看見無支祁在石壁上刻著什么。等了許久，她才漸漸看清，那面石壁上刻的都是鳳凰仙子，有元身、人形、背影、盤旋……他刻得那樣仔細(xì)，那樣癡迷，恐怕愛她人旨了吧。
“出來吧，仙子?！睙o支祁說。
阿秀驚得一跳，尷尬地飛了出來，“叫我阿秀就好。”她仰面端詳石壁，羨慕地說，“這些都是鳳凰仙子吧？畫得真好看?！?/p>
無支祁皺了皺眉，“好看嗎？我認(rèn)為這些畫比不得她半分驚艷?！?/p>
阿秀嘟著嘴，氣呼呼地說：“我?guī)Я梭刺医o你，可你盡記得鳳凰仙子的好！”
“好好好，不說她了?！睙o支祁扭過頭來，“你怎么下界來了'特意送桃子嗎？”
“我啊……”阿秀眼珠一轉(zhuǎn)，“我想到讓鳳凰仙子見你的辦法啦，正準(zhǔn)備來告訴你呢。想聽的話，從今往后，花果山的桃子便都?xì)w我了！”
她猜無支祁會(huì)有一絲猶豫，但他沒有，“別說花果山，全天下的桃子都可以歸你?！彼难劬ρ┝?，欣喜若狂，以至于阿秀不忍告訴他，那只是一句玩笑話。阿秀的心酸楚得像啃了澀桃一樣。
“你怎么不說話？”無支祁看著她。
阿秀干笑兩聲，“我要先吃兩個(gè)月桃子再告訴你，若花果山的桃子滋味平常，那我豈不是虧了0眼下你別再畫她了，努力種出甜桃吧！”
無支祁答應(yīng)下來，轉(zhuǎn)念一想，阿秀想吃桃子何不直接將蟠桃吃掉。他想不通，也不以為意，只當(dāng)阿秀捉弄他?？蔀榱锁P凰仙子，他什么都愿意。
于是，接下來的兩個(gè)月里，無支祁悉心養(yǎng)樹?；ü剿霖S沛，桃子個(gè)大多汁，甜掉下巴。阿秀吃了幾口，越吃越難過，她多希望這里的桃子又丑又難吃，這樣她就有借口拒絕帶他去見鳳凰仙子了。
阿秀心亂如麻，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無奈之下，阿秀天天跑去大羅天，與鳳凰仙子混得面熟后，她答應(yīng)替鳳凰仙子織一身紅霞裙裳，不過需要鳳凰仙子親自來玉清官取走，鳳凰仙子自是愿意。
阿秀記得，鳳凰仙子確實(shí)驚艷，簪珠花，點(diǎn)絳唇，翕合問便醉了滿江煙雨。阿秀停留在鳳凰仙子身邊，像只灰溜溜的小麻雀，存在與否更無人關(guān)心。不怪無支祁喜歡鳳凰仙子啊。
九月的玉清宮甚是寂寥。阿秀私藏了織造晚霞的云錦，悄悄替鳳凰仙子織就一件紅霞羽衣，完工那天，她自己也被華美的羽衣驚艷到了。月色繡花墜滿裙角，紅蓮花紋遍身，薄紗傾瀉而下，襯得鳳凰仙子眉眼春色更甚三分。
鳳凰仙子很是滿意，慵懶道謝后便要離開。
“哎，仙子留步！”阿秀腆著臉攔住鳳凰仙子，惹得鳳凰仙子微微蹙眉，“我有個(gè)朋友想見仙子一面，還請(qǐng)仙子賞光，在玉清官里多待片刻。”她退后一步，使勁躬著腰，生舊被拒絕。
“何人？”
“一個(gè)……猴子?！?/p>
鳳凰仙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一會(huì)兒忽地舒展開，“見就見吧?！?/p>
玉清宮寂靜，丁點(diǎn)兒風(fēng)吹草動(dòng)都清晰入耳，當(dāng)無支祁踏著七彩祥云到此時(shí)，鳳凰仙子與阿秀都是一愣。不同的是，鳳凰仙子盯的是七彩祥云，而阿秀的目光始終在無支祁周身纏綿。
她不曾想到，無支祁踏著七彩祥云的模樣挺拔好看，可他目光幽深地凝視著鳳凰仙子，以至于壓根沒發(fā)覺阿秀的存在。
鳳凰仙子蹙眉問：“你是？”
“我叫無支祁，我們見過的，在花果山。那時(shí)候，花果山?jīng)]有梧桐樹，你太累了，就在水簾洞外的一棵桃樹上棲息?！睙o支祁眸光中的深情像清泉盈溢。
“我怎么不記得了？”鳳凰仙子想了想。
“那時(shí)東邊戰(zhàn)亂，仙族去了很多人。你像是受了傷，所以……”所以當(dāng)了逃兵，私自跑到花果山避戰(zhàn)，不料被無支祁瞧見了狼狽相，他卻因此眷戀上鳳凰仙子。
鳳凰仙子臉色大變，生怕無支祁將她逃戰(zhàn)的事情暴露。再如何說，她也是大羅天鼎鼎有名的上古仙子，怎能被一只毛猴污了名聲。
“休要胡說，我何時(shí)去過花果山？大羅天才是我的居處，小毛猴怕是看錯(cuò)人了吧！我要走了，你們慢聊?？椗?，往后莫領(lǐng)我見這些人！”她語帶嘲諷，咄咄逼人，徑直離開。
無支祁落寞地杵在玉清宮中央，猶似枯葉凋零。
阿秀湊過去安慰他，他只字不聞，將七彩祥云塞回阿秀手中?！鞍⑿悖x謝你借我七彩祥云，只是，我往后無須再踏這樣美麗的祥云了。畢竟，我不是蓋世英雄，不會(huì)有仙子喜歡我的……”
阿秀搖搖頭，眼淚奪眶而出。無支祁走得太快，以至于身后的她淚珠兒撲簌墜落，也無人去擦。
羽衣是她違背天規(guī)、私藏晚霞而織，七彩祥云則是她早就織好的，只等送給意中人。起初她不愿借，而今卻不想讓他還?，F(xiàn)在，她得罪了鳳凰仙子，失去了無支祁，就連最寶貝的七彩祥云也成了舊物。她孤身一人，唯玉清官的空空庭院亙古不變。
