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四娘
簡介:昭陽郡主宋聲聲心里很苦,天煞孤星之命就算了,可以破解她這命格的前后兩任國師,一個死,一個賤。她用盡手段逼新任國師就范,國師大人表面高冷淡定,背地里卻伸出肉乎乎的貓爪子印在她臉上:蓋了我的章就是我的人了!
楔子
一年前,臨安王之妹,昭陽郡主宋聲聲到國師府找國師詢問姻緣。
彼時國師剛從民間而來,據(jù)說能與神仙交流,所算之事靈驗無比,無數(shù)人私下找他求卦問卜。
國師府里,國師一下一下地捻著胡子,搖搖頭道:“郡主這八字陰年陰月陰日,乃是孤星之命。誰若是娶了郡主,輕則自己枉死,重則全家倒霉,郡主還是不要禍害人為好?!?/p>
話音剛落,宋聲聲沒控制住,一拳揍上他的眼眶。國師頂著黑眼圈爬起來,忙道:“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郡主且等我算個良辰為你破解?!?/p>
可還沒等到良辰算出來,國師一杯酒喝高后,掉進河里淹死了。宋聲聲苦悶地從國師府往回走,路過胡同口時看到一只癱在地上通體黝黑的貓。
她很久以前也撿過一只相似的貓,卻不想它后來跑掉了,如今這只肯定是老天爺補償她的。
畢竟暫時沒有夫君,有貓也是極好的。
第一章
但是最近宋聲聲發(fā)現(xiàn),有貓大概也是不行的。因為她有緣撿來的這只,從睜開眼睛開始走的就是高冷風。
它整日要么離宋聲聲遠遠地窩著睡覺,要么坐起來冷颼颼地沖她甩刀子眼。她給它取名“包子”的那一日,它渾身的毛豎起,隨后將她那件剛做好的縐紗撒花長裙抓得碎成布條。
這些日子,白天包子都不見了,只有入夜才會回來。養(yǎng)只貓如此艱難,宋聲聲覺得還是找個夫君靠譜。
在前任國師死了之后,國師之位空懸許久。上個月新任國師才入住國師府,名喚夏離。
宋聲聲前后找過夏離幾次。他穿著一身黑衣,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光滑如水,微微泛光,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眼角眉梢未免太冷。
“找本國師問姻緣?”他說這話時目光都要結(jié)冰碴子了,宋聲聲也不知為何第一次見他就感覺兩人有仇似的,只點點頭。
夏離哼了一聲,寬大的長袖一甩:“本國師剛上位,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沒空!”
宋聲聲扭著手腕揮拳過去,夏離像是背后長了眼睛,大步往前邊一跳,瀟瀟灑灑地走了,留宋聲聲一人氣得直跺腳。但是夏離這副模樣,莫名讓她感覺十分熟悉。
之后她又去了幾次,次次皆被打發(fā)回來。
宋聲聲發(fā)誓若是今日夏離還隨隨便便地打發(fā)她走,就不要怪她下狠手了。
國師府中,她想見的那人正坐在院中擺著的小幾旁,對面還坐著一個妙齡姑娘。因為濃妝艷抹太厲害,一時也分辨不出她原來的模樣,只看那腰身極為纖細柔軟。
“國師大人,依您所見,奴家的良緣幾時才能到?”
夏離那張慣來冷冰冰的臉此刻竟然掛著笑,一點兒也沒有對著宋聲聲時那股子冷嘲熱諷,聲線柔和道:“你且靠近些,本國師告訴你。”
怒氣“噌噌噌”地往宋聲聲腦袋上躥,她趁著那姑娘往夏離身上歪之前快步過去,一把將其拉起,推到一邊。
“夏離!你當本郡主好脾氣?”
這般自亮身份,那姑娘本來要發(fā)作,一時也不敢上前,和夏離低聲道別后便匆匆離去。
夏離長眸斂著,定定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宋聲聲看著更生氣了,一步踏近,伸手就去揪他的衣襟。夏離順勢垂首,她便望進了那雙眼底。
他的眸子像是上好的琥珀,將積年花開花落的時光隱在其間,灼灼明亮。宋聲聲一時看得有些怔愣,直到有些涼的氣息撲到她面頰上,她才回神,稍稍側(cè)頭咬牙切齒地道:“你給她看姻緣如此親切痛快,給我看就推三阻四。你倒是給我個理由,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夏離單手輕松拂開她的桎梏,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她良久,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你丑。”
宋聲聲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兒,指著他的手氣得直抖:“你,你……”
“不過看郡主如此誠心,我就告知你破解你命格的辦法。你先把這個撒在王府的東南西北四角。切記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否則就無效了?!毕碾x從小幾下的箱子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遞過去。
宋聲聲氣得胸口起伏,末了接過后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一眼一點兒也不嚇人,還艷光四射極是惹眼。夏離看著她這氣得快跳腳的模樣,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一個弧度。
那白瓷小瓶里裝著的是一種粉末狀的東西,入夜之后宋聲聲按照夏離所說,將其撒在王府東南西北四角。彎月掛在樹梢時,宋聲聲才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房中。
床頭燃著一盞小燈,榻上被枕頭塞得鼓鼓的被窩外,黑黝黝的包子正蜷縮著睡覺。
宋聲聲脫了鞋剛爬上榻它就醒了。她順手揉了揉它的頭,道:“你都不知道那個姓夏的有多討厭,殺千刀的,還是我包子可愛?!?/p>
她嘻嘻笑著,下一刻高冷的包子凝了眼,張口咬住她的指尖。
第二章
宋聲聲再也不想在晚上逗包子了,雖說昨晚沒將手指咬破,但那尖尖的小牙惡狠狠地磨著,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臨安王宋起,也就是宋聲聲的親哥,兩年前大病,一條命幾乎都沒了,從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之后更加珍惜當下,對這個唯一的親妹妹格外愛護。宋聲聲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哪有人敢欺負她。只有包子……外加最近出現(xiàn)的那個夏離。
一睜開眼,包子一如既往地不見蹤影。宋聲聲揉了揉眼睛,任由侍女鈴鐺給她穿衣。
“咱們府中出了件怪事兒,一大早王府多了好多耗子的尸體,還均勻地分布在四角,看著可瘆人了?!?/p>
宋聲聲打著哈欠的動作一頓,自己快速套上衣衫小跑出去。管家正帶人清理死耗子,她看著這場面有些不舒服。
宋起就靜靜地立在一旁,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宋聲聲壓住那陣不適靠過去,問:“哥哥你不舒服嗎?”
宋起眸中異樣的情緒一閃,再對著她時又是那個溫和的兄長:“昨夜沒睡好罷了,也不知道誰這么無聊,在王府中下這種藥,引方圓幾里的耗子來送死?!?/p>
“下藥?”宋聲聲喃喃,電光石火之間反應過來這藥是夏離讓她昨夜撒在府中的東西。
他為何要這么做?藥死耗子,造福糧倉?
宋聲聲不解,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地亂跳,總覺得像是要出什么事。
結(jié)果剛過午時,宋起上朝還未歸,便有人找上了臨安王府的門。
宋聲聲一對上夏離的眼睛,發(fā)覺他平日里冷淡的面上鍍了一層喜色,美滋滋地極是得意,若是他有尾巴這時估計正搖得歡快呢!
“本國師昨晚夜觀天象,發(fā)覺西南方星子蒙上黑霧,似有禍事。金陵城西南方最顯眼的便是臨安王府方向,又聽聞王府今日的異象,特奉女帝之命來王府探查?!?/p>
宋聲聲冷笑一聲,倒也讓了路。只在國師府中的術(shù)士進去時伸手拉了一下夏離,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陰陰地問:“那瓶子里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夏離淡淡道:“強力耗子藥。我勸郡主還是不要暴露本國師為好,不然我會想辦法把你的命格改成孤獨終老,郡主不信便可試試看。”
宋聲聲面部表情幾欲裂開,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壞人存在?!
夏離負手在王府四下轉(zhuǎn)著,宋聲聲怕他還要起什么幺蛾子,只能在一旁跟著。
“這是做什么的?”行到宋聲聲住的東苑,夏離指著院中盛開的纏枝金銀花前的一個小木頭架子問。
“給包子玩兒的,像秋千架的小玩意兒,不過還沒做好?!本退阕龊靡矝]用,那小家伙白日不在,晚上只睡覺,也沒玩兒的時候,唉……
夏離語氣柔和下來:“你自己做的?”