從這天起，大羅天上的晚霞變得黯淡無光。
無支祁再去玉清官時(shí)，已是一月后。那天的晚霞大朵大朵的，雖然異常美麗，卻不似阿秀的手筆。無支祁莫名不安，即刻飛去玉清官。此時(shí)，庭院空空如也，阿秀不見了。他不由著急起來，趕忙去附近幾座仙苑打聽。原來，仙帝知曉了阿秀私藏晚霞之事，作為處罰，將她織就的七彩祥云化為晚霞，彌補(bǔ)天光。而阿秀被貶去蟠桃園，看守桃樹。
無支祁不知阿秀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七彩祥云毀于旦夕，他不敢往深處想，畢竟他才是罪魁禍?zhǔn)住?/p>
他偷跑進(jìn)蟠桃園，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阿秀。她在給桃樹澆水，瘦小的身影蹲在樹下，顯得孤獨(dú)可憐。他忽地想起當(dāng)初她來花果山，抱著個(gè)大蟠桃手足無措的樣子；還記得她嘟著嘴嗔怪他只會(huì)夸鳳凰仙子，她背著他趕制羽衣，磨得十指生繭…一無支祁想揉揉這個(gè)小織女的腦袋，告訴她，從今往后要多替自己著想。
阿秀回頭的剎那，眸如寒冰，剌痛了無支祁。
“你來了?！彼袷侵浪麜?huì)來找她。“對(duì)不起。”他說。
阿秀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蟠桃園一片寂靜，她對(duì)著葫蘆瓢臨水照鏡，她生得也好看，杏眼朱唇，只不過裝扮不比鳳凰仙子精致。她覺得不值，從七彩祥云化為一抹晚霞消逝時(shí)，她就后悔了。沒了七彩祥云，九霄三十二重天，她愛不起任何一個(gè)人。
無支祁站在桃樹下，滿肩桃瓣，現(xiàn)在他的眼中只有她_人，可她高興不起來。她再看他，只覺得異常難過，整顆心都痛得滴血。她咬唇，一字一頓，“你還我的七彩祥云！”
無支祁低著頭，“對(duì)不起，阿秀，我騙了你。那朵七彩祥云是假的，我太想要一朵屬于自己的云，所以偷了月老的仙蠶絲，求隔壁的蜘蛛精幫忙織了朵假祥云。我沒想到你會(huì)借給我真的七彩祥云，我想了很久，最后沒舍得用，畢竟那是你的嫁妝……”
“我去見鳳凰仙子時(shí)，被她潑了冷水，一時(shí)心灰意冷，都忘了那是假祥云，所以還給你的祥云是假的，真的七彩祥云還藏在花果山呢。”無支祁說完替阿秀擦了擦眼淚。
阿秀說不出來話來，他不在意她是事實(shí)，可他替她著想也是事實(shí)。她果然沒看錯(cuò)人，這只猴子是真的蠢笨，竟敢踏著假祥云見鳳凰仙子……想到這兒，阿秀一愣，她的七彩祥云在無支祁眼中原來比鳳凰仙子更重要?。?/p>
阿秀睜大眼睛看著他，桃花映紅了她的臉頰。無支祁喚了一聲“阿秀”，桃樹婆娑，蝴蝶翩躚，暖風(fēng)如波，“那個(gè)……若不然，就將七彩祥云送給我吧，我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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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下來的兩個(gè)月里，無支祁悉心養(yǎng)樹?；ü剿霖S沛，桃子個(gè)大多汁，甜掉下巴。阿秀吃了幾口，越吃越難過，她多希望這里的桃子又丑又難吃，這樣她就有借口拒絕帶他去見鳳凰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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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回頭的剎那，眸如寒冰，剌痛了無支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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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蟠桃園一片寂靜，她對(duì)著葫蘆瓢臨水照鏡，她生得也好看，杏眼朱唇，只不過裝扮不比鳳凰仙子精致。她覺得不值，從七彩祥云化為一抹晚霞消逝時(shí)，她就后悔了。沒了七彩祥云，九霄三十二重天，她愛不起任何一個(g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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