宋聲聲光顧著傷心,也沒感覺得到他的變化,應道:“給它的東西能做的都是我親手做。”
“那他一定很可愛了。”
“的確很可愛?!彼温暵曒p輕笑出來,又意識到旁邊這個是壞人,忙收了笑離他遠點兒。
夏離蹲在小木架跟前,伸出手,無人見到處,尖尖的指甲探出來在上面劃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刻了我的爪印,就是我的了。
夏離來得快走得也快,那些術(shù)士不知和他說了些什么,他便客客氣氣地和宋聲聲告辭。
日落西山時,宋起才從皇宮里出來,滿臉的疲憊之色。宋聲聲本來想和他說夏離來過的事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讓宋起趕緊先回去休息。
臨安王府并非皇族,老臨安王靠軍功開大楚先例封王,后戰(zhàn)死沙場王位襲給了世子宋起。
宋起和女帝算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一年前女帝得了怪病,發(fā)病時會渾身抽搐,雖不致命卻十分折磨人,換了好幾個太醫(yī)也沒診出個所以然來。
一看宋起的樣子就知道女帝今日又發(fā)病了。
宋聲聲心頭有些酸澀,換了衣衫出了府,打算親自去長東街買宋起最喜歡的米糕,等他醒來做夜宵吃。
宋聲聲買完米糕,剛拐出街,迎面撞上一個人,濃妝艷抹的很是眼熟,正是那日國師府中膩在夏離身上的姑娘。
“你有何事?”宋聲聲擰著眉剛一出聲,那姑娘身后就有細長的東西探出來將她緊緊地捆住,陡然拉近。迎著月光,那姑娘張著大嘴,露出鋒利的牙齒,照著宋聲聲的脖頸兒而來:“你若是不死,遲早要害了主人!”
宋聲聲心下大駭,這居然是妖精!
還有,她主人哪位???!
她奮力掙扎躲閃著,電光石火間,凌空傳來貓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接著一道黑影閃過,桎梏著宋聲聲的力氣便陡然一松,宋聲聲踉蹌著扶著墻才站穩(wěn),腦中似有小煙花般炸開。剛才那個黑影,是夏離!
等她再定睛看眼前的場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姑娘被按在地上,方才捆住她的長長的尾巴無助地甩著卻掙扎不開。
夏離盯著逐漸化形的小妖舔了舔嘴角,眼睛瞇著:“大吉大利,今晚吃你?!?/p>
第三章
之后的好幾天,宋聲聲都在想著那晚在長東街發(fā)生的事情。
那個姑娘在夏離的冷厲目光中嚇得渾身發(fā)抖,尖叫著求他放過。夏離皺了皺眉,干脆利落地捂住她的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姑娘扭著扭著就變成了一只灰蒙蒙的耗子。
“你要吃它?你不怕得鼠疫?”
夏離嗤笑一聲沒說話,宋聲聲捂著胸口,感覺里面有東西跳動的激烈,忙問道:“你為何要來幫我呀?”
“我只是在捉獵物,誰幫你?!毕碾x捏著耗子尾巴走遠,步伐歡快又嘚瑟,讓人看了想打。
宋聲聲憤怒惱怒之余,還有點兒莫名其妙的甜蜜感,像是之前在街角吃的那個糖人化到了心口。
“真是豈有此理!”宋聲聲正不自覺地咧開嘴笑著,就見宋起怒氣沖沖地進了東苑,“日后你別再去國師府了,夏離那廝就是個騙錢的!”
宋起今天才聽說夏離前些日子帶著人到臨安王府搜查,還是奉了女帝旨意。
以他與女帝的情意,女帝怎會調(diào)查王府,很明顯是夏離造謠茲事。宋起早上趕著去上朝,夏離在半路等他,開門見山說了來意,想讓宋起付出一些代價換整個王府的平安。
“如今女帝得了怪病,若是她知曉王府中有邪祟作怪,肯定會聯(lián)系到自己的病上面,到時候……”夏離沒說透,但成竹在胸的姿態(tài)很顯然是去王府時做了手腳。
宋聲聲愣了愣,忙問:“代價?什么代價?”
“他要我臨安王府出五百萬兩銀子給他,這種人還有何臉面稱自己為國師!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聲聲你離他遠點兒,你的終身大事哥哥會想辦法?!?/p>
春末的風從開始凋謝的金銀花間拂過,吹得宋聲聲神智越發(fā)清明。
所以夏離一開始給她那瓶耗子藥是為了趁勢來王府做手腳,然后訛錢?
他說自己捉獵物并不是嘴上嫌棄身體誠實,而是真的,那她這幾天的魂不守舍真的是太蠢了。
那點兒別樣心思瞬間煙消云散,宋聲聲直起身子喊道:“鈴鐺去長東街給我掛個告示,招能打的高手來,月薪百兩?!?/p>
既然夏離不仁,就不要怪她不義了。
招募打手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宋起所說的也有了行動——相親。
對于相親宋聲聲一開始是拒絕的,但宋起說除了他們兄妹二人和夏離,沒人知曉她孤星的命格。人要活在當下,倒霉事日后再說。
宋聲聲覺得很有道理,便聽宋起的話去了約好的聽風酒樓的樓頂。
這里視線絕佳,可俯瞰整座金陵城的繁華,乃是城中才子佳人會面的第一選擇。和宋聲聲相親的是禮部尚書的大公子,姓李。
“說起來我和郡主還是書院的同窗,真是有緣?!崩罟宇D了頓,話鋒一轉(zhuǎn)道,“既然這么有緣,郡主可否放在下一條生路。”
“你什么意思?”
李公子壓低聲線道:“整個金陵都知道郡主孤星命格,郡主不用急,只要你不嫁給我,我們還是好朋友。”
宋聲聲:“滾”
李公子便忙不迭地滾遠了。
空蕩蕩的月下,就只剩下她,還有小幾上溫著的酒。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消息是誰放出去的,那個天殺的。宋聲聲咬牙切齒地一邊喝酒,一邊罵他,最后喝得出現(xiàn)幻覺了,模糊的視線里映入那個“天殺的”本人。
她伸出手狠狠地捏著他的臉頰泄憤,捏不過癮就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嘴里囈語著:“我讓你騙我,讓你騙我,討厭死了!”
她喝醉了沒什么力氣,差點兒從瓦檐上滑下去,卻被不知何物一把卷住帶回去。
那東西毛絨絨的,手感極好。宋聲聲拽了拽,揉了揉,意識開始逐漸抽離,唇上突然貼上一片微涼。她磨蹭了一下,又咬了咬,耳畔那聲音模糊又火熱:“留了我的印記,就是我的人了?!?/p>
第四章
翌日宋聲聲醒來,已經(jīng)在自己的臥房中。她有些口渴,下意識地抿抿唇,卻感覺一陣刺痛,似乎被什么咬破了。昨夜的記憶很模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臨安王府的。
“喵……”貓叫聲響起,宋聲聲這才意識到包子居然在,就坐在床頭微揚著下巴,似是不滿她的忽視才叫出了聲。
宋聲聲試探著揉了揉它頭頂?shù)慕q毛,見它沒伸爪子才喜滋滋把它抱在懷里:“你是不是看上誰家的小母貓了?這些時日白天都不在家里?!?/p>
懷里的包子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咂咂嘴在她胸前蹭啊蹭,像是在認可她的猜想。宋聲聲從收養(yǎng)它那天起哪兒受過這么示好的待遇,頓時笑靨如花地親著、揉著它。包子長長的尾巴左右甩著,宋聲聲就勾著它的尾巴,逗著它玩兒。
只是這手感……宋聲聲柳眉蹙了蹙,怎么這么熟悉?
自從夏離那個賤人把宋聲聲的孤星命格“不經(jīng)意”地泄露出去之后,宋起的相親計劃就擱淺了。
就算臨安王和女帝有一腿,只要娶了他唯一的妹妹,榮華富貴、權(quán)勢官位就會自動送上門來。但是沒有人敢冒險,有錢賺沒命花那可太慘了。
宋聲聲想起這件事,再想想自家哥哥被那個賤人要挾,心頭火就“噌噌噌”地燒了起來。
剛好手下打手招募得差不多了,宋聲聲扭著手腕冷笑著道:“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我就跟你姓!”
黃昏時分,宋聲聲坐在城郊神廟中蹺著腿喝著茶等著夏離。
夏離那廝最是詭計多端,狡猾無比,為了將他成功地綁來,她做了充足準備,迷藥、迷香迷、魂湯,只要沾上一點兒就別想直立行走。
等到太陽只余下一抹紅意,外面兩個蒙面黑衣人才扛著一個被麻袋套頭的人快步而來。
宋聲聲一揮手,黑衣人會意,將夏離捆在廟中的柱子上,扯下他頭上的麻袋,自覺退下。
宋聲聲端起剩余的半碗茶往夏離臉上一潑,夏離不適地蹙了蹙眉,緩緩睜開眼睛。頭發(fā)被麻袋壓得有些亂,一臉茶梗,很是狼狽,可饒是如此,依舊絲毫掩不住他的帥氣。
他倒沒有半分驚詫,隨遇而安地默然看她。
“我今日什么也不問你,反正你這張嘴我也套不來什么消息,我就是來揍你的?!彼温暵暁夤墓牡匾е溃沂治杖苯訐]向他的臉,隨后怔了怔:他竟然一動也不動。
她帶著氣,拳拳到肉,掌掌帶風地往他身上招呼,夏離愣是一聲不吭地任由她動作,反正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薄汗沁在額間,因著動作太激烈,宋聲聲的面頰已經(jīng)泛了紅,俏麗非常。
夏離早就發(fā)現(xiàn)國師府外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徘徊,他既然將計就計地來了,自是做好了萬全準備??伤趺匆矝]想到,她只是單純地來揍他,還揍得這么……可愛。
夏離冷清的眸子染上一抹笑意,可下一刻便頓在那里。因為本來打得起勁兒的宋聲聲居然出其不意地撲了過來,纖細的手臂繞到他身后,紅唇貼上了他的唇。
一時間,一股灼熱從唇瓣相接處竄到四肢百骸,他眸色少見的有些慌張,面色泛了紅,這些變化都被她睜大眼睛看在眼底,也包括他頭頂拱出的一雙毛茸茸的大耳朵,以及手觸及處多出來的一條長長的大尾巴。
宋聲聲漲紅著臉后退兩步,定定地盯著他:“你吃耗子就一定是貓妖了,你是……包子嗎?”
夏離正猶豫著如何開口,自遠處一聲野獸的咆哮傳來。他指尖動了動,身上的繩索立刻斷開。
“可能出事兒了,你不要亂動,別的過后再說?!?/p>
宋聲聲還沒反應過來,夏離便握住她的手,嘴里念了個訣,兩只手便緊緊地黏在一起。
“亂扯的話皮會扯下來,疼死你?!?/p>
宋聲聲聞言不敢再亂動,任由他領(lǐng)著往外走。
夏離循著方才聽到的動靜一路行至后山的樹林中,點點血跡蜿蜒著向前。忽而一陣狂風卷著無數(shù)樹葉撲面而來,夏離一把將宋聲聲抱在懷里,帶著她避開。
樹葉聚集成老虎的形狀飛走,不遠處有一具老虎的尸體。他目光沉了沉,忽覺手被人扯動。
“你什么時候放開我呀?”宋聲聲微紅著臉,聲音輕輕柔柔的,哪里還要半分方才的氣焰。
夏離冷聲冷意,一語雙關(guān):“這輩子也別想?!?/p>
第五章
一場泄憤的綁架,最后演變成手牽手一起回城,宋聲聲對此十分滿意。因為她一開始也沒打算真的把夏離怎么樣,就是想去試探一切是否如她所想。
那晚聽風酒樓的屋頂之上,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兩人親吻時她摸到的毛絨絨的東西,還有……面前人腦袋上頂著的一對貓耳朵。
翌日一早,包子坐在她旁邊,她順手揉著它的尾巴,那觸感竟和前一晚一模一樣。
她回想著自己初見夏離就覺得熟悉,還有他跟她作對時的模樣也很像是高冷的包子……
打定了主意后,宋聲聲便把夏離劫來了。那日他們親著親著他就露了餡,這次她亦如法炮制,果然一切如她所想。
從樹林離開的時候,夏離解了術(shù)法,她剛要撤回手又被他反手拉住,神色極為認真地看她,道:“有時間我會和你坦白,但不是現(xiàn)在。不管我做了什么,記住,我不會害你?!?/p>
宋聲聲心念一動,輕聲應下:“我知道了?!?/p>
說著,她踮起腳,手心放在他的頭頂。夏離面色有些不自在,卻還是半蹲下身子拱出了耳朵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有了夏離的承諾,宋聲聲覺得孤星命格終于要到頭了。
他身為國師,為她破解命格輕而易舉。就算不破解,他一只貓妖也不怕什么枉死倒霉。
宋聲聲自小便是直爽的性情,喜歡就是喜歡,不能因為他賤就否定自己的內(nèi)心。他幾次三番救她,那眸中漾出的溫柔也騙不了人。
晚上,他依舊會回來化作貓的模樣睡覺,只是她不好意思再像從前那樣不管不顧地將他抱起來一頓猛親。只是睡著睡著,她就會覺得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拱啊拱啊,直到窩在她胸前才肯安心睡覺。
宋起進來便見她一副傻笑的樣子:“聲聲,你在笑什么?”
宋聲聲輕咳一聲,搖搖頭,又想到什么抿抿唇,道:“哥哥,我有喜歡的人了,不用再為我安排相親了。”
宋起“哦”了一聲,道:“是誰?別告訴我是夏離?!彼f著臉色陡然一黑,“我不準你和他在一塊!若不是他因我不肯給他錢財便在陛下面前妖言惑眾,說我命格與陛下相沖才致她生病,我怎會連私下見陛下一面都不行!誰都可以,只有他不行。從今日起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許出門!”
宋聲聲心里苦,這晚早早地睡了,半夜是被舔醒的。那舌頭上帶著小小的尖尖的倒刺,一下又一下地舔著她的眼皮、臉頰,直到移到嘴唇上時,她才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睛。
夏離伸出舌頭吐了吐,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來,坐在她膝頭和她對視。
宋聲聲半坐著,默了默,開口:“哥哥不讓我再出去找你,那今夜我們就來坦白地一問一答。你是不是過了子時就會變成貓,是就叫一聲?!?/p>
“喵——”
“你在女帝面前說哥哥的命格與她相沖,不是為了那所謂的五百萬兩,對吧?”
“喵——”
別的問了他也沒法答,宋聲聲心思一轉(zhuǎn),順口問道:“你早就喜歡我了,對吧?”
夏離如琥珀般澄亮的眼變得更亮,長長的胡須抖著。他別開頭,不甘不愿地開了口:“喵——”
她頓時胸前像是揣了塊蜜糖,化開到了心里,甜膩得讓人雀躍。
翌日一早,夏離照舊不見,宋聲聲被禁足在東苑,自是不知道外面的狂風暴雨。
夏離自臨安王府出來,鼻翼輕動,便聞到空氣中的血腥氣味。順著氣味向前,越走越遠,最后走到那日發(fā)現(xiàn)老虎尸體的樹林間。
不過幾日光景,山林都比從前荒涼許多。仔細一聽,鳥雀的聲音都少了。
耳畔有“吱吱”的聲響,因著太過敏感,即使如此輕微也被他輕易捕捉。夏離踮著腳輕輕靠近,繞過幾棵樹后,看到一頭脖頸兒被咬斷的鹿??耧L從它身上席卷而過,草屑組成鹿的形狀飛入站在一旁人的身體里。
那人抹去唇邊的血跡,眼中寒光乍現(xiàn):“果然是你?!?/p>
第六章
宋聲聲按照夏離的身量做了個木輪子,讓他可以踩著玩兒的。才做好,大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宋起渾身是血地栽在地上,宋聲聲驚呼出聲跑過去:“哥,哥你怎么了?”
“夏離、夏離想殺我?!?/p>
宋起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經(jīng)過。他不想讓夏離繼續(xù)糾纏宋聲聲便去和他理論,不料夏離突起殺心,明明是個人樣卻化成體型龐大的貓身,若非他警覺,早已命喪他口。
“他是只妖,肯定是他的妖氣才讓陛下染病,如今卻賊喊捉賊……”宋起說著,口中嘔出一大灘血。
宋聲聲心亂如麻,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哥,你別說了,我去找大夫?!?/p>
“聲聲……”宋起額上全是冷汗,疼得昏厥過去。
管家找來大夫給宋起包扎傷口,又喂了碗安神藥。
宋聲聲守了一會兒,見宋起呼吸逐漸平息,便起身回去,坐在床邊靜靜地等著。
若是真如哥哥所說,那他肯定不敢再回來。如果他真的回來……她還能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場誤會。
從濃黑夜幕掩住世間所有,月牙初升,星子掛空,一直坐到后半夜,那顆滾燙的心終于一寸寸變涼。
夏離沒有再回來。
他做的這些,為的是陷害與女帝關(guān)系最密切的宋起。當宋起發(fā)覺有所不對的時候,他又以國師之名蠱惑女帝,不讓女帝接見宋起。
那他為何要靠近她?
為何要讓她難過,讓她痛苦,讓她一想起他心就狠狠地揪起,疼得淚流滿面?
宋起昏迷了七日才醒,夏離自那夜之后就再沒回來,宋聲聲將自己所做的小玩具一股腦兒燒了個精光。
見宋聲聲已對夏離沒有惦念,宋起便讓她出去散散心。
宋聲聲去了聽風酒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壺清酒和一碟桂花糕。
可能是放在心中的人渾身都閃著光,長東街來來往往那么多人中,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夏離。他似乎消瘦了許多,眼角眉梢越發(fā)冷冽,接觸久了就知道那冷只是表象。
她硬生生地別開頭,咬著牙抹去眼角滲出的淚。
半晌,她剛要起身離開時,店小二遞了封信給她,又指了指外面。她扭頭看向外面,夏離不知何時看了過來,對著她輕輕一笑。
宋聲聲想過把夏離一事上報給女帝,卻被宋起攔下:“陛下面前肯定有夏離的人,我們只有私下去見陛下才好?!?/p>
很快,一個機會便送到了他們眼前。
女帝最近病情有所好轉(zhuǎn),多日未曾發(fā)病,便命內(nèi)務(wù)府籌辦宴席,邀群臣入宮小聚。
宴席之上,宋聲聲跟著宋起一道入宮赴宴,剛落座便察覺一道灼灼目光釘在她身上,用腳指頭想都知曉是誰。她干脆轉(zhuǎn)過身看向宋起,倒了一杯茶給他:“這是花茶,哥哥嘗嘗?!?/p>
宋起一直在看著上首的女帝,聞言“嗯”了聲,接過一飲而盡。
宋聲聲的手指不自覺地屈起,眼底酸得險些落淚。
沒過了一會兒女帝便先行回去,留群臣繼續(xù)。宋聲聲悄悄離開殿中,追著女帝而去。
宋起想要把所知所聞當面告知女帝,但他如今被夏離之言擾得不能當眾近她身,只能邀女帝在僻靜的皇宮北苑相見。
宋聲聲傳了話后,女帝當即屏退左右,跟著她一道過去。
在北苑門前等了一會兒,就見宋起快步過來,牽著女帝的手踏進了宮門。
宋聲聲站在外面,只見北苑一陣妖異的光沖天乍起,門隨之“啪”的一聲四分五裂,地上躺著一個人,還沒看清是誰,便有黑影飛出來狠狠地勒住她的脖頸兒。
追過來的夏離依舊是那身黑衣,認識他這些時日,宋聲聲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聲嘶力竭的模樣。
“聲聲!”
第七章
夏離在那封信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和宋聲聲說了一遍。
他本在山中師從一位老神仙修道,跟著老神仙的妖精有很多,因為他是貓,所以記住的只有那只耗子精夏天。
修行苦悶,夏離時常偷跑到外面去玩兒。有一次就和夏天撞上,兩人雖相生相克,卻一拍即合,時常約著一起去玩兒。
夏天不知從哪兒得了一個快速修行的法門,耐不住山中寂寞,一次出去之后再沒回來。師父很生氣,著夏離下山去找回夏天。夏離術(shù)法還未練到家,只能白日為人,夜間就便回原形。這一找就是一年,一直找到了金陵城。
臨安王大病撿回條命,以及女帝得了怪病,這兩件事就都是夏天的手筆。
宋起死在了那場大病中,夏天趁機進了他的肉身,隱去渾身妖氣,讓人難以發(fā)現(xiàn)。
夏天得來的修行法門,便是以真龍?zhí)熳拥难獮橐?,鍛造肌理,加速修行。宋起頻頻入宮,在與女帝獨處時將其迷暈,取血而飲。女帝妖氣襲身,這才得病。
夏天吸血成癮,跑到山林吸動物的血,若有靈力也一并吞下。
夏離設(shè)法混進臨安王府,先將跟隨夏天的耗子精想辦法一一除去。因他修行許久,妖氣難以探知,又換了一張臉,夏天一開始并未認出他。
但后來夏離從中作梗,使他無法再去接近女帝時,他才陡然發(fā)現(xiàn)不對。于是那日一早他故意引夏離到山林,纏斗之下,知他并非夏離的對手,才對宋聲聲顛倒黑白,打算趁著這次宴席單獨見女帝將其龍心吞下,以免夜長夢多。
……
一開始宋聲聲不愿意相信,但在宴席之間,宋起飲盡那杯花茶后她才不得不相信。
因為真正的宋起,對那菊花過敏,王府上下從不曾有一株菊花。
所以她的哥哥,是真的死了。
可是這些時日,夏天護她、寵她,恨不得將全世界都送給她,她怎會對他毫無感情?一路領(lǐng)著女帝往北苑而去,夜色極濃,她聽見遠處踏來的腳步聲,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將他推走??伤娜蓊佋谝暰€中越發(fā)清晰,那是她哥哥的身體……被夏天占據(jù),不得入土為安的身體。
她抖著手,目送著他與女帝遠走。
那北苑宮內(nèi)設(shè)下法器無數(shù),能將夏天從宋起體內(nèi)逼出去。那里面還有她喜歡的人,等著將夏天控制收服。
一切進展順利,可誰都不會想到,夏天極盡痛苦之余會掙開法器,竄出去挾住宋聲聲為人質(zhì)。他尖厲的爪子按在宋聲聲的脖頸兒上,夏離看在眼里,大駭出聲:“你放了聲聲!”
夏天清秀的臉上滿是陰狠:“我知我活不成,而今有她和我一起死,黃泉路上才不寂寞?!?/p>
“我陪你,只求你放了她?!毕碾x咬著牙一字一句,像是重錘砸在宋聲聲的心口,砸得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在誰也沒注意到的時候,夏天的利爪從宋聲聲的脖頸兒上挪開,眼睛卻一直瞪著夏離:“你散了法力我便信你。”
夏離沒有絲毫猶豫,口中念著訣,立時一陣銀光大現(xiàn),他的身體一寸寸地縮小變回原形。宋聲聲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的身上,身后有低沉沙啞的聲音徐徐說著話,一個字一個字拆解開,和著這悶極的風,一起灌入她的耳中。
“不要……”宋聲聲喊出聲,下一刻頭頂被人摸了摸,親昵又不舍,隨后松開一把將她推到一邊。
宋聲聲踉蹌著站穩(wěn),就見夏天化出原形,飛撲到夏離身上。貓鼠相克,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
夏離尖厲的牙齒咬上他的脖頸兒,他周身抽搐著,看向宋聲聲的眼底卻帶著光。
“我不許我手下任何人傷害你,我是真的拿你當我的妹妹看。我羨慕宋起,我也想做真正的宋起,可我從一開始就注定回不了頭。我練的術(shù)法若是半路停止便會周身爆開,如今敗露,不管如何我都是死路一條。
“可在死前我只想再最后看看你,我不放心你……夏離那個人還可以,我?guī)湍阍囋囁?,通過了我就答應你和他在一起。
“聲聲,對不起……”
她捂著臉嗚咽著,月影重重里淚流滿面:“哥哥,你別丟下我……”
尾聲
宋聲聲將宋起和夏天的尸身都葬在了宋家的陵墓中,那一日她哭了許久才離開。
夏離散了法力,這般逆天而行遭到反噬,被聞訊趕來的夏離的師父帶了回去。臨走前,夏離磨著他師父施法,讓他有幻化一個時辰的人形和宋聲聲道別。
“你很久之前撿到的那只黑貓便是我,我那時還只是法力低微的妖精,被捉妖師追著差點兒打死了。你救了我,我對你一見鐘情。所以就算沒有夏天,我也會回來找你,保護你……聲聲,你等我回來,我沒回來,你不要嫁給別人好不好?”
他說著湊過去親她,身后尾巴搖啊搖。
鼻尖都是他的氣息,宋聲聲揉著他的頭發(fā)點頭:“我等你,不過別讓我等太久?!?/p>
兩年后,宋聲聲去長東街買米糕,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國師府。
那條幽靜的石板路上趴著一只通體黝黑的貓,四腳朝天地仰躺著,舌頭伸得老長。
宋聲聲輕輕地笑開,笑著笑著落了淚。
不管是貓還是夫君,有他在身邊,才是最好。